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素来温柔多情,也不怪红颜知己遍天下,只眼下他在面对着他好朋友,妙僧无花的未婚妻时,感受到了不容忽视的违和感。 倒不是说司徒静不明媚可亲,而是她言谈间的姿态和楚留香从前遇到的女子都不同。 楚留香暗自沉吟着,南宫灵却是按捺不住道:“就算如同你所说的,无花被你…救了,可他好端端的妙僧不做,又如何会选择入赘到神水宫?这不是愧对天峰大师对他的栽培吗?”天峰大师是无花的授业恩师。 楚留香不禁多看了南宫灵一眼,不过南宫灵问出的问题,也是他想要知道的,尽管这样问显得很冒犯人家姑娘,楚留香便带着歉意去看林宁,却意外发觉她并无不悦。 “少帮主会有这样的疑问,我可以理解。”林宁神情并不作伪,语气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宽容。 南宫灵则迫不及待接口道:“那是为何?” 林宁波光潋滟,未语先笑了一声,或许是因为想到了无花,这笑看起来格外动人:“大概是因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吧。” 南宫灵:“……” 楚留香眉心一动,他并不怀疑对面女子对无花的情谊,到底她说起无花时的柔情做不了假,只是他意识到那违和感在何处了。不过察觉到归觉察到,楚留香也不是寻常人物,稍微愣怔后就自然而然接受了此事,毕竟人家情投意合,他张了张嘴正要说出更多恭喜的话,林宁先他开口,对着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的南宫灵道:“少帮主,我知道你和无花是兄弟,你对我――” 南宫灵失声道:“他和你说的?” 楚留香:“!” 南宫灵完全没想到林宁竟然知道了他和无花的真实关系,一时间都没有意识到旁边还坐着个楚留香,又急又厉道:“是无花告诉你的?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林宁有点茫然道:“我还知道你们俩的父亲是东瀛的伊贺忍侠,名为天枫十四郎,以及你们的真名一个是天枫大郎,一个是天枫次郎。” 南宫灵:“……什么?” 楚留香:“……!”楚留香着实没想到无花和南宫灵会有这般身世,无花先前是出家人,俗世家人江湖中人多不会在意,但就南宫灵来讲,江湖中人都知道他是任老帮主收养的义子,是个孤儿,且从前可没有谁会将他们俩联系到一起去,更不会知道他们俩的亲生父亲,竟然会是东瀛的忍者,那这其中可深究之处就多了。 林宁仿若不知他们为何大惊失色的回应着南宫灵:“岳父他老人家是东瀛忍者。” 南宫灵:“……不,我是说你说的真名。” 楚留香:“……” 不等林宁再重复一遍,南宫灵就纠结无比道:“不不,这不重要,可他竟然连这种事都告诉了你,却没有告诉过我。”只南宫灵转念一想到“天枫次郎”,他宁愿不知道他原来叫这种名字。 林宁:“哎?” 猝不及防就知道了不得了事的楚留香不得不出声:“南宫兄?” 南宫灵:“!!” 南宫灵不假思索:“香帅怎么还在这儿?” 楚留香:“……” 南宫灵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瞬息万变,最后难得端出了身为丐帮少帮主的气概:“有关我和无花的身世,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如今叫香帅知道了倒也没什么,只是竟让香帅知道了我和无花的真名,我实在是一时觉得有点羞耻,适才反应大了点,还望香帅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林宁插嘴道:“我倒觉得大郎这名字,十分可爱。” 南宫灵:“……” 楚留香:“……名字不过是称号,南宫兄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不等南宫灵再说什么,识趣道:“既然南宫兄和司徒姑娘有家事要谈,那我就不叨扰了,我过来时瞧见一家酒馆有竹叶春在卖,正好去买几坛来,咱们晚间不醉不归。” 南宫灵立即道:“好说。” 林宁在心里直翻白眼,南宫灵难道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越是可疑吗?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转念想想,他这样倒是正中她的下怀,于是林宁便站起身来道:“香帅,且慢。” 南宫灵:“!” 楚留香:“?” 林宁直截了当道:“实不相瞒,我请香帅来,除了是希望香帅作为无花的朋友,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外,还有一事相求。” 