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之中,少府是继蒙恬的最佳人选。”
“章邯受之有愧。”
“不必推辞,先下去歇着吧。”
“唯。”
此事无疑是意外之喜,章邯走起路来都觉得轻飘飘的,他哪里想到他会忽然坐到这样高的位置。
但是高兴归高兴,章邯可没有忘记正事。
这两人沐浴之后更了衣,再次来见二世。
这次自然要公开讨论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二世在上正襟危坐,换了朝服威仪堂堂,谁见了也不敢造次。
“赐座吧。”
这种待遇是司马欣从前未有过的。
以前朝中蒙、王、离、冯这些君侯总是锋芒毕露,他司马欣只能是小角色。
现在时局不一,他竟然被皇帝当做贵宾礼遇。
司马欣的心态起了些微妙的变化。
“任嚣南逃,还带了朕的大军南下。他手中拥兵十万,且均为精锐。打了一半却又弃城而逃,显然还是畏惧关中。”
“关中益地千里,人数却是天下之和的一半。任嚣并不敢与朕作对,但是他也不愿意为朕效忠。”
司马欣上前。
“陛下,任嚣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贪婪无度,陛下应当严惩才是。若是此番就这么放过他,陛下威严何在?”
司马欣始终认为,单单是收复失地并不是什么妥善的解决办法。他们本来应该乘胜追击,擒拿任嚣的。
但是皇帝却一道诏令把他们喊回来了。
司马欣自然对皇帝心中有怨。
“关东六郡的事情,你们可有所耳闻?”
司马欣顿了顿。
“臣,略有耳闻。”
“朕担心,驱兵千里之外,会引得天下异地诸侯生反心。”
司马欣被二世的理由堵了回去。
“帝国看似和平,实则低下潜藏着众多危机。”
章邯和司马欣两人均静静听着。皇帝此时口中所说的危机,都是来自关外的,但是章、司马两人担心却都是内部的危机。
“司马欣——朕任命你为大将军,统领十都尉,还驻函谷关。”
司马欣的屁股像一块大石头似的,坐下之后就沉甸甸的,二世忽的对他做出这样的派遣,犹如当头一锺,震的司马欣愣了半响。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司马欣,他这才忙不迭起身向皇帝作揖。
“末将谢陛下。”
“知道朕为何要你回驻关中吗?”
司马欣呆在原地,大殿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陛下这般调动帝国精锐,看似是分散在各处,实则却是三足鼎立,拱卫老秦国。臣率十万精锐驻守函谷关,无疑是对天下人形成威慑。那帮亡国宵小之辈闻讯,必定不敢生违逆之心。”
“不错,这就是朕所要的效果。你此番,责任甚重。”
“陛下信任臣,臣此番绝不辜负陛下心意。”
二世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十分淡漠,不形色于外。
两人见到,潜移默化间自然对皇帝心中生出畏惧和敬意。
“不过,任嚣的事情,决不能这么算了。时局所迫,朕不能耗费帝国的精力和他纠缠,若是朕要处置任嚣,帝国必定被牵扯精力。朕决定,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任嚣手下的,都是我关中子弟,身经百战,骁勇异常。”
“朕与其发兵与他们硬碰硬,不若对其麾下士兵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朕会昭告天下,晓谕百姓,凡自愿回咸阳者,朕都可赦免他们。”
“南越,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到处都是野蛮人。而且到处都是毒气、湿气重,关中子弟定然受不了这些,时间一久,军心必定大乱。”
司马欣曾经在楚地驻守过,二世所言一点不假。
“陛下可谓妙计。用这个方法,不出三年,任嚣的大军必定溃不成军。到时候陛下就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他的人头。”
“善。”
章邯心思缜密,他很快就想到了新的问题。
“陛下,此举虽然高明,可是我等要如何将陛下的诏令送达南越呢。任嚣乃老将,见多识广。臣曾多次见过任嚣,此人善于笼络人心。他必定会封锁来自咸阳的任何消息,而且在关中士卒面前捏造事实。”
“而陛下昭告天下,为的是让叛军知道陛下的宽仁,由此放弃任嚣而去。但是咸阳距离南越之地,相去千里,且中途都是险峻的高山急流,这消息怕是难以送出。臣担心陛下虽然计划的好,但是实际上却根本难以施行。若是叛军长时间得不到处置,必定会成为帝国的祸患。到时候陛下可就是放虎归山了。”
司马欣听了这番话,自然气恼。
“章邯,你身为少府,时常在先帝和陛下身前侍奉,怎么能在陛下面前说这种话。你是在说陛下纸上谈兵吗?”
