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晔带着一队人马赶往原山脚下的小镇,一路疾驰,跟随的将士们心底皆是震惊不已,没想到小侯爷的骑术竟然如此出色,座下的飞絮更是速度惊人,远远地将一群人抛在后面。
他们到达原山镇的时候,已过亥时,早有人在镇外候着,将东方晔带到了商队留宿的客栈,其余人则在镇外露宿,通常士兵是不会进入城镇的,不然容易引起百姓的恐慌。
“小侯爷?”苏晏正在客栈楼下的马圈洗马,这是养成了许多年的习惯了,他的马跟了他许多年,每次外出他都会亲自为它清洗。
“唔,一路辛苦了。”东方晔朝他微微颔首。
苏晏是知道这位小侯爷的,他在慕容山庄出现过几次,据秦副庄主所说,他和他们庄主是多年好友,因而秦逸对他极为尊重,自然慕容山庄的人对这位小侯爷也是十分敬重。
“路上遇到些麻烦,不过幸好没有出大纰漏,麻莲都已经跟着商队运过来了。”苏晏指了指库房,神情严肃,不知为什么面对东方晔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地严肃起来。
“恩,没事就好。”东方晔点点头,旋即问道:“和你们同行的那位……”
“小侯爷是说云公子?”苏晏暗忖,看来这位云公子是小侯爷的朋友,难怪秦逸郑重交托。
“云公子?”东方晔挑眉,旋即点了点头,“恩,她在哪里?”
苏晏指了指楼上:“三楼,天字二号房。”
只一眨眼,东方晔已经没了踪影,苏晏忍不住挑眉,他自诩武艺不错,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在他眼神不见踪影,这般出神入化的轻功当真是让他惊讶。
东方晔走到流云房门口,正要伸手推门,却被一声低喝制止住了,他微微偏头,只见晚清从边上走过来,见来人是他,不由得诧异地挑眉:“小侯爷,怎么是你?”
他见过晚清,自然知道这是流云身边的丫头,朝她点了点头:“我来接她。”
这四个字又让晚清一愣,她咬了咬唇,低头说道:“小侯爷,奴婢有几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东方晔微微拧眉,指了指不远处的拐角,便率先走了过去。
“我们家小姐性子骄傲,就算是遇上了事也是不会同小侯爷详说的,奴婢想问一句,小侯爷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我们家小姐?”晚清是个大胆的,这个问题盘旋在她心头多日,她越是看着她们家小姐抱病逞强着赶路,就越是觉得该问一问清楚。
“她……是遇上什么事了?”东方晔皱眉,流云是个不爱抱怨的性子,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苦多半是往肚子里咽的,这会儿忽然跑来北边找她,绝不会为了送麻莲这么简单。
这些日子,他忙于北边战事,压根就分不出心神去关心临阳城的事,他想着自己留了两个黑骑军中身手最好的人在她身边保护,该是没人能伤的了她,所以今天忽然收到了流云随行的消息,他敢肯定秦逸那个家伙一定是故意不告诉他的。
“沈公子逼婚。”事情很复杂,但是总结起来却很简单,晚清只用了简单的几个字,就将最重要的问题勾画了出来,她虽然和小侯爷接触并不多,但是能让她们小姐摆进心里那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她相信小姐的眼光。
又是沈逸。东方晔眸色一沉,那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里都有他的身影?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流云。”说完,东方晔转身便走,大步流星地走到流云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去,门便关上了。
晚清默默地瞅着他的动作,心底暗暗说道:小姐,奴婢能为你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要看这位小侯爷了。
东方晔走到流云的床边,她似乎睡得不好,巴掌大小姐的脸颊窝在被子里,眉头皱紧,像是有什么不愉快似的,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却在触及她额头时,眸色一冷,这丫头的烧怎么还没退下去?
“东方晔?”流云忽然睁开了眼,朦胧间好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在做梦,照理说这会让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吧?
