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普通人来说,修士是他们遥不可及的存在, 往大里说, 他们可以移山填海,长生不老, 凭一己之力篡改一个王朝的命运, 往小里说, 他们有了灵力就没了大部分尚在温饱线上奋斗的普通人的烦恼,不吃不喝也不会疲惫, 还照样可以日行千里。
但那只是普通人的理解。
事实上, 对于大部分修士而言, 身体失了大部分灵力, 就等同于变成了一个没本事的普通人了。
闵文是第一次意识到陵墓的路有这么漫长,他们走啊走,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到尽头,有限的灵力显然不能浪费在这里, 这也就导致了他现在的两条腿酸麻不已, 软得就像两根面条, 根本无法支持他的体重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要倒下去的那一刻, 一只手忽然伸出来牢牢的抓住了他,身边是一个他不太熟悉的声音:“好好走。”
闵文猛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张兄?你怎么会在这里?”闵文惊讶的问道。
这人刚刚不是还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吗?觉着有些不对, 闵文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对方手里夺了回来。
被叫做是张兄的男人也顺势收回手,摸了摸自己渗着血的左肩,笑得苦涩:“还能如何, 是白渊将我救了下来,不然牢里的那只怪物就要将我整个吞掉了。”
“白渊?”闵文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的朝后看去,却没有看见任何人,能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
“别看了,他根本没跟上来。他把我救了之后给我指了条路就往其他方向走了。”
“还有其他方向?”闵文更惊讶了,不是一条笔直的路吗?
“当然,你看那……”他指了个方向,闵文顺着他的手往那处看时,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用力往旁边一闪,只听‘叮当’一声,长刀划过地砖溅起一串火花,而张兄的模样也一点一点的变了,衣衫破裂,血肉化成了坚硬黝黑的外壳,手臂延伸成了能轻易砍断身体的巨大镰刀,椭圆的红色眼睛看着闵文,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是只螳螂化成的妖兽。
“别躲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落单的呢,嘻嘻。”
它笑着靠近,镰刀毫不留情的又一次挥了下来,闵文一个侧翻,险险的躲过了这次攻击。
“你不能在这里杀我。”
生死攸关的时刻,无论是什么都行,只要能拖延一点时间。因此,闵文想也不想的大声喊道:“你不能杀我,我还要去参加婚礼,杀了我,你们主人怎么看?”
“啊,那位守墓者大人……”对方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语气里却是闵文从未从此前见过的其他妖兽的嘴里听到过的轻慢,“谁说我是那位守墓者的手下。”
“我之前见过你,你不是分明……”
“不,”暗红色的眼球在黑暗中显得分外吓人,螳螂看着闵文,嘴一下便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弧度,能让人看清楚那一排排细细密密的尖牙,“你想太多了。与其说我们是他的下属,倒不如说我们和你们一样。”
和他们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闵文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灵光,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你是什么意思?”他壮着胆子问道,尽量为自己拖延时间。
“这些都是尘封了万年的辛秘了,不过告诉你也不要紧,反正你也快要死了。”螳螂贪婪的扫了一眼闵文的身体,似乎看穿了他的行为,却又不说破,只咂嘴道:“老子素了这么久,看在你是我第一个食物的份上,我就简单的说一点吧。”
“当年龙族一直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没成想有一天,天道忽然要灭了它们一族,族人很快就死的死伤的伤,眼看是真要没了。”
“不过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剩的都是些老弱病残,那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存在。这陵墓的可怕程度你也见到了,我们一族原本是打算等龙族的人都死了,再想办法找到它们留下的宝藏。没承想,一向硬气的龙族里,出了那么个卵蛋。”
“卵蛋……”
“就是你们人族说的软骨头。”螳螂又笑了,每次它一笑就会露出满嘴的尖牙,画面实在太可怕。
“那位养尊处优的少爷虽然天资禀赋,深受族长的喜爱,可是他怕死,极其的怕死。他不甘心自己就那样死去,所以他想了个招。”说到这里,对方停了下来,转头问闵文,“你猜是什么招?”
