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怎么……这是甚么下法?”
“……老先生,原来你会说话啊?”
林平之突然像是失误一般,自毁长城,自堵一眼,让苏星河挖了十几个子去。
这就好像两个武功高手比武,正打着,一位突然变成了撒泼打滚,戳眼睛吐吐沫,不但不堪入目,而且浑身破绽,求着对方一刀砍死他。
气得苏星河这棋迷,直接吹胡子瞪眼,忍不住叫出声来。
也让段誉惊讶无比。
“老先生,该你了。”
林平之却微微一笑,比了个请字。
既然已经说话了,面前又是师父的外孙女,苏星河也没什么顾忌了,“你若下错,可以反悔。”
“落子无悔,老先生请。”
这还有什么意思?苏星河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腻歪,却还是落了黑子,他再不高兴,也要对棋局负责。
然而林平之仍是落子如飞,转瞬间下了十几招。
“哎呀!竟然如此?!”
这次却是段誉拍着大腿大叫出来。
苏星河也腾身而起!
两人都看出来,白子虽然自弃一块,却将剩余的部分,与旁边的白子有了联系,十几子之后,竟然与一角的白棋连成一片!
正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白子这一下,稳稳地固守住了一块地盘!
“死中求活,原是死中求活……”
苏星河喃喃自语,他才知道,师父原是想要用这盘棋点醒他,置之死地而后生,舍得舍得,有舍弃一切的勇气,才能有搏得一线生机的机会。
苏星河看看棋局,原本是犬牙交错,各处厮杀不断,白子全面落于下风,但这样一来,局势骤变,虽仍是劣势,白子却能步步为营,不断扩大一角的地盘,其他三角却能拼死牵制住黑子。
又是几十字落下,白子已占半壁江山,黑子的优势变成了无根之水,眼见着就要荡然无存。
苏星河的棋力,足以算到最后一点收尾的变化,黑子再无任何赢面……但他却不是伤心失落,而是忽然发自内心的释怀而笑。
待到投子认输,更是哈哈大笑,笑声响彻山谷。
待苏星河笑了一阵,笑得都流眼泪了,笑得都想放声大哭了,他忽然耳朵一动,跟着便收敛心神。
“王姑娘,这边主人请你入屋一叙。”
段誉有点惊讶,“老先生,你认识我四妹?”
“之后自有分说。”
“不忙。”林平之摆摆手,“老先生,你我再来一盘,这次说给那位屋中人听。”
“为何?”
苏星河疑惑不解,你不都赢了么?
“下过自见分晓。”
林平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苏星河是个重度棋迷,他当然好奇林平之想做什么。
“白,平,三九。”
“黑,平,二六。”
林平之仍是落子如飞,语速如飞,这次竟是一种苏星河完全没见过的棋路,而各自下了三十几手之后,苏星河竟然卡壳了……他知道的黑棋应对思路中,从未见到过这种变化。
段誉也是看得沉迷其中,白子这次就是单纯的八方出击,以精妙的棋力,在每一个战场上与黑棋厮杀……不,是交锋。
段誉忽然灵光一现,这种每一招都如羚羊挂角,天马行空的落子,却每每料敌机先,算准了黑棋的落子,而且处处陷阱,让黑棋讨不得半点便宜……这就好像林平之的武功,玄妙莫测,无迹可寻。
无崖子学究天人,但他终究没有像林平之这般,下棋,研究易理术数,研究独孤九剑研究了那么多岁月。
无崖子创造出了珍珑棋局,其中近乎完美的黑棋路数,几乎涵盖了白棋的所有路数,只针对“置之死地而后生”留下了破绽。
却也只是近乎、几乎,终究有无崖子算不到的地方,却被林平之找到了。
苏星河呆愣了许久,才耳朵一动,跟着落了一子。
“黑,上,七五。”
“白,入,二三。”
林平之应对一子。
苏星河这一子十分巧妙,却正中林平之下怀,便是这里,虽然白棋仍不占优势,但节奏和套路,已然都被他掌控了。
接下来,就不再是珍珑棋局,而是黑白子的厮杀,无崖子所有想过的套路都用不上了,他只能以棋力来临场发挥。
那他就更下不过林平之了。
又是十几手,苏星河越下越慢,耳朵却动得越来越勤,看向林平之的目光,也越发的震惊……就好像他师父的传音,同样疑问,世间怎可能有棋力如此高绝之人?
终于,这一手,已经到了黑棋生死交关之时,一子就要决定黑子的存亡……苏星河长考,或者说他等着他师父长考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耳朵里终于一声叹息。
他也如释重负一般,投子认输,他早就跟不上他师父和林平之的思路了,他还在想最开始那二十几手呢,脑子里乱糟糟的。
“王姑娘,老朽彻底服了……你竟能想出如此下法,当真匪夷所思,简直如梦似幻。”
“老先生过誉了……段呆子,回神了。”
段誉终究棋力有限,他虽然心态平和自然,却陷入黑白子精妙算计中,颇为耗费心神,被林平之一声叫醒,感觉脑子嗡嗡的。
林平之一把抹了棋盘,让段誉暗叫可惜,却也从根本上看不了,能歇一会了。
“三哥便在这里陪陪老先生,我进去拜访一位高人。”
“这怎么进去?”
段誉见那三间木屋,倒是有门窗口,却是木板封死的。
“哈,主人家请我破门而入,可不是挺有意思的?”
段誉也觉得好笑,这聪辨先生真的是会故弄玄虚。
就见林平之飘然到木屋那应当是门的板壁前,伸手一推,明明是往里推,却有木楔往外飞了出来。
跟着林平之手掌就跟有倒钩似的,竟是吸着两扇门大的厚木半壁,轻轻将其放在旁边,段誉眼力好,才见到那木屋似是往下挖了一块,看着不大,但里面甚是宽敞。
“段公子。”
段誉还想再看,却听聪辨先生问道,“敢问公子是如何与王姑娘相识的,可否与老朽说说?”
段誉知道人家这是不想让他看,便点点头,微微一笑……想起林平之对他的种种捉弄,又变成了啼笑皆非,“那说来可就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