翌日，陆成早早地来到了科室，黄煜教授他们都还没到。不过几个实习生都到了。

陆成就问：“怎么样，昨天看书看得如何？”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怎么敢讲话。陆成给他指出了思路，看起书来，别提有多爽了。

然后今天赶紧早早地就来熟悉病人了。

过了一小会儿，黄煜教授就来了，看到陆成和几个实习生打成一片，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几位同学，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秦安、周小生几个人赶紧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黄煜的面前。

这是黄煜很少几次看到实习生竟然这么积极，就看向陆成说：“小陆，明天我们手术日的手术安排，不多吧？不多的话，今天就再搞一个教学查房？”

陆成听了眼睛一亮，笑着说：“黄教授这么安排，他们这几个学生是真有福气了。”

两天前才搞的教学查房，今天又来，就算内科也不敢搞这么勤快。

黄煜就道：“那就这么定下来了，今天搞正式点。”

陆成一怔，正式的教学查房，那就是要从管床医生发表意见了之后，然后再到实习生，规培生，再到主治医师、副教授和教授这么一条线下来，一个个纠正，让学生看清楚每个级别的医生，思路有何不同之处。

这可是很费时间的，但看到黄煜似乎真的很想搞，陆成也只能笑着说好。他是主任，当然得听他的安排。

……

很快交完班，黄煜不耽搁，许教授更是马上开始了自己的查房之后去做手术。

于是黄教授只是给大家都讲好了要教学查房之后，黄煜教授领头，然后周仁和秦起国副教授紧随，陆成、郑流跟着，

再是骨科的三个研究生许靛青、林瑞奇和夏青，许靛青是林瑞奇的师兄，也来自骨二科，但是和夏青不是同一个导师。

管床医生则是还有从普外科轮过来的黄亚伟、脊柱科的陈诺。

还有一个进修医生，江州，从湘省的衡市来的。

再加上几个实习生，可谓是规模庞大。

一行人走到1床，所有人都U字排开，黄煜、周仁、秦起国站病人左手边，夏青应该站在右手边。

在黄教授他们都还没开始说话之前，夏青就主动地站在了黄教授他们的对面。

主动地说道：“黄教授，这位是一个左膝关节疼痛6年，加重伴行走障碍6月的患者。”

“中年女性，入院前曾服用过艾瑞昔布镇痛，最开始有一定的疗效，但最近6个月来，症状逐渐加重。特别是上下楼的时候，疼痛会更加明显。目前已经完成了X线左膝关节站立位正侧位。”

“体查的话，左膝关节无压痛，活动度可，无明显受限。”

“入院诊断考虑是髌骨高位和膝关节骨性关节炎。”

“片子就在这里。”

这些病史和体格检查，都是夏青提前预习好的，自己做，时间主要还是来不及，他昨天下手术之后，就回了宿舍。

不过，因为要记住的太多，所以他也只记住了大概，最主要的还是记住了主诉和诊断。

果不其然，夏青做的功课，还是让黄教授的眼前微微一亮。

“看来夏青还是提前做过功课的啊。既然这样的话，你就先来给我们先阅一下片吧。”黄教授先是夸了一句，然后就直接给X片给到了夏青的手里。

夏青当场一呆，这啥情况？

虽然听说了黄教授爱提问，但也没必要，一上来就拿我开刀吧？

其实这是夏青误会了，也是黄教授误会了，黄教授以为夏青在之前就做过不少功课，所以直接喊他来阅片。

但黄教授并不知道，夏青其实只是提前熟悉了病历。

夏青的导师的专业方向是骨肿瘤，他的第一个轮转科室，就是骨肿瘤，如果喊他看骨肿瘤的位置和形态的话，夏青自以为还有点功力。

但是看关节外科的髌骨高位？

不过逼已经装出去了，含着泪也必须要装完。

夏青接过片子道：“黄教授，我们可以在这张片子的侧位片上看到，患者的关节间隙，有狭窄，而且还有大量的骨凹凸不平，这符合膝关节骨性关节炎的诊断。”

“而且，我们看膝关节前方的胫骨平台和髌骨之间，有很大的空隙，这是区别于正常人的膝关节X线的。”

“这个空隙狭窄，就是低位髌骨，增宽的话，就是高位髌骨的诊断了。”

