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第二天就传到了李世民的耳中。
这种泼天的大事,府衙也不敢瞒着,只能层层上报。
这个什么《长安日报》胆子可太大了!
居然公然谈论朝廷吏治,认为现在冗员过多,很多尸位素餐的人,在其位不谋其政,吏部应该组织一场大改革。
同时启用前隋的科举选材制,让天下才子,都有为朝廷效力的机会。
甚至还对大唐的邦交指手画脚!
这幕后之人,到底想搞什么事情?
李世民坐在太极殿的龙椅上,手上正拿着一份《长安日报》,时而看得津津有味(主要是那些八卦小文),时而看得眉头紧皱(主要是政论)。
良久,他终于放下手中的报纸。
然后询问众臣:
“众爱卿,这份《长安日报》是昨日出现在京城的,应该没有人不知道的吧?”
“朕可是听说,长安城里的各大酒楼、沿街商铺都有这份报纸。”
“里面的内容嘛,五花八门,众爱卿都谈谈吧!”
李世民没有表态。
众人都摸不准,陛下这是认可这些内容,还是想要打压?
揣摩生意,是大部分臣子的工作。
当然,这个大部分不包括魏征。
只见魏征抬起头,看了看当朝的几位大员,长孙无忌、高士廉、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人,都如渊似海,并没有启奏的意思。
魏征便出班道:
“陛下,臣今日一早,也阅览过这个《长安日报》。”
“老实说,除了那些市井小文,胡说八道之外。其余关于朝政的议论,却是良策。无论是指出吏治的问题,还是朝廷选材之举,都切中要害,针砭时弊。”
“臣若有幸能结识这幕后之人,一定要与他好好论上一论。”
李世民心里其实隐隐有一个猜测。
满长安,不,满大唐,能够搞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而这其中,自己的儿子李奇则是最有嫌疑的。
别的人,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
妄议朝政,一旦查明,那就是流放三千里的大罪!
不过此刻,李世民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其他人呢?”
得,这是要点名了。
想躲是躲不过去了,长孙无忌出列,抱拳作揖道:
“回陛下,臣也有几句话,想和诸公一起讨论讨论。”
“诚然,正如魏大人所说,这份《长安日报》有他的价值所在。不过,臣隐有担忧。如果此头一开,天下人妄议朝政,随意指责朝廷命官,恐怕有损朝廷威仪。”
“到时候,官将不官,民将不民,国将不国。”
这个帽子就很大了。
如果长孙无忌知道这事是李奇干的,一定会马上闭上自己的嘴。
并把刚刚说出去的话,全部捡回来。
啊,都没听到啊,我什么都没说啊,真不是我说的。
不过,长孙无忌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这一下,就把这件事的利弊两面给对立了起来。
有利,有价值所在。
但是价值是什么,长孙无忌没说。
有弊,国将不国啊!多么严重的后果。
这一点长孙无忌倒是说的很清楚。
所以,在他心中,利弊的天平究竟是怎么倾斜的,大家都是狐狸一般精明的人,自然心里面跟明镜似的。
这一下,文武百官就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方面,是坚定的站在长孙无忌这一边的,认为这个东西危险性太大,必须要扼杀。另一方面,则是以魏征为首的,觉得这份报纸的作用大过威胁。
以魏征对李世民的了解,李世民应该是有容人之雅量的。
所以,李世民在历史上曾经说: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李世民仍然不下判断,而是继续道:
“玄龄、克明,你们也都议一议,难得长安城出现这么一宗事情,都议上一议。”
房玄龄一直在想长孙无忌和魏征的话。
他觉得,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
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不是和稀泥的时候,陛下是想听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大意了。
早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先说,这样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此刻,房玄龄只好硬着头皮道: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论利弊,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幕后之人的意图。”
“若是此人有意搅乱我朝朝政,说不定是他国细作。若是只是我大唐的学子,倒也可以考虑引为官职。”
“他不是大谈吏治改革吗?”
