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这般哭过了。
是被舅舅家收养以后?还是长大之后?
原来,连这样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对自己而言都是一种奢侈。
她挥拳在沈过身上胡乱地捶打着,挥泪如雨,“你这个坏家伙,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啊?”
沈过站着不动,由着她又踢又打,还生怕她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在一旁小心地护着。
直到她打累了,哭累了,整个人瘫倒在沈过的怀里。沈过忙将她半搂半抱地带回家中,看着她睡着,方蹑手蹑脚准备离开。
虽然心头还有些疑惑,但看刚才的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小颖哭闹中一直怪他为什么来得那么迟,一定是心里头委屈,明明是关系最亲的自己,偏偏误会了她,还好几个月都没有跟她联系,难怪她会伤心了。
沈过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沉睡的周颖,心里暗暗责骂自己,想着明天一定要早早地过来,为自己的犯浑好好地跟小颖道歉。
他关上灯,轻轻地出去了。
关灯的声音。关卧室门的声音。关客厅灯的声音。大门被锁住的声音。一切,归于寂静。
周颖睁开了眼睛。大大的,空洞的眼睛。
她根本没有办法睡着,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沈过的关心。装睡,大概是唯一可以逃避的途径。
缓缓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她脱下所有的衣服,走进浴室。突然,她又猛的冲出来,把放在床上的所有衣服一股脑通通扔进垃圾桶里。
拧开水龙头,她将水放到最烫。
滚烫的热水兜头兜脑地将她罩住,将她的皮肤烫得通红,她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大概只有用这样滚烫的水才能将她身上的污秽洗刷干净。她看着身上处处留下的禽兽的咬痕,青紫红肿的伤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冲了多久,直到她的皮肤已经被水冲得发白发皱,她才慢慢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拿出一张新的白浴巾将自己从头到脚的搽干,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和身上触目惊心的咬痕,她穿上睡衣,走到床边的小书桌旁,从自己平时背的包包里拿出自己每天都会记录的手帐本,端端正正地写了起来。
汤一品出差回来的那天,天气出奇的异常。早上还是晴空如洗,到了中午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如面筋般粗细的大雨倾盆如注。
她本来是中午11点的飞机从T市返程,可一直在机场等到下午四点,乘坐班机的前序航班都还在B市不曾起飞。
汤一品也只得百无聊赖地在机场整整耗了一天,晚上11点,才终于登上飞机。
当飞机降落在B市时,已经半夜一点多了。从机场到达厅出来,汤一品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汤一品从到达口出来,楚峥岩笑着冲她扬扬手,像是我刚到,你就刚好出来的样子。
汤一品的心头却突然溢满了心疼,疾步朝他走了过去。
两个人却都忍不住同时开口:
“你等那么久干什么,多无聊啊。”
“这么久在坐上飞机回来,累不累啊。”
看着对方,两人的眼中都溢满情意,却又只是默默地相视一笑。
汤一品嗔怪道:“你怎么就那么傻,一直在这里等着啊。一等就是十个小时!我又没有跟你约好让你来接,你看着天气不对就回去嘛,万一真的停运这架航班,你岂不是空等一整天。”
楚峥岩笑道:“谁规定一定要约好才来接你啊。你走,我不去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雨,我去接你。”
汤一品心头一震,这句话是读高中的时候她说给他听的。那时她说,这句话虽淡,情致却深,只是如今的人,再也少有古人这般的深情气韵了。
没想到,多年以后,他竟然在这个风大雨大的秋夜,重现了她心中最美的景致。
她心头翻腾如沸,面上却是淡淡的,“好,外头风大雨大,我们正好一起走。”
上了车,汤一品还是忍不住想说他几句,“你要是想来接我,也该给我打个电话呀,怎么能冒冒失失地就自己冲过来了呢?万一飞机不飞,我改签了别的班机呢?”
