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品忐忑不安地走进手术室。
“躺下!腿张开!”女医生的话比不锈钢的手术钳撞击不锈钢托盘的声音还要冰冷。
汤一品终于体会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她半躺在手术床上,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然而,因为没有打麻药,身体明确地将所有的羞耻与疼痛传递给她。
她的身子猛的一缩,感觉一个冰冷的器械粗鲁地插进了她的下/体,好像在里面翻搅着,带来巨大的,难以言说的坠痛。
汤一品紧闭嘴巴,双手死死握拳忍着,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手心。可是那疼痛像是没有尽头似的,犹如被台风裹挟而来的巨浪,一浪又一浪地袭来,永无休止。
汤一品的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她得用尽所有的力气咬住嘴唇,才能阻止自己,不要发出痛苦的呼喊。
可到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哀求道:“阿姨,求求你,轻一点。”
谁知那个女医生对她没有半分同情,嘲讽道:“你当初在床上享受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现在的下场。小小姑娘,不学好。要是我女儿跟你一样,早被我打死了。哭?哭有什么用?”
说着,手上的劲儿反而更大了。
血色迅速从汤一品的脸上褪去。
她从来都娇生惯养,又兼心高气傲,何尝受过这样直白的鄙视和羞辱。
她将头偏到一边,死死闭上眼睛,再不说一句话,连哼不不再哼上一声。
林芳菲在外头坐立不安地等着,怎么那么久还没出来。
不是听说人流手术都很快,半个小时就能出来的吗?怎么一品进去那么久?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突然听到手术室里传来“啊——”的一声惊呼。
林芳菲半秒钟都没有犹豫,推开手术室的门冲了进去,却同样被面前的情景吓呆了。
汤一品半躺在手术床上昏死了过去,而她的下身出了好多好多的血,血还在不停地流着,连那个女医生身上都是她的血。
“一品!一品!”林芳菲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拼命地呼喊着脸色白得像半透明的纸一样的汤一品,可她毫无反应。
还是那个女医生最先反应了过来,一把把林芳菲往外推,“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打120,她大出血,就要不行啦!”
此刻只觉得手脚发软的林芳菲,在口袋里掏了好几遍才把手机掏出来,一边看着那个医生手忙脚乱地在帮汤一品止血,一边自己带着哭腔地打通了120。
当汤一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腹部的疼痛,她什么都感觉不到。整个人软绵绵的,像是被一只钢铁巨手掏空。
床头站着一脸关心的林妈妈和正在抹眼泪的林芳菲。
看到汤一品睁开眼睛,她马上扑过去握住她的手,“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都吓死我了,我生怕你……呸!呸!呸!百无禁忌!你怎么样?一品?我怕你不肯告诉你家里人,我就没跟你妈妈打电话,只把我妈叫过来了,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妈妈打电话?”
汤一品微微地摇摇头。
林妈妈轻抚着她苍白的小脸,又气又伤心,“你这个傻孩子啊?有事为什么不跟大人商量呢?就算不敢告诉妈妈,也该跟林妈妈商量一下,怎么敢那么大的胆子到那种连资质都没有的小诊所去。幸亏抢救得及时,不然连小命都难保啊!以后可千万别再犯傻了。”
“没有下次了。”汤一品声音虚弱地答道。
就在这时,主治医生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问道:“你是病人的妈妈吗?”
林妈妈正要回答,却被汤一品抢先了,“是,她是我妈妈。”
医生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我要跟你谈一下。”
汤一品却突然固执道:“可以就在这里说吗?无论是什么话,我都要自己听清楚。”
这次也是个女医生,但是头发花白,显得慈祥得多,她看着汤一品倔强的小脸,叹了口气道:“好吧,反正你也得做好思想准备,好好调适自己的心理吧。”
医生的话让在场的三个人同时都紧张起来,林芳菲抢着问:“怎么啦,医生?难道还有什么后遗症吗?需要长时间调养吗?”
医生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但是语气平淡如初,“病人你是因为在人流手术过程中出现严重的**穿孔,引发的大出血而送到我们医院来的。我们虽然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由于时间上的耽误,加上你的**穿孔情况严重,所以,即使治好了,你今后可能不能再怀孕了。”
“不——这不可能!”林芳菲大声尖叫着。“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怎么可能不能再怀孕?”