章邯黝黑发亮的脸上自然冒出焦急之色。
“陛下,臣绝无此意。臣请陛下再行斟酌。”
扶苏微微摆手。
“好了二位。二位的心思朕都明白。值此非常之时,发生这样的非常之事,处理起来确实棘手。章邯所言不错,叛军虽然人众,但是都一向以任嚣之言为听,否则也不会跟着他造反。若是朕的诏令到不了叛军之中,那么朕就真的是放虎归山。帝国十万精锐,就在他的手里。”
倘若帝国有一日陷入危难,他必定又会风闻赶回来添乱。
“章邯,你确实是指出了问题的所在。这样吧,此事就交由你。你定要为朕想出解决的办法来。”
司马欣听了,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
章邯老儿,让你多言,抢着出风头……
现在好了,看你怎么解决。
这就是没有带过兵的害处,殊不知,这些个兵崽子若是分开还好,一旦聚众,就像是没有头的苍蝇,只会嗡嗡乱叫,跟着乱飞。
训练有素的士兵,必定会对将军的话谨遵不为。
这可是个天大的难差。
章邯听了,也是心一沉,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在秦国咸阳城,章邯算得上一流的人物,因为他总是能解决旁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有些时候,智慧和格局远远要比刀剑更让人心悦诚服。
但是司马欣全然不在意这些,直到二世忽的来了一句。
“朕决意授你为护军都尉。护军都尉掌管天下军政大事,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天下诸将怎么会心服于你。”
“陛下放心。”
司马欣听了,一时间木在原地
“陛下——这是何意?”
“嗯?”
“陛下竟然决定要封章邯为护军都尉?”
二世在座上盯了司马欣片刻,直到司马欣低下了头。
“你觉得此事不妥?”
“那当然……当然再合适不过……末将斗胆,不知大柱国日后?”
扶苏还不想这么快就把牌全部亮完,而且皇帝更希望在朝堂上看到诸臣瞠目结舌的表情。
“退下。”
司马欣心知自己方才多嘴惹了陛下不悦,急忙起身作揖告退。
章邯也领了这个苦差一脸苦涩的离开。
旁人若是升官,必定是笑逐颜开,志得意满,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章邯却愁眉苦脸的出了宫。
这让跟在他身后的司马欣可谓战战兢兢。
之前在路上,他是故意高声嚷嚷的,司马欣知道,章邯胆小怕事,畏首畏尾,谁人都不会得罪,一定不会说出去,所以他故意给章邯找不痛快,但是谁能想到,这章邯居然直接变成了他的老大……
司马欣自然一张脸由刚刚被拜为大将军的喜悦转而变得惨白,甚至发绿了。
司马欣猫着腰,跟前跟后,脖颈处不住的冒着热汗。这是他有史以来最风光的一刻,却也是有史以来最尴尬的一时。
章邯见到司马欣这样恭顺,自然笑了。
“司马将军,咋们该分头走了。”
司马欣转头看看,他们确实已经到了宫门口,马车都已经被牵过来了。
“都尉和末将所住不远啊,何不顺道让末将送都尉一程。”
“司马将军一番好意,章邯心领了。不过我现在还是个少府,没有正式被陛下授大印。先帝皇陵至今未成。陛下虽然方才未提及,但是章邯还是应该快些去皇陵视察,以免延误工期。”
司马欣是个聪明人,自然让路。
“少府还有要事在身,欣就不多留少府了。再会。”
章邯亦作揖:
“再会。”
看着章邯远去,司马欣在原地打了三个转。
怎么事情这么突然呢……章邯忽的就从少府变成了护军都尉,不得了不得了,还真的不得了……
……
……
……
“陛下,为何让三人中最不靠谱的司马欣留驻函谷关啊?此人一向善于见风使舵。”
二世板着脸。
“如果忠心可信,历史上就没那么多亡国之君。他虽然最不靠谱,但其实是最机敏的。别小看这种八面玲珑的人,若是帝国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他一定比朕还要先察觉。此人好大喜功,倒也容易拿捏。替朕在他身边安插几个眼线。”
余阳见皇帝这般频繁的在人身边安排眼线,他自然感觉皇帝最近越发多疑了。
“司马将军好色,倒也不难安排。”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