楚留香微微一笑:“司徒姑娘何出此言?”话虽是如此说,可他也明白这事儿,必定是和无花以及南宫灵的身世脱不开干系。 南宫灵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只有按捺住心中忐忑,姑且听她继续往下说。 林宁娓娓道来:“自我和无花订下婚约后,我便想将此事办得尽善尽美,让无花心花怒放,于是在亲友这儿,我便想着请无花他俗家的亲人前来。只无花他告诉我的并不多,我也看得出来他对我有所隐瞒,我考虑再三后,决定私下查一查。” 南宫灵心想:‘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楚留香暗道:‘果然他们角色调换了个。’ “这一查便查到了二十余年前,岳父他老人家领着不过垂髫小儿的无花,和尚在襁褓中的少帮主渡海而来,先后挑战了当时中原数一数二的豪杰天峰大师,和丐帮帮主任慈任前辈,最后不敌身亡,其后无花和少帮主便分别被两位老前辈收养。” 南宫灵放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垂着头黯然道:“这等伤心事,你如今再提起又有什么意思?”他都没去关注“岳父”这个耐人寻味的词了。 楚留香目光闪动,这一番话所蕴含的消息实在不少,且不提神水宫明明避世不出,却还能将二十余年前江湖中发生的事,调查的一清二楚,个中能量不言而喻,单就说南宫灵这番表现,就证明了此言不假,这让楚留香不得不想到任慈近年来沉珂不愈。当然了,楚留香并不多愿意怀疑他的两个朋友,当即便收敛了心神,沉声道:“南宫兄还请节哀,可这和司徒姑娘有求于在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南宫灵把拳头握得更紧了。 林宁叹道:“我在知道这些时,一面觉得遗憾,一面却不禁疑惑,天枫十四郎当年渡海求战,为何要拖家带口?还接连挑战天峰大师和任慈老前辈?还有那时候无花的母亲又在哪儿?” 南宫灵猛然抬头,“你――”他本来想说“你不知道?”,可转念想想,该当是无花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只有忍下不言。但事已至此,南宫灵反而觉得无花不是自愿入赘神水宫的,他该当是在和眼前的司徒静虚以委蛇,只是没料到她当真是爱上了他,处处为他着想,还将当年的事儿查了出来! 楚留香轻轻叹了口气:“莫非天枫十四郎携子渡海而来,一开始并非是来挑战我中原豪杰的?” 林宁:“正是。” “他是来寻他不告而别的妻子的,”林宁话锋一转,“本来我不该知道此事的,而天峰大师一开始也认为往事如云烟,他不愿提起往事,可事关无花的终身,他念及师徒情,便讲述了当年的来龙去脉。原来天枫十四郎携子来中原,是为了寻找不告而别的妻子,然而他苦苦找寻未果,就心灰意冷,这才向天峰大师求战,为此还不惜去放火烧藏经阁,逼得天峰大师答应。”林宁这么说,在某种程度上并非撒谎,毕竟这段往事,真的是天峰大师讲述的,只不过是在古龙所著的《楚留香传奇》里。 楚留香微微皱眉道:“那他岂不是无求胜之心,反似抱着必死之念?” 林宁还没来得及答话,南宫灵就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胡说!” 林宁和楚留香齐齐看他。 南宫灵再一拍桌子:“这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林宁蹙眉:“天峰大师作为德高望重的出家人,难不成他还会打诳语?” 南宫灵一哽,最终反驳了一句:“无花从前还喝酒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这倒是真的,我第一次见无花时,就和他喝了三天三夜的酒。” 林宁:“……他破戒定有他的理由,比如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者如今无花已还俗了,他日后想喝酒就喝酒,想吃肉就吃肉,不必再拘泥自己了。” 这看起来就像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楚留香却是旁观者清,他看得出来南宫灵心中有鬼,也看得出来无花入赘神水宫,恐怕并非情不知所起,更看得出来当年天枫十四郎可能并非随意找上了天峰大师,和刚成为丐帮帮主不久的任慈任帮主……但南宫灵和无花都是他的朋友,楚留香却宁愿看不出这些蹊跷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