医学是最不能装模作样的科室了，有什么水平，有时候一两句话，就清楚了，也露馅了。

连空隙这样很不专业的词儿都出来了，黄教授心里就对夏青的水平，大概有一个了解了。

还停留在本科生的阶段，与范承他们差不多，看看骨关节炎这样的常见病还可以，真的涉及到很专业很深入的方面，还是差了不少。

不过并不能要去每一个人都是夏远这样有经验的人，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陆成这样的妖孽。

黄教授还是点了点头，夸了夏青一句：“夏青能够提前做好功课，还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几位实习同学，你们在听了你们的夏青师兄说的话之后，有什么自己的看法没有？”

“周小生，就你来说吧。”

黄教授这就把机会直接给了离他最近的周小生了。

周小生的神色略微一慌张，似乎有些不太习惯黄教授的这么直接，毕竟他之前实习的科室，很少有主动带他们教学查房的。

黄煜的这么单刀直入，让他略有些意外，不过周小生还是把片子接了过去，仔细地看了足足二十多秒后，

道：“黄教授，从这张片子的正位上，我们可以看得到关节的内外侧间隙均有狭窄，且内侧间隙狭窄的程度更加厉害一些，所以可能还有内翻膝的诊断的。”

“另外，刚刚夏师兄说了骨性关节炎的诊断，按照X线上的标准，应该是属于关节炎的3期。”

“然后我们再看侧位片，因为胫骨髁间隆起的存在，其实我们并不好在这里看到关节间隙的狭窄。”

“所以我们再来看髌骨，根据Insall-Salvati测量法，也就是髌腱的长度比髌骨最长对角线长度的话，应该至少是大于1.2的，所以比较符合髌骨高位的诊断。”

“除此之外，我们再考虑到患者的疼痛症状，比较明显，再看髌骨下缘的话，我们其实可以看到髌骨面，不是很平整，所以存在髌骨软骨的损伤。这个在X线上无法进行评估，只有在术中或是MRI上，才可以评估得到。”

周小生一通说下来，夏青的双眼都直接睁大了。

你他么蛇皮哦。

你真是个实习生而不是骨科的博士生？是黄教授专门请来搞我的？

不知不觉间，夏青往后退了几步，想把自己藏起来。

有没有功力，一句话，还是能够听得出来的，黄教授的脸上当即就笑了起来，就这周小生，这专业功底，比起一般的研究生还要强一些，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不能厚此薄彼，黄教授又问向了罗伟华，“罗伟华，对这个病例，还有些特别的看法没有？”

这么说着，罗伟华特意地看了周小生一眼，颇为佩服和可惜，如果黄教授先喊他，他也能答得出来，但是要更加深入，显然是有点难为他了。

然后看了看秦安，发现罗伟华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显摆了一通的周小生身上。

罗伟华对秦安有意思，但是秦安却像是没看到周小生的目光似的。

黄教授看在眼里，但并不说透，转头看向罗伟华。

罗伟华于是又道：“黄教授，周小生已经都说完了，在这张片子上，我看不出来其他的了，不过，高位髌骨一般都会有髌骨的压痛和恐惧征（+），我想这个病人如果进行体格检查的话，应该也有的。”

黄教授直接道：“你既然这么说的话，那你就做给我们看看。”

黄教授这就是在考校了，有时候，能够说出来，和能够做，可不是一回事。

只见罗伟华走到病人床旁，先是把窗帘给拉了起来，然后道：“阿姨你好，我现在要给你做一个体格检查，能麻烦您躺下来好吗？”

“哦，好的。”那中年阿姨将信将疑地躺了下来，心里想的是，这个医生这么年轻，一看就是实习的，他能行吗？

不过，这些行为看在黄教授等人眼里就是细节了，罗伟华对病人的隐私保护很好。

“阿姨，您的腿不要用力，我的胳膊，可是拧不过您的大腿的啊，我在做检查的过程中，可能有一点点痛，如果痛了，您就说出来，我就不做了，可以吗？”罗伟华双手一边做好准备，一边解释。

“好的好的。我一痛，就会说的。”中年阿姨生怕被实习生把自己搞痛，连忙道。

阿姨的话还没完，只见罗伟华的左手，就已经按压到了她的髌骨前方，并且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胫骨。

