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父母找不到向青云, 只好天天来找叶佳文闹,叶佳文一句废话都不跟他们说, 把人关在门外,爱咋咋地。
他把向晓龙送幼儿园去了, 让小龙暂时在幼儿园住几天。向晓龙眼见那天早上外公外婆打上门来,也知道叶佳文的苦恼,所以他很懂事,不哭也不闹,抓着叶佳文的手说:“叶叔叔,我、我不怕、我会乖、乖的。”向晓龙的懂事无疑缓解了叶佳文的压力。
向青云住院观察了一个礼拜,终于出院了。他爹妈也被叶佳文晾了一礼拜, 叶佳文就给了他们几百块钱, 吃饭住店是够了,但是两个乡下刚进城的老人家什么都不懂,有儿子照料着倒还好,没人管他们, 他们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出门连公交都不会坐,带着口音又到哪都被人翻白眼。他们在乡下什么时候遭过这待遇,上了年纪以后在儿女面前都能逞威逞福的,在城里碰了几天壁,被气的都快没脾气了。
这天他们又去家里闹,这回开门出来的是头上绑着纱布、手上缠着绷带的向青云。向父向母一见向青云这模样,都有些愣住了。
向青云把门打开, 很平静地对屋里喊道:“佳文,你带小龙出去一下,我要解决一些事情,解决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叶佳文抱着向晓龙出来,冷漠地扫了眼老头老太,向晓龙害怕地把脸埋进叶佳文肩窝里。叶佳文换好鞋,走过向家二老身边,轻声道:“二老还想动手就请随意,我在警局等着二位。”说罢冷笑一声,出门去了。
向爹脸色几变,却说不出话来。对于他来说,警察局还是很很可怕的地方,虽然上次一进宫没出啥事,但要真的把他抓起来坐牢怎么办,这城里真奇怪,教训自己儿子居然都有人管!他沉着脸走进屋:“这几天你躲哪儿去了?!”
向青云说:“医院,脑震荡,住院观察了一个礼拜。”
向爹在沙发上坐下,向母跟在他身边坐着。他哼道:“活该!”
向青云低着头没说话。
向爹问道:“这房子是谁的?”
向青云说:“是我和叶佳文——还有小龙,我们三个的。”
向爹怒道:“那就是说这是你的房?!那个王八羔子这几天把我跟你妈关在门外!门也不让进!在地上丢了几百块钱赶我跟你妈去住旅店!”
向青云说:“我们家还有孩子呢,你们进门就动手,吓着孩子怎么办?”
向爹没想到向青云还嘴,愤怒地瞪圆了眼睛:“反了你了!”向青云的父母已经习惯了一种相处模式,是他们二十多年来和向青云一贯保持的相处模式,那就是他们高高在上,而向青云做小伏低。因为向青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生向青云养向青云,还供他上学,向青云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予的,他们有权要求一切,如果向青云拒绝,那就是向青云没有良心。而向青云一直都很有良心。
几年前,向青云也确实被动地认同着这种想法,并且遵循着。可是在外读书工作的这几年,他眼界开阔了,他和这个社会有了较为全面的接触,见识到了很多独生子女家庭的相处模式,甚至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当他在看守所里他的父母提出要他把房子卖了给弟弟还债的时候,他心寒了;当他把向晓龙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终于可以确定他的父母是真的不爱他,至少比起向青天,他得到的爱太少太少,而他付出的太多太多。
向青云有了反思,行为上也就会有改观,从他前几年第一次拒绝买房、拒绝帮向青天负担债务起,其实他就已经跨出了一大步。向家父母固然愤慨,但是向青云改变,他们并没有改变,所以在他们心目中默认的还是原先的相处模式,向青云的任何小小忤逆都会造成他们的愤怒。
向爹抄起桌上的烟灰缸要砸向青云,向母扯了他一下,他冷静了一点,把烟灰缸放下,怒道:“你翅膀硬了,不认我们这爹妈了是吧!”
向青云平静地说:“你们要是一天还认我这个儿子,我就还认你们是我爹妈。你们要不认我……你们还是我爹妈。”
向爹的气稍缓了一些:“跟那个男的分手!”
