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石楚洁却在榻上辗转反侧，盯着头顶精致的秋海棠绣纹，怎么也睡不安稳。

元珊和惜文把灯烛换了一次又一次，期间惜文仍不放心，进来换灯盏的时候走到床边，见自家小姐直直地躺在床上，吓了一大跳:“我的姑奶奶 ！”

“怎么了怎么了？”元珊听见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她这一吵倒是把石楚洁出神的思绪给搅扰了，翻转个身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了？”

“小姐可还是中了暑气，心里闷得慌？”惜文说着，就要伸手往她额头上探。

石楚洁轻轻地挡住她的手，“都说了我没事了。不过是下午在后花园受了惊吓。”

“真的？”惜文呼道，“那小姐回院子里时候怎的不说？小姐是被谁吓着了，我跟他吵一架去。”

石楚洁被她气势汹汹的模样逗笑了，应付道:“哪有什么人，是我自己吓着了自己。”想想这个理由着实不能令人信服，她继续瞎编，“白日里我在后花园湖中见到一条大蛇，身子有碗口粗，你们信不信？”

两个婢女皆是皱起眉头，身子有些颤颤，诚实地后退了半步。

石楚洁发笑，“怎么样，怕了吧？”

元珊大胆一些，只是皱起眉头咦了一声，也走到石楚洁床边，好奇道:“这个时节虫鸟鱼兽都常见的，小姐别顾着惜文，她胆小。”

惜文驳斥:“你才胆小呢。”

“不过还真要让崔管家留意着些了，院子里虽人多口杂，怎么没几个认认真真做正经事的，什么虫鸟鱼蛇也能放进来。明日里我便去闹一闹，就说我们家小姐都被吓着了，日后要是再被吓一吓，他们怎么担待得起？尽是一群吃白饭的。”元珊自说自话，念念有词，惜文见她如此，忍不住取笑她。

石楚洁也觉她这副模样颇为有趣，“那就照你说的办，那帮人丁，谁再不听话我收拾谁。”

元珊脸上微微发红，“奴婢也是挂念小姐心切，才这么说的。”

三人一番说笑，氛围融洽。石楚洁让她们剪了烛心，各自回房睡去了。

可终究还是一夜无眠。

白日的种种情景又在此时此刻跑了出来，不受她控制，迷迷糊糊的，她仿佛在床头就能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仍然把她笼罩着，少年的气息温热，可是安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言，那眸子里千种情绪，最后却缓缓化为沉静，如深海一般安静。

石楚洁最喜欢看那双眼睛，优美狭长，实在诱惑人得很。

她这时候体会到看话本子的副作用了——那双眼睛甚至能与话本子里男主人公沉邃的眼睛对上，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

石楚洁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红了脸，连忙胡乱扯起身上的薄被，往头上一盖，整个人都闷在了被子下。虽然有些热，但这才好了些，至少眼前不再总出现蔺钊的身影。

这一夜都不好眠，是以翌日到了时辰，元珊和惜文拉着自家小姐起床，被自家小姐眼下的乌青吓了一大跳。

两人又是一阵忙活，取了些冰块过来，敷了近半个时辰，这才让自家小姐看着气色好了些。手忙脚乱地梳妆打扮完，石楚洁便立刻被两个小丫鬟送到了膳堂。

这日她来得着实有些晚，正想着如何给老太爷请安才好，刚踏进膳堂，却见一大家子人都坐在了桌边，石老爷见到她来，更是眉眼熟展开。

石老夫人拉过她的手，眼里掩饰不住的心疼，问:“楚楚，热气可退了？我的好心肝，一夜就苍白了不少呦。”

石楚洁这才明白原由，虽然让惜文不传出去，可惜文那个爱动静的性子，她中了暑气的消息怕是早就传到二老眼里了。

石楚洁颦了颦眉，叹口气安慰祖母:“我真的很好，祖母不用担心。不信祖母看，洁儿早膳能吃一盘点心呢。”

说着就往桌边坐下，看见桌上的菜肴，咦了一声，有些好奇:“今日的菜肴怎么这么别致，都是楚楚爱吃的？”

石老爷乐呵呵地笑，笑完了说:“看你这样活蹦乱跳，想来是真的无事，你奶奶这就安心了。这些菜都是九殿下吩咐的，听说你中暑了，他倒是也像你哥哥一般担心你，知道你小病一场没什么胃口，跟下人说了你爱吃的菜，让你好好用膳。”

石楚洁涩涩一笑，回道:“是，楚楚知道了。”

蔺钊明明知道她不是什么中暑，是因为他才……思及此，石楚洁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一红，转眼扫过膳堂一大群人，却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蔺钊人呢？一大早就出去了吗？自昨日闹了一场尴尬之后，她甚至都还没见过他，他也只字不提，仿佛这件事从没发生，从不听闻。

石楚洁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发觉自己像一只被抛弃的猫。

纵然面对着一大桌子自己爱吃的菜，这会儿也没胃口了，脸色变了几变，这顿早膳的时间她都没什么心思，那些菜在口中味同嚼蜡，用到最后，连眼眶都有些不争气地微微红了。

吃完饭她也不赶着去学堂，只觉得浑身犯懒，想着今日接着抱恙的名头请个假，不去也就不去了。石楚洁带着两个丫鬟回到院子，却看见一道身影静静地候在她门前。

这时节炎热，秋海棠的叶子葱绿，仿佛能滴出水来。院落里阳光明媚，但那道玄衣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她视线，四下却都暗了。

石楚洁心里也没有了昨日种种，只觉得他站在那里，似乎把所有的光都汇聚在他身上，明晃晃的，实在晃眼。

周遭都暗淡地下来，她擦了擦眼睛，想了好多好多与他说的话，一时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身侧很安静，元珊和惜文的声音却欢快地响了起来:“殿下怎么来小姐院子里了？”

闻声，那人缓缓回过身来。蔺钊本就生得极好，一双碧绿的眸子此刻干净澄澈，也没有了往日的深不可见，浅浅的，透着一股无辜。

石楚洁一时间如痴如醉，竟然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