林妈妈也颤抖着声音问道:“不孕的比例是多少?”
医生也无声地叹了口气,“95%以上。好好休息吧。”她也似是不忍,转身就出去了。
而犹如听到了一道死刑判决书的汤一品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老天爷到底在跟她开着怎样恶劣的玩笑。
每次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跌到悲惨的谷底的时候,再当头给她一棒,让她继续往下坠落,让她知道深渊下面还有十八层地狱。
到底要跌到怎样的谷底,才可以让自己变得麻布,不再害怕,不再心痛,不再茫然无措。
林芳菲抱住汤一品嚎啕大哭,“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医学那么发达,慢慢养好身体,你一定可以当妈妈的。”
而汤一品任由她抱着,像一个失去灵魂,毫无生气的布娃娃,一动不动。唯一能知道她还活着的,是她失神的眼睛中,不断的冒出的泪水。无声的,如汩汩的泉。
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人来了,人又走了。天亮了,天又黑了。她疲累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出院后,林芳菲又把她接回自己家中休养。
只是打电话告诉汤一品的妈妈,说是汤一品被学校选中去了奥数夏令营,要半个月才回来。
不出意外的,汤一品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对着汤一品破口大骂,骂她是个不孝女,是个白眼狼,明知道家里头兵荒马乱的,大姐没有回国,小弟还那么小,追债的天天上门,她竟然还去夏令营逍遥快活,简直恨不得跟她立刻登报脱离关系。
汤一品静静地放下电话,一边留着眼泪,一边大笑起来。到最后,竟然满脸是泪的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太讽刺了不是吗?
世界上本该最亲的两个亲人。
一个,选择在自己的生日那天从顶楼纵身一跃,撒手尘寰。
一个,永远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己。
而自己,一个无法怀孕的女生?就算她再乐观,也无法想象自己的未来会有光明的收梢。
这样的人生,还要来做什么?
当林芳菲从辅导班放学后,急冲冲地赶回家里,却看到浴室里倒在血泊中的汤一品,她的手腕上那到深深的,皮肉翻卷的刀痕触目惊心。
汤一品被再次送进医院。鬼门关上再走一遭,却还是被阎王爷拒收了。
芳魂悠悠飘荡半日,却还是有被拉回这千灾百难的肉身之中。
睁开眼,还是哭得眼睛鼻子都是又红又肿的林芳菲,“一品!你醒啦!你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做傻事?我要是真的死了,我可怎么办呐?”
汤一品的声音低如蚊蚋,“是啊,我错了,我要是真的死在你家才是对你恩将仇报了呢,我怎么能害你?早知道就该找个没人的地方静静的……”
“别胡说!”林芳菲突然厉声打断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那么年轻,什么都还有可能。可是,一品,万一你真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活着那么痛苦,毫无希望,我根本不想要什么别的可能,别的机会了!”一直隐忍的汤一品好像突然全部崩溃,趴在林芳菲的身上嚎啕大哭道,“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吗?每一秒钟,我都觉得有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每一次呼吸,都用用尽我全部的力气,而每一次用力,都撕扯着我的内心。压抑,疼痛,无以复加。芳菲,我好辛苦,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太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林芳菲紧紧地抱着汤一品,用手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再哄小小的婴孩入睡般的轻柔。
她的眼泪一点儿也不比汤一品流得少,一边哭,一边又捧起汤一品的脸,帮她拭去满脸的泪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品,你看着我!
我知道,你会怕,你会觉得呼吸困难,好像立刻就会难受得窒息死去。
但是放心,你会活下去,时间会帮你活下去,你会把所有的苦难都渐渐忘却,重新微笑。”
“会吗?”汤一品不确定地望着她。
“会的。”林芳菲的目光无比的坚定。“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遗忘是人最重要的本能。”
后来,后来汤一品就活过来了。她只寻死了那一次。
像是一只浴火后涅槃的凤凰,她强迫自己迅速地恢复了过来,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她恐惧时就挥拳,害怕时就战斗,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她像遗忘前生一样遗忘了所有,其实,她并没有遗忘,只是把那段过往埋在心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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