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归听闻昆正国发生了政变,暗暗担心苏窈的境况,并不知是司南青在背后推波助澜。彼时她与周思空正行至舞阳,出于气候温暖的原因,这里遭受妖兽的攻击并不严重。
“再走下去,说不定能看到世外桃源。”宛归的兴致极高,沿着溪流一阵小跑。
此时风和日丽,举头望去满目碧绿,每隔数十米还有浪漫花簇,叫人心旷神怡。两人享受着难得的美景,待到日落黄昏才继续上路。风水宝地大都会修建村落,此地也不例外,走上一刻钟就瞧见了灯火。
村子入口放置了大量的捕兽夹,中间留了一条小道,只容得下单人行走。
“这里的村民有些智慧,若是妖兽来袭,如此设计可以拖延时间,村庄的人也来得及撤退。”
宛归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生怕触动机关惊扰到村民,一边回应道:“不过这只能抵挡一般的妖兽,长了翅膀的就无能为力了。”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
“那倒是。”
他们刚进入村庄就遇到刚出工的更夫,两人脸上的面具引起他的警觉。
“你们是什么人?”
“老伯莫怕,我们打金都而来,途径此地,想借宿一晚。”
看得出来更夫有些犹豫,不知道具体原因,只说此地危险一味催促他们离开。
宛归走了一天,腿脚酸疼,只想找地方休息,自然不愿离开。
“你们可真固执,”更夫相当无奈,但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不忍宛归二人受冻便松了口,说道,“也罢,你们就在我那里歇脚,只是千万别出门溜达。”
说完就将他们领回住处。
“屋子简陋,别介意啊。”
“不会,谢谢老伯。”宛归打量着屋内,一张桌子,两把木头椅子还算崭新,明显刚添置不久,其余的那些就是老物件了。床是没有的,若是要睡今晚只能打地铺了。
宛归看向周思空,意思不言而喻。
“老伯,我二人多有打扰,小小心意还请收下。”周思空取出一袋碎银。
更夫连连摆手。
宛归却很自然地接过银子塞到他的手中,劝说道:“您莫要推辞,虽然眼下钱财没什么用处,但我相信不久之后天下会实现真正的太平,到时自然用得上。”
更夫望了眼窗外,想起未干完的活便不再客气,出门前还开着玩笑说自己占了个大便宜。
“说不定我能把这些钱留给我孙女。”
宛归这才知道他还有个亲人,原以为这样的住所是个孤寡老爷爷呢。
“怎么了?”周思空注意到她的走神。
“好羡慕。”
“嗯?”
“寻常伦理之乐也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
两人正说着,大门竟猛然被撞开,狂风大阵,不多时才消停下来。
宛归面色严峻,紧盯着门口,明明空无一人但周思空却感觉在她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异格格冒出了头,刚想说话就被急冲冲赶来的人影打断。
“寅伯在家吗?”顾不上询问宛归二人的来历,那人急切地找寻更夫的下落。
“他去打更了。”
“哎呀,这时候还打什么更呀!”那人显然有什么急事,转头又往街上跑去。
联想到方才那阵怪风,宛归心有不安便跟了上去。
找了几条巷道总算见着了人,更夫热情地同那人打了招呼,
“阿邦,你怎么在这里啊。”
“哎呀,出事了,您快些跟我走。”说着不由分说就拉起他。
宛归正纠结于要不要继续跟着,更夫想着不能将他二人扔在自己的陋室,便让阿邦说清楚好做安排。
“哎呀,阿芬上吊了。”
这一消息直接让更夫瘫倒在地,手上的家伙事都掉落了,“怎么会?”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质问道:“是不是阿诚一家虐待她了?”
“天地良心,没那回事,她是中邪了!”
