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旁站着的林芳菲知道她的犹豫,故作夸张地在她肩膀上猛的一拍。
“看来人还是不能懒啊,睡了这么久,连女强人竟然都有了星期一恐惧症了呀。快点,跟着我一起气沉丹田,大吼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汤一品笑着啐她,“想不到你还在开上个世纪的玩笑,也太老派了吧。”
汤一品顺手拎住从她们旁边经过的一个同事,问道:“你认识胡汉三是谁吗?”
那个无辜的90后的小姑娘,老远就看到公司里两个经理级的女上司站在门口不进去,挡住路不说,还问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一脸懵逼地摇头,“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员工吗?我不认识啊。”
汤一品一脸胜利地松开手,小姑娘如蒙大赦的赶紧跑进去了。
“怎么样,开玩笑也要与时俱进啊,不然out了,很容易被现在的小孩子们在背后笑你很low的。”她笑着也拍拍林芳菲的肩,原样奉还。
然后,挺起了肩膀,朝公司大门走去。
林芳菲在她身后微笑,果然还是汤一品,心里再痛苦,脸上永远有笑容。
就像她自己说的,再悲惨的生活,也该有笑声做点缀,即使是假笑也没关系。
笑着笑着,假的也会变成真心的,再晦暗的色调也会出现一丝叫做尊严的亮色作为收梢。
楚峥岩终于在公司的朝会上,看到了汤一品。
不过是几个星期而已,他却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开会时,她的座位就在他的斜对面,楚峥岩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是贪婪地盯着汤一品看,看着他久违的那张容颜。
她瘦得很明显。
她从来就不是纸片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纤秾合度,甚至是有些丰腴的。
但现在的她却明显地瘦了下去,白色的职业套装穿在身上,竟是空落落的,一定是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上次林芳菲说她总是睡觉,不肯起来吃饭,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
她一如既往地画着精致的职业妆。浅棕色的眼影,珊瑚色的腮红,裸色的唇膏,一切都同往常一样无懈可击,但他还是看出即使是完美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的眉间的一点秋色。
浅浅淡淡,若有似无,偶尔下意识地蹙一蹙眉头,她又会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伸出食指将眉间的褶皱按平。
跟他的心不在焉不同,她开会开得很认真。手中的笔在本子上沙沙地记着,时不时去举起手,向发言的人提出几个问题,态度严肃自如,问题切中肯綮,根本不像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上班的样子。
也对。她向来就是如此。
她的心目中,工作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轻伤不下火线,高烧不离公司,恐怕工作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情人。
就在他还翻江倒海心乱如麻的时候,对面的玉人儿却好像早已云淡风轻,无聊的朝会在她的眼中犹如精彩绝伦的演讲一般,听得入神。
楚峥岩忍不住苦笑自嘲,怎么反倒是自己无心工作,搞得像个怨妇似的。
不过,他又想起汤一品以前跟他说过的话,工作是生活的必修课,爱情则是一门选修课。
不是说爱情不重要,而是它面对的是人,变数太多。而工作比较傻,比较专一,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古今皆然。你对它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时间,它就是一分一厘,实打实地回报你。爱情却很难说,你付出再多的爱与信任,最后也有可能收获背叛。
原来她竟然一语成谶,隐瞒了那么多,又经历了那么多,最后果然还是自己背叛了她。
现在,也许只有工作才是她想牢牢抓住的一块浮木吧。
汤一品好像终于从专注的听讲中反应过来,感觉到斜前方有一道灼灼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
她搁下手中的笔,她轻轻低下头用食指轻轻撑住一边的太阳穴,有不胜负荷之感,转头之前,她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皱眉的样子,他是最熟悉不过的。
从从前读书时,到后来在公司再遇到,她的这个习惯性动作从来没有改过。
当遇到她不开心的人或事,她又不方便直言表达不满时,她就会微低着头,将眉毛狠狠地纠结起来。
她有两条浓密而微弯的秀眉,但是,每次皱眉时,眉心没什么皱纹,反而是眉头上方会皱出两个浅浅圆圆的小窝,和眉毛连在一起,像两根弯弯的豆芽在生气。
以前读书时,每当老胡又布置一大堆作业时,她就会这样暗暗地皱着眉腹诽。同桌的他就会开开心心地趴在桌子上,把头转向她的方向,笑眯眯地欣赏那两颗敢怒不敢言的小豆芽。
可是现在,她的皱眉却是因为自己,楚峥岩在她将头转向他的方向时,忙不迭地将视线若无其事地躲开,心里却暗暗恼怒于自己的怯懦。
午饭时间,公司的楼梯间里站着楚峥岩和周颖。
周颖捧着一个包得很漂亮的日式饭盒递到楚峥岩的面前。
“我看你最近在公司食堂吃饭都吃得不好,我想也是,公司的饭菜怎么比得上自家的家常菜,所以我今早起来给你准备了饭盒,都是做的你喜欢吃的菜,你稍微吃一点吧。工作那么忙,还不注意身体怎么行?”