能拖一秒时间就是一秒,闵文脑袋急速转动着,明明是现成的答案,他却想了好一会才回答道:“他把你们放了进去,用他族人的命来代替他的命?”
这在修真界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办法过于歹毒,没几个人会用。
“聪明。”螳螂满意的笑了,“那位少爷为了活命,居然蠢到把族地的地图给了我们,不用我们多说,就特地交代了那些孵化了的,还没来得及孵化的幼崽的下落,那可是龙族啊,光是那么一小点血肉就足够我们进化了。呵呵,我们还真得感谢他。”
“你们难道成功了?”闵文觉得嘴干涩得厉害,仿佛空气里的水分正被一点一点的蒸发掉。
“这是当然。幼崽都被我们就地吞吃掉了,你以为呢?不过只有一部分逃了出去,我们剩下的人都没能躲过白龙一族的报复,被洗去记忆,送到了陵墓里。呵呵,你知道的,暴躁的老龙总是难对付些。”
“洗去记忆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完了呢,没想到还有这出。”它用刀尖亲昵地拍了拍闵文的脸颊,“我醒了,其他人大概也醒得差不多了,婚宴现在怕是泡汤了。”
“你可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说不定连全尸都不会留,落到我肚子里,好歹也算留了个全尸。”
看样子,它是不想再耽误下去了,巨大的口器伸过来,看着那一排排的尖牙,闵文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但预感的疼痛没有袭来,当他再睁开眼时,却看见对方整个头部都被什么东西碾压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了一具无头尸体。
一只手伸过来将尸体丢到一边,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你有事吗?”
尽管容貌已经不再一致,可看见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闵文神差鬼使的叫道:“……白渊?”
“不是。我是张乐水。”
闵文:“……”是了,没错,就是白渊。
他飞快的站了起来,虽然不知道白渊为什么要装成现在这个样子,但他也没多问,只问道:“师兄他们有危险,你和我一起去那个婚宴吗?”
“我去就行了。”‘张乐水’淡淡的说道,不必他看过来,闵文也知道这是大佬嫌弃自己太弱,不能打。
“那我跟在你后面?”
“妖兽太多,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乱跑吧。”
“……”‘张乐水’沉默了一会,抬脚便走,闵文急忙跟在了对方后面,这操作他熟悉得很,也不必对方多说,自己就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
离预定的婚宴场地越近,涌来的妖兽便越多,闵文一开始还会啊啊大叫,但很快就能淡定下来了,原因无他,‘张乐水’也实在是太厉害了点,但凡靠近他的妖兽,全部都一击致死,闵文只要注意不被血水溅到就行,旁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和师兄还真是误打误撞的结识了一位大佬。也幸好他们师兄弟俩没什么坏心。
闵文这般想到,不免担心起了自家师兄的安危,这么多妖兽,师兄他们没事吧?
※※※
事实上,落队的闵修现在很不好,他甚至无瑕顾忌自己掉队的师弟,光是尽全力逃跑就废了他全部心神了。
他们才走到半路,就不知从哪儿杀出了一群妖兽,虽然那些婢女的修为也算厉害,但面对车轮战显然没什么胜算,一群手无寸铁的修士也只能到处东躲西藏,闵修算跑得快的,身后好几个同伴都已经被抓住了,叫声凄惨,只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所以,他便更加的不敢回头了,只知道往前头拼命的跑,哪怕没什么胜算,却也还是想要努力求生。
跑着跑着,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名黑衣男子。
他不知道是谁,只以为也是同行的修士,急忙叫道:“这位道友!快跑啊!”
对方蹙着眉转过了头,闵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这人脸上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一边极为俊美,另一边却全是些蠕动的烂肉,看着极为可怖。
“正好缺些新鲜血液。”那人低语道,闵修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却本能的感到一阵心乱,这份感觉甚至比他看见那些妖兽时的感觉来得更为剧烈。
不好……
他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人手指一伸,他便不受控制的飞了过去,追在他后头的妖兽陨落得更快,血花溅起时,闵修看见对方的面部已经修缮了一大半。
而显然,他就是剩下的那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