“先放到吏部去,让大伙儿看看,这人是有真才实学的,还是空有一副嘴皮子。”
房玄龄关注的重点在幕后之人。
这倒是两边都不得罪。
杜如晦默默的看了房玄龄一眼:
老房,你把我要说的话说完了,我咋办?
陛下可等着我呢!
“克明,你呢?”
杜如晦忙应道:
“陛下,其实长孙大人和魏大人各自的出发点不同,所言皆有一定的道理。房大人说的对,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这个幕后之人。”
得,和稀泥这个工作还是我老杜来。
你们一个个精得和猴似的。
李世民听完,点点头。
然后才道:
“一份这样的文字小报,里面的内容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这说明,在我们看到这个东西之前,背后之人就已经在准备了。”
“各位都说说,长安城,谁有如此通天的本领,谁又有如此通天的胆子?”
工部段纶站在殿上,一言不发。
要说知道内情,没人比自己更知道内情了。
只是段纶也不曾想到,这玩意居然能引发这么大的轰动和讨论。
居然把陛下都给惊动了!
殿下毕竟是殿下,这一出手,长安城立马就热闹起来了。
见众人都不说话,李世民把目光投向大理寺卿,段纶见状,连忙道:
“陛下,臣有本奏!”
“段卿?”
李世民犹疑的看着段纶:“你有何事,尽速说完!”
段纶弯腰作揖:
“回陛下,微臣知道这份《长安日报》的幕后之人是谁。”
众臣皆是一惊。
好家伙,老段你可以啊,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一个炸弹!
李世民也惊讶的问道:
“你知道是何人?”
段纶微微点头,然后回道:
“是,陛下。这份《长安日报》就是经由微臣的手,印刷出来的。整整一万份,所以才会满长安都能看到。”
李世民沉着脸:
“段卿,你可知道,公器私用乃是犯了大罪,你居然敢这般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段纶自然有恃无恐。
油墨、纸张的钱,都是李奇给的,朝廷顶多就出了一把子人工和力气。
想到这儿,段纶才道:
“回陛下,微臣并没有公器私用。印刷《长安日报》所费银钱,全有当事人一力承担。甚至,还有少许结余,给予工人工钱。”
“这个人……”
“他就是当朝贤王,二皇子殿下!”
轰!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文武百官全都惊骇不已。
刚刚抨击这份报纸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更是额头冒汗。
大意了!
在事情不明朗之前,怎么能随意抨击呢?
贤王殿下一心为公,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虽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什么,但肯定是有道理的。
最重要的是,不能站在贤王的对立面。
否则,一准会被贤王喷得体无完肤,没脸抬头做人。
老段啊老段,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丫的藏着掖着这会儿工夫才说,你这摆明了是要害死大家啊!
这笔帐回头再给你算!
只有李世民不动如山,似乎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意外。
让他唯一意外的是,李奇人在突厥战场,怎么还有精力主导这么一份报纸?
“段卿,你再仔细看一遍,可就是这份《长安日报》?这玩意,当真是贤王让你做的?”
段纶就差伸出四根手指发誓了。
“回陛下,微臣确认无误!”
好了。
真相大白了!
案子破了。
你们大家,该找补的自己找补,找补不回来的,我老段可不管了啊。
回头殿下问起,爱谁谁。
反正我老段在殿下那,可是有不浅的交情来着。
李世民招了招手,老太监许公公立马凑了上来,李世民轻声说了句:
去把贤王喊进宫。
然后,转过头,李世民再次道:
“朕也没想到,贤王从西征战场上回来才几天,就搞出这么一桩事情。”
“要说他有何居心……总不该是搅乱朝政吧?”
房玄龄一听,腿肚子直打哆嗦。
他连忙道:
“陛下,此事既然是贤王所为,必然有其深意。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搅乱朝政,贤王一心为朝廷,所作所为,有目共睹!”