此话一出,更夫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叫人分辨不清他是信还是不信,但从他发抖的嘴唇不难看出他极为生气,阿诚是孙女阿芬的丈夫,也是阿邦的表弟,当日迎亲,他可是对天发誓一定会保护好阿芬的,作为媒人的阿邦也拍着胸脯作了保证,如果孙女出事,这两人都难辞其咎。
“真的,我没骗您,阿芬真的中邪了,您若不信,自己走上一遭就明白了。”
他都这样说了,更夫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只让宛归他们一切自便。
“等一等,阿伯,我略懂一点法术,或许帮得上忙,反正我们也得等天亮之后再赶路,不如就让我们陪你走一趟吧。”宛归对刚才出现的异象很在意,主动请缨。
“这样最好了,那赶紧走吧。”阿邦本来还发愁夜色太晚找不到法师来处理这件事呢。
四人赶到阿诚家就听到里面嗷嗷大哭,阿邦用手拍了下大腿,叫了一声,“来晚了。”
寅伯跌跌撞撞往屋里跑去,只见阿芬已被蒙上白布,禁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他一时气血攻心竟吐出一口鲜血,宛归忙扶住了他,此时再多安慰的话语都无济于事,众人要么痛哭流涕要么沉默不语!
周思空受不了这种场面,起身退到屋外,宛归明白他鲜少经历民间送丧便没有阻拦,若想知道阿芬临死前遭遇了什么就需要触碰她的尸体,可自己身为一个陌生人如何找到借口靠近呢。
正在思索中,屋里却来了异物,宛归立马察觉这东西跟阿芬的死脱不了干系,她伸出手指暗暗比划,不敢弄出声响,毕竟只有自己看得见鬼魂,免得被人误会成神棍了。
灵魂被缚后连连求饶,希望宛归放他一条生路,宛归悄悄离开房间,寻了个偏僻角落审问起鬼魂。
“说清楚!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女侠饶命,我叫铁标,碰巧路过的。”
他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可一点也不清白,宛归明白这鬼生前极有可能是地痞无赖,想要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得费些功夫。
“这里又不是你家,你在这里瞎溜达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好歹我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表达一下惋惜又有什么奇怪的。”
宛归喵了一眼屋内,她可没看出这鬼脸上有半点惋惜,反而是那双激动得闪闪发光的眼睛叫人心里不大舒服。
他还想发誓,宛归立马打断,毕竟鬼话连篇,要是轻易相信自己也算白长了脑子。可她翻遍了所有的角落也没看见阿芬的魂魄,就连异格格也没有发现异常,无奈只能放他离开。
寅伯靠在墙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几个青壮年把阿芬的尸体放进棺材,此时他无心追究孙女自缢的原因,只觉得活着的一点念想都没了。
除了深表同情,宛归只能为她超度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愿她没有带着怨气走。
周思空一直陪着,宛归忙碌起来都快把他忘了,原本打算天亮就离去,现在只能等阿芬封棺入土为她诵经后才能接着赶路了。
“老伯,你吃点东西吧。”宛归见他一整天都没进食了,着实不忍心。
寅伯微微抬了下眼眸,瞬间又定住了。宛归深深叹了口气,无意瞟见那个游魂又在东张西望的。
“哎呀,女侠怎么还没走呢?”面对又一次被绑住手脚,铁标显得有些着急。
“你很希望我离开?”
“没有没有。”
宛归笑了笑,撸起袖子,说道:“看来我要是不动武,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确认宛归要动真格,铁标慌了,忙保证不会再出现。
“谁说你现在可以走了?”宛归知道,他大有可能明白阿芬的魂魄为何没有出现。
“女侠还想要我做什么?”
“说,阿芬的魂魄在哪?”
