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执行紧急状态可不是一件小事,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一旦开始执行紧急状态,就说明国内或是国外发生了某种直接威胁到国家安危的重大事件,面对这一事件,国家不得不动员起来,采取某种特别的措施来解除危机。
毫无疑问,考虑到紧急状态的特殊性,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这种临时性的政策都不是随便就能执行的,它需要履行非常复杂的程序。而根据联盟宪法的规定,国家要想宣布实施紧急状态,哪怕只是针对某一特定地区的紧急状态,也需要由布尔什维克党的中央书记提请,在经由部长会议主席团、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以及中央委员会主席团批准通过之后,才能正式开展实施。这一系列的程序中,缺乏了任何一环,都属于违法的。
在维克托前世的世界里,一九八九年,联盟的最后一届中央领导层,就曾经试图颁布紧急状态令,以挽救面临覆灭局面的苏联。最终,那次行动以失败而告终,参与行动的一干人等都被定性为“叛乱”,而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当时执行的紧急状态令并不符合宪法所规定的的程序。
当然,历史这个东西向来都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不符合程序的行动是不是合法,是不是合规,并不是单纯以程序和规定来判定的,最主要的还是要看最终的获胜者是谁。就像苏联落下帷幕之前的那一次行动,如果胜利属于颁布紧急状态令的那一方,那么行动自然就是合法的,至于不符合宪法规定的那一部分,将被诠释为“某某等人在苏维埃最危急的时刻,采取果断的行动,挽救了联盟,挽救了苏维埃”。但是很可惜,那次行动的最终胜利者并不是行动的一方,而是反对行动的那一方,所以,整件事的最终定性自然就是叛乱了。
作为一名长期负责国家安全工作的人,维克托当然很清楚采取紧急行动所需要执行的程序,他当然也知道违规采取紧急行动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
在这里必须认清的一点是,当前联盟的核心领导层内尽管有着激烈的政治斗争,而且可以预见的一点是,随着斯大林同志病逝,并彻底退出联盟的政治舞台,今后一段时间里,为夺取国家的最高领导权,相关的斗争还将进一步激化,但是归根结底,这种斗争始终是局限在政治方向上的,其目的终归只是为了政权的主导权,而不是为了在肉体上消灭某一方政治力量。
说到底,马林科夫与赫鲁晓夫两方在政治路线上,是不存在太大分歧的,他们只是在农业政策、民族政策以及部分工业政策方面,存在一些不同的看法,而这种不同主要偏重哪一方的问题。换句话说,两人在立场上不存在阶级性的差别,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他们之间差别,就像是美国国内的共和党与民主党一样,尽管总是在吵嘴,总是在争权夺利,但他们所代表的阶级性却是一致的,双方即便有争端,也不至于会要对方的命。
相比较而言,斯大林同志政治初期的情况就不一样了,那时候的政治斗争往往是带有路线分歧的,就拿富农的问题来说,有反对富农,要求将富农作为一个阶级来消灭的人,也有支持富农,认为应该给与富农更多权益的人,斗争的双方完全是站在两个对立面的,根本不存在媾和的可能。
在维克托看来,若是联盟当前的政治斗争是斯大林同志初期的那种状态,那么他们推动实施紧急状态,并以此来限制和打压对方,还是可行的,因为双方原本就处在势不两立的境地。但问题在于,马林科夫与赫鲁晓夫的斗争还没有那么残酷,若是贸然推动紧急状态,那么可以预见的将来,马林科夫与赫鲁晓夫之间的矛盾就无法调和了,作为破坏规则的一方,马林科夫也要有承担反噬的心理准备。
最重要的是,按照这样的剧本发展下去,真正从中获益的人就成了贝利亚,他可以在马林科夫与赫鲁晓夫的尖锐对峙中稳坐钓鱼台,尽收渔翁之利。
所以,是的,维克托反对在这个时候实施紧急状态令,他看不到在这个时候实施紧急状态令对马林科夫有什么好处。
“维克托,你应该明白,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需要的是稳定,压倒一切的稳定,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程序,”贝利亚显然是看出了维克托的意思,他径直说道,“如今的联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平稳,这一点你是知道的,维克托,你有着别人不具备的优势条件,你可以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情报信息。美国人的侦察机在远东、在高加索、在中亚四处活动;那些打着各种幌子试图进入联盟的间谍、情报分子,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几个;联盟各个加盟共和国几乎都存在着民族主义分子等等等等,这些都是威胁,都是对苏维埃政权稳定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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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支,这才继续说道:“不管我以及和相似的人与斯大林同志有什么样的矛盾,也不管他们在过去近三十年的时间里,遭受了何种不公平的对待,我们不能回避的一点是,正是因为斯大林同志的权威,或者说是,是整个联盟对他的不正常的个人崇拜,才使得联盟能够维系今天这种表面化的稳定。而现在呢,斯大林同志的健康出了状况,他已经没办法正常主持联盟以及布尔什维克党的日常工作了,这也就意味着过去近三十年里,维系着联盟稳定的一大要素缺失了,再加上今后一段时间必然会出现的领导层人事变更,谁都不能保证局势会不会恶化。”
身子微微前倾,朝着马林科夫的身边靠近了几分,贝利亚最后说道:“我们必须做好最稳妥的准备,以防止局势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马林科夫的表情显现出明显的犹豫,他就不是一个果决的人,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又是在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上,他自然更加难以做出决断。
“拉夫连季说的没有错,”维克托想了想,说道,“根据对内情报局从各个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看,目前联盟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的确非常复杂,尤其是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反对党员干部民族化斗争之后,一些民族聚居地区,出现了治安、稳定局面恶化的现象。除此之外,为提高待遇而出现的工人罢工事件,也有增多的迹象,但我们必须认清的一点是,当前的局势还没有恶化到需要采取紧急状态的地步,哪怕我们只是在莫斯科施行紧急状态令,都有可能会对外释放出某种错误的信号,从而使得原本就不太稳定的局面,向更加恶化的方向发展。”
维克托说的同样也没错,原本联盟各地就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了,但这些问题并不严重,有些人即便是心中有所不满,也不敢跳出来搞事情,毕竟他们对国家公权力还是心存畏惧的。可是一旦斯大林同志病逝的消息传开,同时,莫斯科又宣布进入了紧急状态,那么这些人或许就会认为布尔什维克党的统治出现了问题,局势已经发展到了可以跳出来趁火打劫的程度了。如此一来,这些原本来有所畏惧的家伙们,可能就会变的肆无忌惮起来。
“所以,我的意见是,当前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的决定是草率的,”维克托说道,“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越应该保持沉稳的心态,如果实施紧急状态,我们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们对斯大林同志去世后,联盟政治能保持稳定没有信心,既然我们自己都没有信心了,又怎么可能让我们的人民,我们的中基层党员保持信心?而没有了信心,单纯的紧急状态又有什么用?”
“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贝利亚反问道,“我们现在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反对的意见,而是解决问题的方案。”
“我认为,外松内紧的策略才是最稳妥的,”维克托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向马林科夫说道,“我们可以给莫斯科军区下达秘密动员命令,要求他们做好随时进入战时状态的准备。同时,在晓尔科沃接受训练的那些人,也可以召回莫斯科,他们接受了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也该投入实战了。”
马林科夫显然是心动了,他看着维克托说道:“你是说‘В部队’和‘С部队’?”
“是的,格奥尔吉,”维克托点点头,说道,“就是他们。对于外界来说,这两支部队是完全陌生的存在,没有多少人了解他们的来历,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尽可能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他们部署到莫斯科,从而在关键的时候掌控住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