“臣可以担保,贤王此举,一定是为了更好的大唐!”
担保都出来了。
房玄龄也是豁出去了。
刚刚他还在考虑幕后之人是否用心险恶,不赶紧找补找补,一会贤王上殿了,可就来不及了。
长孙无忌也赶紧道:
“臣附议!”
“仔细看来,这份《长安日报》里面所载,虽然角度清奇,但是针对朝廷积弊,确实提出了一些可供借鉴的方法。”
“甚至关于民生的建议,比如宵禁问题,也分析的很到位。”
魏征看着长孙无忌,心中偷乐。
你刚刚不是号称官将不官,国将不国吗?
这么快就变脸了?
李世民点点头,然后看向众人:
“这份报纸的价值,朕自然心中有定论。如果尔等也觉得有些内容可供参考的话……高卿,你是吏部尚书,关于吏治改革的事情,不如就由你来草拟一份方案?”
吏治改革,动的蛋糕那可就大了。
首先不同意的,就是宰相裴寂。
他当即站出来,道: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准奏!”
裴寂俯首,似乎悲恸的道:
“陛下,国家吏治是朝廷稳固之根本,我大唐建国以来,一向运转良好。各司各部,配合协作,并无出现什么问题。如果冒然进行吏治改革,恐怕人心惶惶,一旦朝局不稳,我大唐将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实非良策啊!”
内外交困?
意思就是现在在和突厥打仗,内部又搞得大家没心思上班,所以容易引发动乱了?
李世民没有做声。
李奇交给自己的那份账簿,还在手上。
他一直在等。
裴寂毕竟是武德年间的老臣,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李世民并不想和裴寂撕破脸皮。
毕竟,朝廷内、各州县都有裴寂的人,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动作。
吏治改革其实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能够拔除旧势力,彻底进入贞观新元的契机。
李世民不动声色,他直接问高士廉:
“高卿,你是吏部尚书。”
“这朝廷吏治,到底有没有问题,你应该最清楚。需不需要改革,想必你心里应该也早已想过。不如你就说说看,今日在这朝堂之上,大家畅所欲言,即便说错,朕也不会追究。”
高士廉有些艰难的出班。
这下子,可就难做了。
一方是陛下,一方是宰相,你们神仙斗法,为什么要我这个小小的吏部尚书出来做炮灰啊。
陛下你直接下旨不就完了吗?
高士廉心里清楚的很,李世民这是希望借自己的口,把吏治改革的事情说出来。
用以反驳裴寂。
所以,怎么做选择,其实显而易见。
就算是裴寂的亲儿子在,这会儿,也知道,该站在陛下这一边。
只听高士廉道:
“回陛下,我朝吏治,的确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冗员、比如经费开支过大,不过,有些问题是积弊已久,想要一朝改过,恐怕也难。”
“臣以为,当循序渐进,用一到两年时间,彻底扭转。”
这番话说的很保守。
自然没有说到李世民的心里。
李世民面色阴沉,慢悠悠的道:
“一到两年时间?”
陛下你说过不追究责任的啊,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正在这时,外边传报:
贤王觐见!
李世民只好暂时停下追问,朗声道:
“宣!”
李奇像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一般,笑嘻嘻的从殿外走进来,见人便打招呼。
“你好!”
“程将军,好久不见!”
“哎哟,卢大人,你变胖了啊,该健身了!”
“长孙大人,你的脸色不太好?”
见李奇没个正形,李世民不由得轻咳两声,打断李奇:
“奇儿,这儿是朝堂,不是菜市场。”
“朕诏你来,是有事相询。”
这也就是李奇,屡立奇功,所以李世民的耐心很好。只要李奇别把太极殿拆了,其他事情,能忍则忍。
在李世民看来,正是因为李奇这种跳脱的性子,所以才有如此才华。
换做规规矩矩的人,可能也就没有这番才华了。
李奇当即见礼:
“儿臣拜见父皇!”
