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沁失魂落魄地靠在马车上,眼神一直停留在宛归的胸口,她现在仿佛失去了灵魂,不觉得冷,却又连自己的体温也感受不到,马车晃来晃去,她的身体也跟着摇摆。宛归的身体被冻成了冰块,血腥味似乎没那么明显了。
玉面狐难得的心事重重,既希望羽公子能尽快摆脱冥域的控制,又希望他不要那么快恢复杀害宛归的记忆。
感受不到宛归的生气,妖兽开始嗅着春沁的味道向马车靠近,好在玉面狐的实力在线,解决洪水般涌来的妖兽毫不拖泥带水。
春沁对外面的嚎叫声不为所动,时间流逝也丝毫不在意,玉面狐会定时往里扔进干粮,可她竟一口未动,硬撑着到了金都。
他们折腾了这些天,金都已然恢复了一点秩序,马车到达城门,守城军依例检查,宛归已死,玉面狐也不藏着掖着,他有自己的打算,就是借着旁人的嘴将宛归的死讯传得满城皆知。
“这不是那个宛归吗?”果然守城军的领头认出了她。
“是啊,将军好眼力,这小丫头已经死了,我们打算把她运回城里安葬。”玉面狐趁势说道。
“她真的死了?”那人满眼狐疑。
“若将军不信可上前检查。”
那人绕着宛归的身体走了一圈,面对她胸前触目惊心的窟窿以及满身大大小小的伤痕,不觉倒吸了几口凉气,“谁下的手?也太狠了些。”
玉面狐便将这些归咎于妖兽,“她本想去城外帮忙绞杀妖兽,没想技不如人,死于非命,连心脏都给挖走了。我也是碰巧遇到,不忍她的尸体被妖兽分食,故而做个好人帮忙将她送回城中。”
他说得轻松,毫无悲伤之情,守城军也信了,又指了指春沁,“那她呢?”
“她是我妹子,撞见这血腥一幕,人都吓傻了,神智有些混乱,我正准备带她回家收收惊。”
“你们把尸体留下就可以离开了。”
“这可不行,将军,我倒不是爱财的人,但这丫头身上有悬赏金,我给妹子看病,也需要钱不是?而且我妹子受惊是因为她,收惊就得需要她的尸体,人都死了你们也不能再杀一次,既然如此还不如把尸体交给我,总不能让我好心收个尸还搭上我妹妹吧。”玉面狐一面说还一面皱眉,似乎他也是很冤枉。
守城军思索了一会,想着他说得有理,便应允到,待他向上头禀告后再做处理,玉面狐和春沁就在城门口稍等片刻。
随着消息送入宫中,姒液那边也是愣了半响,甚至怀疑宛归诈死,却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便将姒谨召入宫中。
“父皇不必纠结,既然存有疑虑,孩儿愿意分忧,前去确认。”
“那就去一趟吧,若真是她,尸体就交由周府处置吧。”
“周府?父皇是想让无双公子料理她的后事。”姒谨不解,为何现在姒液还要试探周思空。
“有何不可,娇儿如此中意他,怎么也得是人中之龙,不能枉费虚名了。”
“孩儿明白了。”
姒谨详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尸体是宛归无疑就进城复命了,守城军接到指令,也只能无奈地向玉面狐表示惋惜,真要求情只能去找无双公子了。
玉面狐没料到腾齐皇帝的心思,暗叫失了一手,不过他也无所谓,大不了等周府把宛归下葬后,自己再悄悄把尸体盗走。但是春沁的反应就偏激多了,她甚至拦住了护城军,若不是玉面狐事先为她寻了借口,恐怕就得直接下大狱了。
“别多生事端!”玉面狐在她耳边轻声提醒,纵使不甘,春沁还是让了路,由着护城军将宛归的身体送往周府,自己则在进城后速速向司徒云鹤求助。
玉面狐回想起春沁方才凶神恶煞将自己赶下马车,不禁感慨有趣,难得宛归身边有个衷心胆大的主。
管家来报时,周思空赶巧在回忆他与宛归的初次见面,这一消息打得他措手不及,几乎失了以往的镇定从容。
“无双公子,下官已将尸体送到,就不多留了。”
巡城官离开后,周思空忙命人全部退出大殿,他将宛归身上的冰块融化掉,又用玄法烘干她的衣裳,全程她就这么静静躺在地上。周思空将她横抱在怀里,抚摸着她毫无生气的小脸,百感交集,蓬谷魂蝶的印记依旧在她的眼角闪烁着,如何让他相信烙印者已经亡故。
“宛归”周思空满怀深情地叫着她的名字。他不敢想象宛归被生剖心脏时的痛苦与绝望,为什么这一次蓬谷魂蝶没有带给自己感应,悄声无息就夺走了宛归的生命。
“宛归,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害怕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显现,这种抓不住的巨大无力感让他甚感恐慌,得不到回应的寂静又让人压抑窒息。
“宛归,求你跟我说说话吧。”周思空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暖和她,万箭穿心都不足以描述他现在所忍受的痛苦,他的胸前也在此刻显露了蓬谷魂蝶的印记,两人的印记不断发出光芒,不知在预示着什么。
竹玉居乱作一团,周不古和周不思都成了苦瓜脸,两人相互推脱,战战兢兢不敢去找周莫则,只能传信周不平,这种事情还是让他去最为合适。
“你俩火急火燎地找我来,就是想送我上路的吧。”周不平直接拆穿了两人的小心思。
现在宛归的死讯已经传遍整个微虚大陆,世爷早晚会知晓,玉面狐说宛归是被妖兽挖心而亡,可以她的实力着实不该,周不平认为其中有隐情,恐怕还得派人调查一番。
“说得对,世爷撤掉了暗队,定是相信夫人的实力,如今她惨死,可能并非妖兽所为。”周不古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我们兵分两路,你去向世爷禀告,我则带队去调查送夫人回来的两人。”周不平都这么说了,周不古也不跟他扯皮,即使明白等待他的可是火山爆发。
周太傅确定了周思空的心意,也下了严令所有奴仆退出整个院子,只留下几个心腹。为防外人进出,周府外围层层把守,连只苍蝇都进不去。周思空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门一天,密队的人根本无法潜入,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更别盗出尸体了。