“我不知道呀。”
宛归可不信,她今天打听到了不少事,阿芬的贤良淑德是公认的,谁都说她恭谨孝顺,这样的人死后必然放不下家里亲眷,魂魄自会回家看望,一定是遭遇险境才会迟迟没有出现,而铁标在村庄里名声极臭,几乎所有的坏毛病他都犯,更重要的是他死了将近十年,算是老鬼,这么密切关注一个新鬼一定有猫腻。
“我不是很有耐心,你再说话我就下狠手了,反正你生前不是什么好人,死后大抵做不了好鬼,除掉你也算功德一件。”说着指尖燃起火种,解释道,“别小瞧这点火苗,它会烧得你魂飞魄散,你若不信,尽可一赌。”
铁标试图从宛归脸上找出一点心虚的表现,却只看到满脸决绝,只能认栽,说出阿芬魂魄的藏身之处。
宛归在异格格的协助下,成功将阿芬的魂魄从肉体的喉咙取出。一见到铁标,阿芬就极度恐慌,宛归忙安抚她,表明自己会为她撑腰。
阿芬的哭诉验证了宛归的猜测,铁标不管当人还是做鬼都是个祸害,她之所以会自缢都是因为鬼遮眼,原来阿芬生前就饱受他的纠缠,为此求了诸多符咒戴在身上,只一次洗澡忘挂回脖颈便丢了性命。
“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宛归加大了火势。
“有有有,女侠听我说。”铁标吓得都结巴了。
他本是村里的打铁匠,妻子虽然貌不惊人却好在善解人意,因成婚多年未有子嗣,两人便听从庙公的建议抱回一个女娃抚养,希望以此续上子孙福分,三年后果真如愿生了个儿子,铁标大喜过望,特意摆宴庆祝,村里人连吃了两天酒席,说了不少祝福话。
“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几天。”铁标的眼里闪着泪。
可后来的一天发生了大事,他的天都塌了,养女带着弟弟到湖边游玩,两人一不小心都掉到了湖里,那时正逢春耕,大人都在田间劳作,好在碰到村长恰巧从集市上回来,听见呼救声连忙施救,结果不尽人意,救回了养女,自己的儿子却没了。
“我太恨了!”铁标气得腮帮子都在颤抖。
自从儿子死后他就变了性子,不仅虐待养女也对妻子拳打脚踢,他恨养女带儿子出去,也恨妻子没有照看好儿子,更恨村长救了养女却救不活自己的儿子,甚至将怒火牵连到所有的村民,之后他成了村子里的流氓,干尽了龌龊事,他就是要以此来报复所有人。
“你生前已经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困扰,连死了你都放不下仇恨吗?”
铁标哼了一声,“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你问问她,我是怎么死的?”
阿芬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不关我事呀。”
“你直接说,不要卖关子。”
“我是被那臭丫头杀的,芽儿那贱人,捅了我十几刀,枉我养了她那么多年,还不如喂狗呢。”
“芽儿?”宛归皱起了眉头,“哪个芽儿?”
“就我那个养女。”
“你是说这个人?”宛归拿出芽儿的画像让他辨认。
“对,就是她,女侠也认得她?”
“别瞎打听,继续说。”宛归呵斥道。
“村民发现我的尸体,明知道我是被人杀害的,却不报官,竟草草将我掩埋,也不为我立碑,我做了快十年的游鬼,每日无人拜祭香果,只能到处与其他的孤魂野鬼夺食,我受够了这种生活,所以想找个媳妇,从她那里享受一点香火,也不至于总是食不果腹。”
他垂头丧气地漂浮在屋檐下,宛归这才注意到他的脚底有两颗闪耀着微弱光芒的水晶球,只是一刹那,她看到了来自其中的庇护,难怪铁标作恶多端,魂魄却至今没有消散。
“我知道你的怨恨都是因为你儿子的溺亡,但很多事情你根本没有看到本质,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真相。”宛归伸手将水晶球握住,轻轻用力便将其捏碎了,瞬间一些画面涌入铁标的脑海。
那是儿子东旺出事前一日,一家人其乐融融吃着晚饭,席间自己还笑着同他们说起前街的阿东叔去湖里网了一条大花琏鱼,口福不浅,若是他也能吃到这辈子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