只见稍微一用力，阿姨就叫了起来：“痛，有点痛。”

“好的。”罗伟华马上松了。

然后罗伟华开始侧推髌骨往外侧。

只见，还没开始推多远，只见那阿姨立刻就：“哎唷，哎唷。”

然后身子直接起来了，双手作势就要捉住罗伟华的手，不过，她还没捉来，罗伟华就松了手，道：“阿姨，是痛吗？我已经做完了。”

“没有，不是痛，但是很怕。”阿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也不是怕痛，就是有一种自己的髌骨可能会从自己身上被推走的感觉。

罗伟华这才回道：“黄教授，病人的髌骨压痛和恐惧征，都是阳性的。所以符合髌骨高位的诊断。”

黄教授很是欣赏地点了点头，这个肤色有些黑的罗伟华，做的体格检查相当标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会。

黄教授夸奖道：“罗伟华同学做的体格检查不错啊，以前肯定有练习过吧。”

罗伟华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点点头。

于是黄煜又看向了最后一个女生，也是他觉得对骨科和外科最不感兴趣的秦安。

秦安似乎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于是道：“黄教授，患者的Q角大于15°，肯定是存在膝关节不稳的，所以如果只是做单纯的高位髌骨的软组织重建，可能达不到治疗的目的。”

“像这种病人的话，咱们骨科一般会怎么做了？”

这话主动一问，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秦安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是说话和反问，都是如此的波澜不惊，直接让黄教授的眼睛一亮。

他不答反问道：“秦安同学，你有什么样的想法和建议呢？”

“首先，患者的诊断符合膝关节炎3期改变，症状明显，有关节置换的指征，我觉得可以在关节置换术中，同时做一个髌骨表面置换，再加软组织的重建，比如说Judet术。”

秦安还真的答了出来。

这就很让黄教授意外了，

Judet术，全称叫Judet股四头肌成形术，这就是极为专业的名词了，莫说是研究生，即便是不搞关节外科的骨科医生，知道这个专业名词的，也不是很多。

这下，黄教授就直接把头看向了周仁，这个病人，是周仁收进来的。

“周教授，刚刚秦安同学的这个提议，你是怎么考虑的，你是病人的主刀。”

周仁看了秦安几眼，他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秦安竟然会把诊断之外的治疗意见，都给说出来。

而且还和黄教授的建议差不多，

不过作为主刀的他，心里当然已经早有了自己的想法，道：“黄教授，我还是保留自己的意见，我比较倾向于做髌腱的缩短重建再加关节镜的清理比较合适一点。”

周仁并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解释，因为他已经和黄教授解释过了，现在的教学查房，黄教授才是中心点，一切听从他的安排就是了。

不过显然，即便黄教授站在秦安一边，他还是会保留自己的意见。除非黄教授要自己把这个病人接手过去。

治疗方案，出现了分歧。

其实黄教授很想站在秦安一边的，他于是道：“其实相比起来，我还是比较同意秦安同学的建议的，不过周教授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倒是可以下午的时候，重点讨论一下。”

“秦起国，你是怎么想的？”

秦起国不说话，这是黄教授和周教授的治疗意见分歧，各有个人的理由，他们是同事，又不是学生，当然不插嘴。

只有夏青陈诺他们这些研究生，倒是可以多说几句。

夏青看到黄教授又有看向他的意思，赶紧道：“黄教授，我不知道，我连Judet术是啥都不知道。”

他么的之前丢的脸，还不够大么?

自己说的阅片意见，自己说的查体，那都是阅片意见和查体么？

那简直就是个屁，不，

屁都不是。

这TM的，真是实习生？

若不是看着他们的胸牌，夏青都很想有一种想要当场爆炸的冲动，因为这么一来，他之前的努力，似乎稍微有些白费了。

这么一来，黄教授能够问的，就只剩下陆成一个人了。

张亚伟都不是骨科的专科研究生，问他们，反而显得是在拿他们做铺垫。

而陈诺本就沉默寡言，在看向他时，脸上还略有些恐慌的样子，估计也说不出来话，

“小陆，有自己的看法没有？”

陆成眯了眯眼睛，而后才道：“黄教授，我可能更加同意周仁副教授的意见多一点。”

黄教授的目光微微一闪，

声音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继续追道：“你说说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