宛归的身体虽然冰冷但依旧保留着淡淡清香,周思空抱着她逐渐冷静下来,他突然意识到也许还有办法,现在只能寄托落无痕了,即使使用禁术他也要救活宛归。
远在千里之外的落无痕收到信号的时候都懵了,他原以为周思空一辈子都不可能捏碎这颗引弹。既然情况万分紧急,也不好耽搁,挑了匹千里马就朝金都疾驶而去。
周思空不给宛归下葬的做法歪打正着顺了姒液的意,腾齐皇帝还以为无双公子是因为对自己忠诚才对宛归视若无物,甚感满意。
周不古原本准备接受世爷那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不想他格外冷静,交代了自己不在一切交由周不思代管,他的苍苍白发已经不可逆,不过能够维持年轻的容貌已是难得。以他的实力进入周府完全不在话下。
“你来了!”周思空似乎在等着他。
“我来带走她。”
周思空一声蔑笑,“你有什么资格?宛归对你如此信任,她遇险时你在何地,连她的尸体都是别人送回来的,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带她走。”
这一顿呛白着实说得周莫则哑口无言,若非他顾忌自己苍老的容颜吓到宛归,怎么都会陪她的身边。
“你这是打算不给了!”
“正是。”周思空并不打算与他动手,“我会救活她,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又看了周莫则一眼,“看来你是受到反噬了,先前借用我的脸,我也不与你计较了,你走吧。”
“既然如此就一较高下,胜者带走宛归的遗体。”
“你功力大损,何必执着。”周思空的目光如琢,似乎将他看透了。
周莫则却不以为然,周思空又笑道:“好不容易恢复了本来面目,又面临苍老,你肯甘心?”
他句句戳中周莫则的心,“多年以前姒家老祖联合其他家族覆灭中洲,当时司南家族最小的儿子中了火蚀毒,人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却侥幸逃过一劫,不过容貌尽毁,才会易容成我的模样。如今看来水魄珠定然在你或宛归的手中,虽然你们找出了解毒的方法,但不知水魄珠有固定的器物,一旦离开器物启动水魄珠就会产生反噬作用,这也是你两鬓斑白的原因。”
周莫则总算明白周思空为何跻身五大公子之首了,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宛归先前的猜想也没错,水魄珠的器物确实是一对的。
“你不用担心,看在宛归的面子上我不会拆穿你的身份,甚至可以将器物赠予你,解脱你身上的反噬,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周莫则相信他言出必行,也清楚他的条件。
“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你连自身都难保,定是没办法救她,既然这样还不如让我一试。待她醒来,来去随她选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莫则也松了口,“无双公子一言九鼎,我便等着了,三日之期,我会再来。”
临别时望向宛归的眼神满怀悲怆。至少有句话无双公子说得没错,他该有备无患,宛归是自己认定的伴侣,护佑不力最该怪他。凭着直觉他也感受到了周思空对宛归的喜爱,原来所谓的丁漪禾不过是个遮掩的幌子。
落无痕赶了一天的路,总算到了周府,水还没喝上一口就被仆人匆匆拉到大殿。
“你这什么待客之道呀,我人都到了,还急什么!”他只顾吐槽周思空,都没留意到宛归的异常。
“你先看看她。”
“她怎么了?又中毒了!”落无痕一路未停歇,并未知晓宛归的死讯,这一查看也变了脸色,“她怎么搞成这样?”
周思空无暇顾及其他,只问道:“可还有救?”
落无痕没好气地答了一句,“都没心了怎么救?”
周思空却不死心,“寻常的办法没有用,旁门左道也可。”
落无痕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以往无双公子对邪术不屑一顾,现在竟主动提出要用它救人,真是天下一大奇闻。
“到底有没有办法?”
“办法不是完全没有,不过你肯定不同意。”
“你先说!”
落无痕陪笑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我师傅曾经告诉我,若一具尸体完全保存妥当,即使失去内脏也可以救活,方法也不难,就是置换,缺什么补什么。”
“你是说换心?”
“是啊,换一颗活人的心。”
周思空陷入沉默,落无痕暗暗感慨,无双公子确实动了真心了,若在以往,他定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作为朋友,落无痕不由得为他担心,宛归目前的背景虽然清白,但关系错综复杂,远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那就换一颗。”周思空下定了决心。
“换心的过程不难,但可不是所有的心都能用。”落无痕指出宛归体质特殊,想要完美贴合身体,一定要找女子,不仅年龄要相近,身体条件也要相似,最好是有血缘关系。这一堆要求列出来,符合的对象就屈指可数。
“我明白了,找人的事交给我,你帮我看住宛归的身体。”
“放心,就这状态,维持一个月都没问题。”落无痕丈量了宛归胸前的窟窿,若有所思,他对兽禽颇有研究,可以造成这样的伤口定是飞禽,但这么大的爪子又不沾妖气的却唯有鹤类,细数徽虚大陆,对得上的寥寥无己,他想到了神山的仙鹤,却又觉得太过离谱,毕竟那些神兽族人极少下山,更没必要对凡人下此毒手。
“有什么不妥吗?”周思空有些过于紧张了。
落无痕摆摆手,“这么大伤口,她醒来得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