向青云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向爹愣了一下,旋即肝火又噌噌直往上冒,抄起烟灰缸就往向青云身上砸去,向母拉了一下,这回没拉住,烟灰缸脱手飞了出去,向青云头一闪,躲开了。烟灰缸砸在地上,砰一声,裂成好几瓣。
向青云回头看了眼地上烟灰缸的残体,心中是死水一潭,竟然也无愤怒,也无悲伤。一个星期前,他爹妈冲进家里,二话不说抄起木椅就打,将他打成脑震荡和骨折,就把他心里最后那一点眷恋也给打没了。那时候他感觉的到,他爹是真恨不得他去死。既然没有了眷恋,也就没什么可伤感的,只有在乎的人才能刺伤到他的心,不在乎的人,只能伤害身体而已。
他又跪了下去,漠然道:“我不可能跟叶佳文分手,我也不可能放弃向晓龙,你打吧,打到你出气为止。”
向爹气的冲上去就要抽巴掌,向母看向青云满身是绷带石膏,也觉得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赶紧从后头抱住老头子的腰让他别冲动,转头怒骂向青云:“混账儿!白养你了!”
向青云说:“你们是我爹妈,你们打我,我也只好受着。别打我的头,我已经脑震荡了,别打我的右手,我绑着石膏。给我留条命,我还要跟他们过日子。”
“你!你!”向青云爹气的捂着胸口跌坐回沙发上,指着向青云说不出话来。
向青云撩起眼皮,看着爹妈:“你们认不认,打不打,日子都是我过的,这一点,我绝对不能听你们的,我爱叶佳文,向晓龙是我儿子,我绝对不会离开他们。要是打我,你们能出气,就打吧,打够了,就走吧,让我过个清净日子。”
向母冲上前问道:“你不跟帮你弟还债,就是因为这男人?”
向青云顿了一下,微微皱眉:“我也要过日子的,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能帮的我都帮了,你们让我卖房子,这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是佳文和小龙的,我做不到。”
向母说:“你跟一个男人,过个屁日子!”
向青云立刻接口:“屁日子也是我的日子。爸,妈,你们养大我,我很感激,但是这个,我没法听你们的,我还要活几十年,我得选一个我喜欢的一起过下去。”
向爹冲上前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算不得特别重,但是向青云有伤在身,此时扶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头晕耳鸣想吐。
向爹说:“你选个你喜欢的,就选了个男人?!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儿子!?你祖宗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向青云微微一哽,忍住了眼泪,道:“我……我也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喜欢的人,有我想过的日子。”
向爹给气闷了,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好,好,你出息了,你搞同性恋,我没你这样的儿子!”往外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姓叶的说他挣的钱比你多,每个月给我们寄回来的钱他出的多,有这回事?!”
向青云愣了一下,没想到叶佳文会说这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向爹骂道:“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居然要靠别的男人养,丢光了我的脸面!从此以后别给我寄钱回来,你的脏钱,我一分也不要!”
向青云和向母都是一怔,向父骂完了就往外走,向母追上去拉扯他,他一挥手把老太婆打开了,跟头倔牛似的,拉都拉不回来。向母一路拉扯一路被他推开,两个老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地出去了。他们走了以后,向青云又在地上跪了一会儿,他刚才又被抽了一巴掌,头晕的厉害,突然一个劲上来,扶着沙发吐了好几口酸水。
等他缓过劲来,用左手把砸碎的烟灰缸和吐的秽物都清理干净了,然后给叶佳文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事情解决了,让他带着向晓龙回来。
回来以后,向青云把先前的对话大致跟叶佳文说了一下,说他爹要跟他断绝关系。叶佳文倒是恨不得他们能断绝关系,不过面上倒不至于表现出来,且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向青云。向青云说:“他说他嫌我们的钱脏,不要我们给他寄钱了。”
叶佳文愣了一愣,问道:“那还寄么?”
向青云说:“寄。我得把我该做的做了。”
向青云因伤势又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他就在家里看看专业书和闲书,调剂一下心情。一个月以后,他又出去找工作了。
叶佳文到了该按月给钱的时候,还是给向青云父母打钱了。不过这一次他只打了一半的钱过去,本来平时给八百,这回只给四百,反正你们不是嫌弃这钱脏么?
向家爹妈收了这四百块钱,简直气的牙根痒痒。这钱按常寄回来,他们摆不摆架子寄回去是他们的事,而且向青云做下这事,多寄钱回来赔罪还像那么点话,这少了一半,不是成心膈应人么?叫人心里怎么回事?
向爹和向妈吵了一架,向爹决意不肯收着钱,向母认为应该收着,但家里当家做主的还是男人,最后这钱原封不动给退回来了。
叶佳文收了退回来的钱,挺乐呵,找到向青云,没说少寄钱的事,就说钱被退了。向青云说:“再寄两次吧,如果之后两次他们还退回来,以后就算了,别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