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落木萧萧。黄叶漫布,溪水潺缓。
这里叫鹿床山,山中鸟雀喧鸣,獐鹿成群。山下有个小村庄,既是临近鹿床山,便名为鹿床村。村里住了四百来口人,村民们春播秋收,采桑种麻,平日里粗茶淡饭,生活质朴。
虽说靠山吃山,但村民们很少进入山林深处,只因山中偶有毒虫猛虎出没,村民平日里只在山脚外至山坡处的林木中拾取柴薪,或捕猎野兔野鸟食用。
其实,山里面尽是奇花异果,野菌鲜菇。猛兽虽有,但只要避开它们的巢穴,几乎难以遇上。
素凝背着一只藤编的背篓,她手里拿着一根两指粗的树枝,拨开挡在路上的杂草枯藤。背篓里面装满了圆溜溜、红彤彤的山枣,还有嫩嘟嘟、白乎乎的野蘑菇。
她往山脚走去,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拐到了一处矮小的山包。山包底下,浓荫掩映之中,藏着一眼小小的洞穴。
洞穴内,一只灰色蓝狐本趴在枯草堆上,听到动静后,它一双尖尖的小耳朵抖了一抖,随即爬了起来,走到洞外。
蓝狐的肚皮圆滚鼓涨,走起路来不甚灵活。
素凝边走来边向它呼喊:“花花,不用过来,在那儿等我——”
名为“花花”的蓝狐乖乖地站在原处,素凝在路上又顺手捡了一些干草,她把背篓放下,抱着干草走进洞穴内,帮花花将窝搭得更厚实些。花花走到背篓前,小鼻子抖了抖,对着里面的果实嗅嗅。
素凝回过头时正好看到,她问它:“你想吃吗?”
花花把眼睛眯了几眯,又慢悠悠地走回洞穴里趴下。素凝看了看它的肚皮,花花准备下崽子了,可能便是这一两天。
她说道:“你这几天别到处走了,好好待在窝里,知道吗?”
花花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手,算是回答。素凝笑了笑,又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她说罢,便重新背起背篓,拿着树枝下山去了。
她投生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二年了。素凝自懂事起,便记得自己前世的记忆。她前世生活在地球的二十一世纪。她本是一位高中毕业生,暑假的时候,她接到梦寐以求的医科大学发来的通知书,便怀着希望去到该大学所在的城市,趁假期时找了一份小吃店服务员的工作,想着累积一点社会经验,没想到那小吃店发生了瓦斯爆炸,她被当场炸死,一命呜呼。
后来她便来到了现在这个世界,这儿无论是环境还是人文,都很像古代的中国,然而却是一个叫“大兴”的国家,素凝历史学得一般,却也知道中国历史上并无国号为大兴的国家。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她猜想这里说不定是另一个时空。
素凝自小身怀异能,她可以听懂动物的话,她本以为其他人也与她一样,后来发现只有她拥有这般特殊的能力。
小时候她不懂事,还跟家里的人说,然而没有人相信她。母亲为此还打过她,素凝后来学乖了,也就不跟家里人提了。这只蓝狐花花是她三年前认识的好友,花花当时还是只狐狸幼崽,它不甚掉进了溪水里,泡在冰冷的溪水里“吱吱吱”地惨叫,素凝正好捡柴路过,便将它救了起来。
自此之后,每当素凝进山拾柴摘果,花花都来找她。它会告诉她,哪里野果最多,哪里是黑熊的领地,哪些蘑菇有毒,一人一狐渐渐成为了好友。花花有孕前,常常陪在素凝身边。素凝没多少友人,花花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素凝走到村口的时候,一名少年郎从对面的村道走来,他身上斜挂着一只布袋子,远远地便朝她挥手。
“素凝!”
素凝莞尔一笑:“大哥。”
她走过去与他汇合,少年是素凝的大哥,家里人通常都喊他“大郎”。素凝一家子姓余,父母大字都不识一个,大郎出生时他们找了一位老秀才给他起了个名儿,叫余万德。余万德今年十四岁,比素凝年长两岁,他从八岁起,每天都到隔壁村上的学堂上学,家里就他一个识字的,他去年参加县试,成绩为第二等的“增生”。父母都盼着他下一步能考取举人,将来出人头地。
余万德帮素凝捻掉粘在髽髻上的枯叶,他望了望她的背篓,赞叹道:
“你又摘到这么多果子了,真叫大哥好生佩服啊。”
素凝笑道:“最近林子里果子多。”
余万德叮嘱:“你摘果子是好,只是别走得太深了,仔细遇上野兽。”
“嗯……”素凝问道:“大哥,今天夫子教什么了?”
“今天学了《大学》,回去我教你。”余万德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素凝很喜欢跟在大哥后面学书写字,虽然她拥有前世的记忆,然而因为时间久远加上没机会运用,她对许多知识皆已忘怀。
她自小聪敏过人,还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今余万德看了多少书,晓得多少字,素凝也是不遑多让,肚子里颇有几滴墨水。
素凝今天一反平日里的好学,摇头道:
“不了,你要准备考乡试,我不能再打扰你了。”
余万德笑道:“无妨,教你也是‘温故而知新’嘛。”
素凝马上接腔:“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余万德竖起大拇指:“素凝小兄弟果真妙哉。”
兄妹俩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正来到家门前,素凝的脚步蓦地停住了,余万德正欲问她,忽见一名矮胖老妇人从他们家走出来。
那妇人穿着花里胡俏的红色小团花薄袄子,年纪一把了还涂脂抹粉地,把脸搞得像个猴子屁股。她瞧见素凝兄妹俩,旋即冲他们打起招呼来:
“哎哟!大郎,大妹,这么早就回来啦?”
该妇人是隔壁金水村里的老媒婆,姓王,据说认识不少达官显贵,她嫌贫爱富,仗势欺人,余万德对她很是生厌。这平日里不拿正眼瞧他们的王婆,今日不知为何造访,还客客气气地跟他们问好,兄妹俩都大感困惑。
余万德不搭理她,素凝倒是乖巧地回话:“王婆婆。”
那王婆,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把素凝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身量修长,鹅蛋脸儿,水杏眼儿,皓肤如玉,唇若朱樱。虽是一身粗布衣裳和稚气未脱的面容,却无掩丽质天成。
王婆没再说什么,她掩嘴一笑,一扭一扭地走开了。
余万德念叨着:“她跑来作什么……”
兄妹俩往院子里走,余家的二妹正带着两个弟弟在树荫下玩耍,二妹今年十岁,两个弟弟一个六岁一个三岁。
弟弟妹妹一见兄姐回来了,都围了过去,素凝把背篓里的山枣分给他们吃。
素凝正提着背篓往屋里走,只听里头传来父母的谈话声。
母亲李氏咋咋呼呼地说道:“早晚都得嫁出去的,与其不知嫁给哪个穷小子,倒不如就让她去田大户家里,保证她吃香的喝辣的。”
父亲余金福迟疑地说:“大妹今年才十二岁……田大户的儿子都三十了,这怎么看都……”
李氏打断道:“三十怎么了?老夫配少妻有什么可稀奇的?人田大户是什么身份的人?他看得起咱们,也是那丫头的造化!”
素凝定在门边,不敢进去,她身后的余万德,听清了父母的话后,陡然脸色一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