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西园。
“呼……”
天子刘宏坐在一个盛满褐色药汁的大桶里,桶下面燃着无烟炭,他皮肤通红,满头大汗,煮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让小黄门给他从桶里拉出来,沐浴更衣,又灌了一碗药汤。
他长舒一口气,感觉恢复了力气,却没有很开心。
月余前,他夜里盗汗,一场风寒,身体一下就垮了。
刘宏也没找太医,知道他这情况,太医肯定是没用了,只能找林平之长生分体看看,还能不能挽救一下。
这并不是长生分体预估的刘宏的身体极限。
但就刘宏这身子骨,本就是随时都可能垮掉的情况,说不准哪天他作死作太大了,一下就不行了。
也好在这并不是刘宏身体的极限,长生分体全力施为,还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因为这并不是林平之预估的情况,与其为此调整计划,不如再拉刘宏一把。
但长生分体也借此,让刘宏不能完全恢复健康的状态,而是勉强活着,让刘宏知道,他指定不行了。
这药浴也只能每天用一次,也只能让刘宏恢复两个时辰左右的精力。
至于刘宏不信,想要多用,他也受不了这么煮第二回啊,那就三分熟了。
刘宏烦躁过,暴躁过,伤心过,无奈过,终于接受现实。
他知道时不我待,需要面对现实,加紧谋划身后事了。
于是朝堂之上,他与大将军何进,阉党与士大夫集团的斗争越发激烈。
然而有士大夫集团支持的何进,是刘宏根本干不掉的。
刘宏各种手段频出,却根本奈何不了何进。
而既然正常的手段不行,刘宏就决定玩极端的了。
现在已经完全撕破脸,刘宏更是时日无多,为了将刘协扶上帝位,刘宏完全没了顾忌。
于是他找到长生分体,说我给了你们师兄弟这么多好处,该是你们为朕尽忠的时候了。
刘宏决定直接铲除何进,准备将何进召进宫中,将其杀死,然后让蹇硕接管何进的兵权。
但他也知道,何进有士大夫的支持,他若杀何进,士大夫集团必然爆发,他能清君侧,士大夫也能。
他杀何进,士大夫就能诛宦官。
何进好杀,士大夫难伏。
于是刘宏就想到了林平之,说好的,给他并州牧,到时候他支持刘宏立储。
士大夫集团想要反对刘宏杀何进,立刘协?他就找个能驱逐十万胡虏的人来镇场子,就问谁敢不服?
“你师兄可有回复?”
刘宏恢复了精力,却没有及时行乐,虽然他很想,但为了协儿,他必须忍住诱惑。
虽然有时候还是忍不住。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个人,而且数着日子过,不知道哪天就不行了,刘宏心中的恐惧,让他有时候奋发,有时候不管不顾,有时候更是歇斯底里。
“回陛下,师兄回信,说已召集精锐骑军三千调往上党郡,届时便可响应陛下。”
“催他快些……何进仍掌握左右羽林及北军五校,军官多为士族,三千够吗?”
“陛下,兵贵精不贵多,师兄麾下皆百战老兵,再有上军校尉配合,当可拱卫陛下。”
“嗯,再去催他快些。”
刘宏又督促一遍,才让长生分体离开。
出了皇城,长生分体漫步于长街,就见远方一行人策马而行。
袁绍为首,曹操在其左,还有几个汝南士子。
曹操又跟袁绍混在一起,两人虽是西园校尉,却公然频繁进出大将军府,为其出谋划策,啪啪打刘宏的脸。
这就是士大夫集团已经跟刘宏决裂,距离跟他彻底撕破脸,只差最后薄薄一层纸了。
所以一行人见到仍进出西园,为刘宏参谋的长生分体,虽然私交甚好,但也都视而不见。
长生分体再能糊弄,这种必须站队的立场问题,他也糊弄不下去了。
好在他就是个议郎,也只是给刘宏参谋,跟士大夫集团没有正面冲突,甚至在何进那里,还有一点点情面。
因为长生分体教导刘协的时候,仍会带上刘辩,而刘辩对长生分体的印象,那可太好了,仅次于何皇后。
站在皇帝这边,是糊弄不了士子了,却还能糊弄糊弄皇后,也就能捎带着糊弄一下皇后的哥哥。
按说是糊弄不了的,但谁让何进是个草包呢。
凑合着再糊弄一阵子吧,反正刘宏也快了。
不知道袁绍撺掇何进没有?
朝堂斗争,表面上是大将军和士族斗宦官,但跟袁绍接触那么久,长生分体感觉到,士族,尤其是袁氏为核心的汝南士族,很有一部分人,斗的不是皇帝,而是皇权。
就像林平之记忆中曹操所说,杀十常侍,只需一狱吏,现在何进的大将军府里,能人众多,不可能只有曹操意识到这一点。
士族可以轻易影响何进,让他硬气起来,就直接来个清君侧,就硬抓十常侍,将其快速定罪、诛灭,传檄天下。
刘宏虽然有蹇硕的西园上军,但比起何进仍差太多,何进要硬来个挟天子清君侧,刘宏是没有办法抗衡的。
但士族就是要造成大将军和宦官激烈斗争的局面,让朝政陷入混乱,让天子的权威不断随着争斗衰落,让民众对天子暗弱无能的形象越来越深刻。
民心所向,与天子相悖,也就与龙脉龙气相悖。
长生分体观气,士族就仿佛一把钝刀,一点点的给皇龙割肉放血。
士族想换的不只是皇帝,更是大汉啊。
但其实也有例外,那就是荀氏为首的颍川士族,虽然也对刘宏不满,但仍是忠于大汉的。
只是颍川士子投效大将军,来的太晚了,大将军的言路已经被袁绍为首的汝南士族把控。
虽然袁绍身边有个曹操,但汝南士族除了袁绍本人,都嫌弃曹操是阉宦之后,曹操每给大将军提意见,必有汝南士子讥讽。
孟德兄最近过的也挺憋屈的。
如此,长生分体就知道,洛阳的朝堂斗争,只会越来越激烈,或者说越来越恶劣,刘宏跟何进的架只会越打越烂,直到根本无法收拾。
所以林平之也根本没想这时候带兵进入洛阳,甚至不能带兵进入司隶。
否则必将是汝南士族,乃至天下士族之敌。
他可没兴趣当林太师,然后被人收作义父,再被人用美色巧使连环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