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靳小非率领四名敢死队员加上老钱,进入事先挖就的一条地道潜入到东福路中段的一家茶叶店地底下。
这家茶叶店本是地下党的一个联络站,这条地道的出口设在茶叶店仓库的库房里,尚有最后两公尺未挖通。
整条地道长达百余公尺,一端通往茶叶店,一端联通茶叶店伙计们的出租房,是在一条老地道的基础上改建而成。原地道长仅四十公尺,本是作为防空袭的避难所而建。
年初上面有了袭击中常会的打算后,在原有的两条地道的基础上,这条地道是为增加保险系数而重新开挖,由靳小非主持设计。
历时两月掘进到茶叶店仓库地底下,保留了最后两公尺,以防被日寇人发现,谁也没料想到最终还真用上了这个预案。
这天下午,茶叶店“掌柜”老钱接到派出所的通知,明日关张停业一天,店铺内不许留人。
整个白天,老钱一直关注着另外两条被日寇人发现的地道那方的动静,直到晚上关门时,那两家店的房东均未被控制,日寇人的意图显而易见——引蛇出洞。
由于不清楚茶叶店是否已为日寇人所入驻,地道最后两公尺的挖掘,进行得十分地小心翼翼,基本上是由靳小非一个人用一把锨一锨一锨地抠着,别人他不放心。
几次老钱想跟他换下手,都被他以功败垂成所拒绝。好在N京地下大都是由俗称观音土的黏土层所构成,适于挖掘且动静极小。
约三小时后,靳小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从老钱手里接过一个大号改锥,穿过头顶上方的土层旋转了几下,感觉遇上了阻碍。
再稍微用力旋转了两下收回到手里,改锥顶端有略微的木屑,与老钱相视一笑,上面应该就是仓库摆放茶叶的木板了。
他对着老钱咧嘴一笑,老钱毫不客气地对他朝地道那头摆了摆脑袋,意思是让他撤离。
老孟虽然准许了靳小非下到地道主持最后的挖掘,但并没有允许其参与到后续的袭击行动中,而是在地面做撤离接应。
靳小非随着老钱一钻出设在一间柴房里的地道口,小小的一个院子里站了一地的人,俱都是靳小非从没见过的。
老钱低声告诉他,全是中统的人,足有二三十号,看来至少现阶段还是挺给力,后续就很难说了,老钱对此是颇持怀疑态度的。
作为临时指挥所的出租房里,老孟和郝嘉上同中统的一名薛姓行动组长正围坐在一张草图前,由老孟讲解并部署整个行动后续掩护撤离工作。
新四军方面,由老钱主导率领九名敢死队员对行经此地段的汪伪政权的大员车队发动袭击,老孟和郝嘉上负责地道口上方的掩护策应。
中统方行动小组则负责外围撤离接应,力求速战速决,方能达到减少牺牲保存有生力量的初衷。
话虽是这么说,但所有人心里均明白,欲要在日军两个近卫师警戒力量的重重封锁包围中脱围而出,难度系数堪比天大。
部署完毕后,老孟向薛组长伸出手,言辞恳切地说:“薛组长,非常感谢贵部的无私驰援,咱们这些人的命就算交到你们的手中了。”
薛组长与他相握后,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语气颇为庄肃道:“请诸位放心,上峰下了死命令,兄弟一定率所有属下尽全力相助不辱使命。”
面色颇欣慰的老孟朝老钱歪了下脑袋,老钱拉着靳小非从墙角抱来一坛老酒和一摞粗瓷碗。老孟双手捧着酒坛,靳小非抱着碗走出出租屋来到院子里。
一看这情形,众中统们纷纷围了过来,老孟放下酒坛朝他们抱拳以礼道:“众位中统的英雄好汉们,我代表新四军向各位致谢了。”
众中统们颇动容地纷纷抱拳还礼。靳小非走过去一人手里递上一只碗。
老孟在后一一给众中统们的碗里斟上酒,齐活后,老孟高举酒碗在手,清喝一声“干了”一饮而尽。众中统亦个个满饮,场面颇为壮怀。
待众中统们离去后,老孟拉着郝嘉上往屋里走去,到门口了,郝嘉上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老孟一副欲言却止之态。
老孟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遂说了句,想说什么尽快,没多少时间了。
郝嘉上轻吁了一口气问道:“这仗一定要打吗?”
皱了皱眉头的老孟说:“就知道你对此有所顾虑,但都这个时候了,再议这个恐怕不妥。总部领导如何考量,我们不做揣测,但,是命令就务必无条件执行。”
郝嘉上只得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回到里屋的老孟看了眼时间,清晨五点即到,他一边让人去买早点,一边嘱咐老钱和敢死队员们吃过早点稍稍歇息一下。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老钱怼了他一句:“你这岂不是句废话,你睡一个我试试?”
老孟知道他对自己在此战中依赖中统相助撤离有意见,遂好言安抚道:“老钱,不要以老眼光看待这件事。
中统的驰援虽是出于一种不得已,但瞿戈辉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方可对崇庆有所交代。没听薛组长说吗,他可是下了死命令的,对他们或许临阵怯战我也会有所提防和布置。”
“只有你这个书呆子才信了他们的。”在新四军里,历来对政工干部有书呆子一说。
被他怼得眼睛直翻的老孟遂对郝嘉上使了个眼色,可郝嘉上还没张嘴,老钱又对他开怼了。
“你最好别开口,识相的话,带着小非离开,就是对我最好的安慰。”
看不过眼的靳小非往他跟前一站,颇气不顺道:“老钱,换你来个临阵脱逃我试试?怎么见谁怼谁呀。”
老钱一掌推开他,指着老孟说:“你要是不后悔,就由着他们胡来吧。”
被他说中心事的老孟颇痛楚地垂下头去。
郝嘉上走到老钱的身前,挥开他的手拥抱了他一把,又捶了他胸口一下,语气颇悲壮道:“老钱,什么时候了还要讨论这个吗?为什么你们能死,我和小非就非得活着?请体会一下我们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