“别眨眼了,是我。”东方晔轻笑,没想到这丫头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一脸茫然的样子特别可爱。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压根就忘记她这么千里迢迢地是为谁来的了。
“你来找我,我自然就出现了。”东方晔的笑意很明显,视线紧紧地盯住她。
只是那厢却有点躲闪,她咬了咬唇,支吾起来:“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送麻莲的,不是找你的。”
解释就是掩饰,尤其是像流云这么局促不安的样子。
见他不信,唇角凝着戏谑的笑容,流云猛地便想坐起来,只是身子一动便有一股晕眩,她忍不住闭紧了双眸,抚上了额头。
“你别乱动,好好躺着。”东方晔扶着她躺好,这才疑惑起来,“季风没有给你吃药么?我记得他们身上都会随身带着各种药丸。”
“给我吃了。”流云默默地回了一句,“只是刚才到原山的时候下了一场雨,路面不平,马车又正好陷到一个水洼里,就只好下马车,结果淋到雨了。”
想来她也是满心无奈,东方晔不由得莞尔:“真是不让人省心。”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来这里?这里离青雁城,好像有半天路程。”她当然不会承认看到东方晔很高兴,连忽冷忽热的身子都好像舒服了许多。
“季风传了消息给我,说你发烧了,我不放心。”商队要运送货物自然是走得慢些,若是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就能从青雁到原山镇。
东方晔坐在床沿边上,一点都没在意深更半夜他们孤男寡女地呆在一间屋子是一件多么不合时宜的事,而且他还坐在她的床边上。
“我其实没什么事,休息一晚上就好了。”流云吐吐舌头,觉得季风有点小题大做了,他在边城应该很忙吧,为了她连夜赶到原山,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涌起满满的感动,从没有一个人这么在乎她,只是因为她生病就抛下一切来见她。
见她强撑着精神,东方晔低声哄她:“你还在发烧,快些休息吧,我不吵你。”
“东方晔,我很高兴……”他的声音仿佛是催眠曲似的,她竟是慢慢地合上了眼,嘴里的话却是一字不差地落进他的耳中。
“傻瓜。”东方晔伸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手里,柔弱无骨的小手微微有些烫人。
不管流云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家出走,对东方晔来说并不重要,他只要知道这丫头在遇上困难的时候记得来找他,这一点很让他很高兴,至少证明他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萍水相逢的朋友,而是一个可以投奔的人了。
东方晔的视线移到流云孩童般的睡颜上,久久移不开视线。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想起,十年前她曾在路上救过一个少年,或许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但是对这个少年来说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事,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一个小丫头奶声奶气地站在他的面前保护他。
少年打小身体就很差,几乎就是个药罐子,连最好的大夫都说他怕是永远都只能靠着人参雪莲那些珍贵的药材才能活下去,他厌恶了那种生活,厌恶了生活里除了药味还是药味,他偷偷地跑了出来,却在人烟稀少的街道里发病了,胸口的锐痛让他蜷缩起了身体,就在那个时候三个乞丐盯上了他,将他围了起来想要抢走他的玉佩和钱袋,他逞强地和他们打了起来,却被三人打得遍体鳞伤。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小丫头冲了过来,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将那几个乞丐拉开,那小丫头就站在少年面前,张开短短的胳膊,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仔似的模样,然后指着几个乞丐一顿臭骂,然后她才好奇地看着满身是伤的少年,倨傲的少年自然是不愿意被一个小奶娃救了的,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最美的一处风景,她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尤其是当她扑到他怀里叫着他漂亮哥哥的时候,会让少年有一种仿佛拥有了全世界的感觉。
再后来小奶娃要回家了,可是她却勾着少年的脖子,大大地啵了一下,笑眯眯地扬言说道:“平时我娘不高兴的时候,只要云儿亲亲她她就会高兴了,现在云儿也亲亲漂亮哥哥,哥哥就会高兴了。云儿要回家了,下次再来找漂亮哥哥,漂亮哥哥不要再被别人欺负了哦。”
那是第一次,少年的心里浮起了涟漪,有一个小丫头想要给他快乐,用她稚气得让人发笑的方式,可是少年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魔法。她的童言无忌,在少年心里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他突然就决定回去了,因为他想要变成一个强大的人,一个不会被人欺负,还可以保护别人的人。
流云微微动了动,打断了东方晔的回忆,他淡淡一笑,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她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人默默关注了她十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收集一切和她有关的事,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来的习惯,再从习惯变成了一种本能。
直到她娘过世,他才第一次立在远处遥遥地望着她,她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倔强地灵堂跪了一夜,他也在灵堂外陪了一夜,他便明白这丫头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了。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宿命难违,缘分天定,既然注定了要相遇,那便只好……欣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就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