“我也只是想想你当日所说的古人的心境。他们那时没有手机,所以等待是充满着不确定性的。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等的那个人,会来?还是不会来?我也想尝试一下那种等待的滋味,你等了我那么多年,我却没有好好等你一次。”
“傻瓜。”汤一品声音低低的。“那你告诉我,等我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想你。想你。想你。”
但楚峥岩接下来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俏皮,“可是,才想了五六个小时,我就把咱们俩一起做过的事都想了一个遍。看来,我们以后要多多的在一起,多多的制造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那样我再等你的时候才不会无聊啊。”
“贫嘴!”汤一品看了前面的司机一眼,低声啐了他一口,“那既然那么快就不再想我了,剩下是时间你又做了什么呢?看来又去想别的姑娘了吧。”
“我才没有呢。”楚峥岩笑着从公事包里掏出一本书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还得谢谢你呢。我已经好久没有空出那么一大块时间来好好地看一本书了。今天我刚看完这一本书,你的飞机就落地了。一切都刚刚好。”
汤一品从他手里接过来他看到那本书,一看封面,她就有点愣住了,是一本崭新的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
“刚在机场买的吗?”
“嗯,”楚峥岩点点头,“机场书店里有好多新书,可不知怎的,就是想看这一本。以前看过毛姆的《刀锋》之后就想着把这本找来看一看,可总是耽搁了,幸亏今天的书店里有它,终于是得偿夙愿了。”
汤一品表情怔怔的,盯着书看了一会儿,递还给他,又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本书来。同楚峥岩的新书不同,她的书旧旧的,书角的地方都有一点卷边了。可楚峥岩定睛一看,同样是一本《月亮与六便士》。
“我今天看的也是这一本。”
楚峥岩也有些动容了,原来,心有灵犀是这样美好而心动的感觉。
他把手按在汤一品的那本旧旧的书上,轻声说道:“满地都是六便士。”
“他却只抬头看月亮。”汤一品接着他的话,轻轻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得像一片羽毛,轻得像一声叹息。
星期六是在一阵手忙脚乱中开始的。
汤一品对着衣橱里满柜的衣服,左试一件太暴露,右试一件太轻佻,等到满柜子的衣服都转移到了床上之后,还是没有挑到一件合适的衣服。
十点钟楚峥岩来到汤一品家里接她的时候,她竟然还在披头散发地选衣服。
看到楚峥岩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衬衣,外头罩着一件半旧的珍珠灰开司米套头毛衫,下面一条水洗色牛仔裤,一副家常打扮,神清气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汤一品忍不住一阵泄气。
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想争气,就越是会露怯。
她鼓着腮帮子,一屁股坐在床上,自己跟自己生气,“不去了,不去了,连件合适的衣服都没有。”
楚峥岩走过来按住她的肩头,探过身子随意在床上选了一件蓝白相间的素缎及膝连衣裙,“这件就很好啊,人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去朋友家吃个饭,不用太紧张的。”
楚峥岩早就给爸妈打了预防针,让他们不要为难她,现在也该好好安抚一下她了。
汤一品决定听从他的意见,穿好衣服后,一看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又马上开始化妆和弄起头发来。
“怎么样?会不会妆太浓了?你看我头发梳整齐了吗?口红是用珊瑚色还是豆沙色?”
楚峥岩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看着汤一品没有了平日里万事都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女强人的样子,反而手忙脚乱,忍不住笑得好开心。
“你笑什么呀?没看我都要忙死了吗。不来帮忙,还翘起脚来笑我,太不厚道了。”汤一品嗔道。
楚峥岩却丝毫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笑得更得意,“难得看到你的另一面,我不好好欣赏岂不辜负?诶,你说,你刚才问我的意见的样子像不像新嫁娘?有诗为证,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一个从远处飞来的抱枕成功地打断了他得意的笑。
好容易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楚峥岩载着她回到了家里。
到了他家,正式见过了他的父母和弟弟后,汤一品才把一直惴惴的心放回腔子里。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楚峥岩的父母从在客厅里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跟所有初次见面的长辈一样,温和亲切,礼数周到。
他的爸爸穿着藏青色菱格纹的针织开衫,咬着一只烟斗,神情端方,眉眼倒跟楚峥岩的小姑婆有几分相像。让汤一品没由来地生出几分亲近之情来。
楚峥岩的妈妈则穿着一件及踝的素色滚边旗袍,显得气质高华。对汤一品也是嘘寒问暖,谈笑殷殷。
汤一品几乎有一刹那的疑惑,好像之前在酒会外头的湖边,那个视自己于无物,虽然并没有趾高气昂,但也始终眼高于顶的楚夫人,和现在自己面前笑容可掬的楚伯母,根本就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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