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已然泛黑。
在波尔以及两位随侍的面前,全鸦国最博学的绅士就像只苍白的野兽。
他们两人几乎同龄,不仅仅是携手维护鸦国统治长达二十多年的同伴,更是朋友。
看见这一幕的波尔眼中的悲哀,浓郁的就像是要从身体里、眼瞳里溢出来。
但是在悲哀之下,藏着的是无法形容的恐惧。
因为女王的身体,房间中浓郁至极的血腥,地板上半干涸泛黑的血渍,都说明这场死亡的盛宴,已经开席已久。
但这里不是荒郊野外。
这里是鸦国的火种点!
强大而可怕的秘仪笼罩了这座城市,连永昼世界、风暴世界中的天灾都无法突破。
女王的寝宫更是位于鸦国火种点的中心。
防守森严,有更进一步的秘仪保护,鸦国的超凡组织,世界上最强大的超凡组织之一,普鲁士博物馆就在这座城堡的不远处。
馆长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潜入这里,杀死女王。
最最让波尔恐惧的。
还是他刚刚就在这里,就在一分钟之前,才亲眼见过女王并且和她有过不段的交谈。
他不是普通人。
是普鲁士博物馆的副馆长,位格站在第五阶的超凡者,拥有者前后五次升华的双眼和感知。
是什么,能够骗过这一切?
无法理解。
无法想象。
不可名状。
波尔此刻,本能的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呼吸,身躯甚至一动不动,不敢有任何引起黑暗中那只馆长的注意。
但这是徒劳的,因为他刚刚用光芒照亮房间的行为,早已经让这只野兽,抬起头来,盯上了他。
危险!
但就在波尔以为即将开启一场血战的时候,面前那只野兽眼中的红芒却飞快的散去。
那双眸子,被衰老的灵性重新包裹,泛起苍色,一点点的有了人类的神采。
“波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茫然的声音,带着些许诧异,回响在了房间之中。
这一瞬间,波尔本能的在脑海中闪过一丝庆幸,因为此刻随着馆长找回人性,他刚刚给人的危险感瞬间不翼而飞。
但是,他的心中下一刻就被宁愿院长永世沉沦,这样悲哀的念头占据了。
波尔急切的,没有理睬馆长,这位他一直尊敬的老人,在第一时间呼喊道:
“拉响警报,激活此处的秘仪!!”
同样被馆长那一幕吓到的两个随侍终于从惊骇中回神,同样听从了波尔的命令。
警报吹向,整个寝宫都开始绽放炫目的光,唯有超凡者可见的光。
而房间里。
馆长此刻已经低下了他。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双手和赤裸的身躯,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因为遭受巨大苦难而痛苦狰狞的面容。
他,疯了!
本就因为之前的侵蚀而理智濒临绝境的他,在找回人格的这一瞬间,便因为眼前之物,而崩溃了。
超凡路上的第四个台阶,名为分裂!
在长久的呓语、幻视、噩梦的侵袭下,超凡者灵性深处不可避免的会诞生一个可怕人格。
每一次升华之后,这个人格也会越来越巨大,变成难以形容的心中恶魔。
第六阶,疯癫。
站在这个位格上,馆长的本性,早已经失却了。
甚至此时此刻,或者说所有人印象中的他,其实都已经是某种用以锚定的,被刻意雕琢,描绘出来的形象。
他,本身已经是一团混乱的,杂糅的东西。
即便不受到剧烈的外来冲击,也会时不时的发疯。
那时候,就需要他进入秘仪之中,耗费大量的力量进行压制,直到锚定重新生效,他们找回短暂的人格。
锚定,束缚了他们。
却是他们作为人生存的唯一手段。
就像是一只早已经漆黑成雾,只有靠外面那层绷带才能勉强看出人形的木乃伊。
所以疯癫位阶的强者,往往也有另一个称呼,受缚之人。
他们可以睿智、理性到极致,拥有强大的力量。
但是,一旦遭受巨大的心理冲击,他们往往也是比任何超凡者都更要容易崩溃的弱者。
疯子,才是藏在只有一纸之隔物质之下的一切,那些作为人的表象只不过是某种苟延残喘的不甘。
没人知道,此刻的馆长的心理到底是什么心情。
但是,周围的世界却充分说明了这位老人的脑中世界。
漆黑的、赤红的、阴绿的,无数的色彩,像是腾起的烟,像是飞翔的彩虹,像是狂奔的野兽,在空气中疯狂逃逸。
院长的血肉,此刻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叽叽喳喳的吵闹起来。
“哈哈哈,快来快来,我们可以玩儿了。”
“不要,我不想动。”
“那根肠子,你不要再爬了,快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儿吧。”
若不是场面太过血腥崩溃,只听那些声音的话,恐怕会让人以为这里是一群孩童的游乐场吧。
馆长的手和肝脏组合在一起,不断的在馆长的静默思考的颅骨上打磨自己。
那些物质,在重组。
连带着馆长被破碎的一切,重组。
疯狂,像是最致命的,超越了污染这个词语能形容的一切概念,飞快蔓延,侵蚀。
房间,在崩塌。
因为组成房间的所有物物质,它们也都疯了。
砖块和地板自相残杀,床和幔拥抱繁衍,茶杯和茶壶谈天说地。
一切都疯了。
波尔,那两个随侍,他们都在逃。
不敢回看一眼。
但是,这个已经疯掉的世界,却看向了他们三人。
这个疯掉的世界,能够看到!
于是,三人心中,轰的一声理性炸开。
没有任何一个念头可以重聚,没有一个思考可以到达彼岸,只剩下最单纯的,受制于肉体和灵性的本能。
只需要十几秒,甚至更短。
他们就会变成这个疯癫世界的俘虏,在它的注视下,同归终焉。
这时,秘仪终于启动完成。
那些炫目的光就像是找到了天敌,如同海浪般汹涌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