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
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
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
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
以此论之,黔国公是小人乎,是君子乎,天下谁能辨之!”方伯说这番话时,神情有些郁结。
“受教了!”山口禾对方伯拱手说道。
方伯见状摆了摆手,然后道:“国公习武之天赋,远超于我,其坚韧不拔之性,也远超于同龄人。
这原本是国公府之幸,我若是百年之后,也可以对历代国公交代了。
可是观他行事之操切,我则深感恐惧,唯恐他亦是才胜于德,步智伯之后,使这百来年的国公府毁于一旦。
以国公之尊,只需要按部就班,早晚黔国公府这一切都是他的,何必急于一时。”
山口禾听了这一番话,先是沉思,然后道:“国公操切是真,可未必仅仅是为了黔国公府的权力。”
“哦,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方伯好奇的问道。
山口禾想起沐天波说的后金入关之事,这些日子里,山口禾更是详细的翻阅了,近几个月朝廷传抄于国公府的邸报。
发现蓟辽总督袁崇焕,也曾上书朝廷,要求于喜峰口一带备防,与沐天波所言颇为相合。
虽然事情已有端倪,然而事情不成真,山口禾还是不敢相信,后金人敢于迂回千里。
其实山口禾从内心里觉得,后金真的迂回千里,兵进京师之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明从万历年间,便开始与后金交兵,到如今十余年了,所费钱粮数以千万计。
以山口禾之见,后金能以一隅之地,而抗堂堂大明,所能凭借者,不过地利而已。
若是后金真能以精兵迂回千里,进至京师之下,是舍己之长而就大明之短。
朝廷则可命一勋臣严守京师,然后再命一大臣,总督天下入援兵马,于京师之地大破后金之兵,如此则可解辽东十余年之大患。
山口禾心里想的是这些,嘴上却道:“密可知国公的新居唤作什么?”
“饮冰室!”方伯立刻出言,显然他时刻关注着沐天波的一言一行。
“那你可知饮冰室之名,出于何处?”山口禾又问。
方伯一摊手,一耸肩,然后道:“这个却是不知!”
“饮冰’一词源于《庄子?人间世》,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
所以饮冰室,乃是国公以此表示其内心之焦灼。”山口禾叹气道。
“身居国公之高位,有何事使其焦灼,非要饮冰不可?”方伯不解的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了,国公不似少年郎呀,其心若深渊,不是走等可以明白的。”山口禾说道。
“哼,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心若深渊,先看看能不能过得我这关!”方伯冷哼一声,然后说道。
……
花园处,少年郎们不知方伯正在一旁观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此刻关心的是,沐天波与莫冲以及梁山三人间,到底那个可以坚持到最后。
“国公爷虽然坚韧,然而年龄太小了,若是再长几岁,莫冲与梁山定然是不如的。”先是有人从未来的角度肯定了沐天波是全场最佳。
然后便有人道:“是极,是极,不过我觉得梁山定然可以坚持到最后。”
“哼,怎么可能是梁山,坚持到最后的一定是莫大哥。”张阿三立刻反驳道。
梁山和莫冲二人却管不得旁人的议论了,他们也已经到了极限,眼下只是靠着意志力坚持。
莫冲偷偷瞧了眼沐天波,发现沐天波已经双腿打颤,额头已经汗如雨下,怕是再有片刻便不能坚持了。
随后他又偷偷的打量了眼还在坚持的梁山,心中不由得愤愤起来了。
他为了自己的形象,只是让张阿三告诉梁山莫要出风头,他自己并不曾亲自对付梁山。
可梁山如今的举动,却已是表明了,非要与自己作对,莫冲决定此事之后,要亲自对付梁山了。
莫冲得到林若水的关照,比旁人更早知晓了沐天波招募人马的目的,他便可以搭上沐天波的线,以至于成为沐天波的心腹,为莫家光宗耀祖。
若是被梁山抢了风头,让他失去了这个机会,非但他自己过意不去,林若水也会对其失望,以后再想合作便难了,莫冲想要光宗耀祖,更是难上加难。
终于沐天波坚持不住了,他摊倒在地上了,全身都没了力气。
一直在旁等候的胭脂等人,见状立刻上前。
胭脂与秀儿为沐天波按着胳膊与大腿,杏儿和桃儿则给沐天波喂着密糖水。
这一番动作,使得场上的少年郎们,个个都羡慕起来了,都恨不得以自身取代沐天波。
“你们只要好好训练,本公今日的待遇,来日你们也可以得到。”喝了密糖水缓过来的沐天波,感受着场上的气氛,立刻出言道。
听了沐天波的话,众人都相视一笑,更有甚者说道:“哈哈哈,我要十个小娘子伺候。”
一旁的人听后也调笑道:“十个,你小子怕是身体受不了。”
那人听了这话,反驳道:“怎么受不了了,国公爷这么小就有四个了,我再过几年,要十个美娇娘,并不过分!”
“咦,你也能与国公爷想比,国公爷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你就是个肉体凡胎!”
沐天波恢复了一些状态后,便让胭脂等人退下,也没有理会众人的自嗨。
而是看向了还在坚持着的莫冲和梁山二人,他想知道,这二人谁可以坚持到最后。
只是沐天波的这点心愿,并没能实现,因为方伯回到了花园,他让莫冲和梁山二人不用继续了。
随后方伯便对两百少年郎进行了编队,两百人分为四队,沐天波,莫冲,梁山,以及张阿三各领一队。
各队人马中又分作五个小队,每个小队置一人领之,小队长都是由刚才表现最好的人充任。
待人马编排完成后,方伯又公布了十七斩之军令,都是按照明军军法而定。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其
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方伯说得唾沫横飞,少年郎们只听得,这也要斩,那也要斩,都面面相觑起来了。
他们出身云南左卫,并没有发现军中有那么多的军规,所以有些不明所以。
“各位,本国公与你们同受军法约束,尔等何必多疑!”沐天波见状,大声的说道。
“对,为国公爷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不就是军法嘛,我莫冲可不怕。”莫冲立刻说道。
“我们也不怕!”
“也要为国公爷效命!”
少年们嘴上此起彼伏的喊着,心里却是舍不得,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的国公府。
在沐天波与莫冲的带动下,少年们接受了方伯指定的十七斩之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