楚峥岩淡淡地将饭盒推开,“对不起,周颖,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吃得好不好,身体怎么样,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了,只是白白地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
以后,在公司里我会跟你保持距离,你也不要再这样单独把我叫出来了,我不会再跟你出来。
还有,下班以后,也不要打电话,发短信给我,不要告诉我你有多难过。
因为我能说的只有一句,我很抱歉,我不爱你,所以,我不能担负你的喜怒哀乐。你再伤心,再难受,也必须学着自己去适应去消化。你,不再是我的责任了。”
“你一定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吗?”周颖双手捧着饭盒,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连小颖都不肯叫了吗?硬要连名带姓地叫我好把我拒之于千里之外?就是因为汤一品今天回来上班了吗?你就要急吼吼地跟我划清界限,好向她表忠心吗?”
“我们之间的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楚峥岩发现周颖泪光盈盈的眼睛并不能让自己心痛,反而是汤一品从不落泪的那种倔强的眼神,会牵扯着自己的心跟着一起疼痛。
爱情原来真是犯贱,总是要等到失去之后,才能知道当初的美好。
周颖摇着头,悲哀地说:“怎么会跟她没有关系?峥岩,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呢?汤一品把我推下山后,你不是说要找她去给我讨个说法吗?你不是说要让她给我道歉吗?可是后来呢?
你见到她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她随便几句借口,你就相信她的清白;只要她跟你撒个娇,你就会立场全无。
你明明在我面前表现地那样气愤,你说你绝不会原谅人格都有问题的她。
可是,那天晚上,你们做了什么?你以为谁都不知道吧。但是我知道,我看着你搂着她的肩膀回了家,我在你家门口整整守了一夜。”
回忆起那晚的情形,周颖的眼中同样充满伤痛,“那一夜,是我一生中最痛苦最难熬的一夜。
我不断地欺骗着自己,安慰着自己,再等等,等等,再过一会儿汤一品就会出来的。
可是,直到天色发白,房门依旧紧紧闭着。我的心,就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凌迟着,践踏着,别告诉我你们在房间里只是单纯的竟夜长聊,我不会相信。
可你想过没有,当你们在屋里颠鸾倒凤的时候,我,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守在门口,难道,你就一点也看不到这样的我,对我一丝的怜悯都没有吗?”
提起那个夜晚,楚峥岩的表情也同样痛苦,他反问道:“我也正想问你,那天的事情有没有误会,是真的是汤一品亲手把你推下山的吗?”
周颖的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的悲伤,“我果然没有料错,所有的你看到的真相,也比不上汤一品几句颠倒黑白地辩解。然后,你就相信她了,竟然跑来质问我有没有误会?是不是哪天真要我死在她的手里,看到我的尸体你才肯相信?”
“你错了,她没有辩解,她承认了一切。”当说出这句话时,楚峥岩的口中不可抑制地泛出淡淡的苦味,“有所怀疑的人是我自己。”
承认了?周颖觉得自己实在搞不懂汤一品这个女人,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她嘴里还硬道:“承认了?看来在铁的事实面前,她倒不敢抵赖。可是,你又为什么怀疑?凭什么怀疑?”
看着周颖咄咄逼人的问话,楚峥岩几乎就要把慕少言告诉他的合同陷害的事情拿出来质问周颖,但看看她,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怎样,在这段关系中,她始终是无辜的受害者,他亦不忍心再多加怪责。
摇摇头,他转身离开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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