李世民点点头,道:
“这份《长安日报》,是你的手笔?”
李奇连忙摆手,摇头道:
“儿臣哪有这个本事。儿臣不过是出个主意,真正执笔的人,是儿臣去文学馆找的两个人,他们一个叫孔颖达,一个叫王勃。”
“儿臣有一天闲逛,刚巧碰上这个王勃想要离开文学馆。”
“儿臣一想,那不成啊!”
“文学馆是父皇的心血,也是父皇向天下贤士证明朝廷纳才的决心,于是就把他们俩带回了王府。可是儿臣那终究不是朝廷,没法给他们官职,于是儿臣就在想,不如就办一份报纸,作为朝廷和民间沟通的桥梁。”
“而他们呢,也能在上面发表一些政论。”
“这些政论可能未必成熟,不适合在朝堂之上讨论,但是多一个声音,能够做到兼听则明,那也算是为朝廷做了点贡献嘛!”
看看,瞧瞧。
谁还敢怀疑贤王的居心?
人家虽然人在战场,但是心系朝廷,时时刻刻都想着为朝廷出一点力。
再看看你们,在这个位置上,你们可曾想过这些事?
李世民老怀感慰。
自从登基为帝后,李世民都差不多把文学馆给遗忘了。
也幸得自己的儿子,为自己做的这些事啊。
要不然文学馆的名声败了,他李世民的声誉多少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李世民颔首道:
“你找段纶印了一万份,自己掏钱,为的就是一个兼听则明?”
这是问题的关键。
如果真的是想让上面做到兼听则明,李奇完全可以上个奏折,老李还能不看?
所以,这一套说辞背后,肯定还有原因。
只听李奇讪讪的笑了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儿臣搞这个东西嘛,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朝廷,同时也想挣点钱。”
咳咳……咳……
挣钱……
你知不知道,你都是长安最有钱的二代了,如果不是钱庄给了朝廷,只怕这会儿的李奇,身家已经是长安之冠。
李奇见众人都好奇的盯着自己,便摊牌道:
“你们别看我啊,我挣钱,也是为了不时之需。”
“朝廷若有需要,我的钱,就是朝廷的钱。”
段纶满脸不解。
这玩意不是亏钱的吗?
怎么还能挣钱?
他实在是忍不了心中的好奇,问道:
“殿下,恕臣愚钝。”
“殿下印了一万份《长安日报》,全是自己掏钱,怎么还能挣钱?”
李奇笑着道:
“前面几期,肯定是投资的嘛。”
“等《长安日报》形成规模,百姓们也爱看,而且把看报当成日常休闲的方式之一,那么挣钱的机会就来了。”
“我可以在这份报纸上,开辟一个广告专栏,商家可以在上面广而告之。”
“当然,这是要收费的。”
“版面位置越好,版面越大,收费就越贵。”
段纶惊骇的看着李奇:
殿下真乃奇才也!
而户部的戴胄此刻也两眼放光,这的确是一个长久的生财之道啊。
不知道咱们户部能不能也搞一份报纸?
不过,那会不会和殿下打擂台啊?
嗯,还是先不要和殿下对线的好,殿下一旦生气,那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李世民对李奇如此钻研赚钱的事情,感到莫名的无奈。
你说说,要是能把这心思放在正事上,朝廷恐怕要多出一位宰相!
李世民见众人开始被李奇的挣钱方法给带偏,于是出声道:
“咳,今日讨论的是朝廷吏治改革的事情。”
“至于能不能挣钱,怎么挣钱,你们有兴趣的,再私下找贤王讨论便是。”
嗯?
陛下这意思是……
允许朝廷也分一杯羹?
朝廷如果分一杯羹,那岂不是自己也能捞点油水?
岂料李奇连忙道:
“现在一个子都还没挣到,大家别眼馋。万一是个赔本生意呢?”
“不过各位大人,如果有对朝廷有什么高见,不方便上奏父皇的,可以给我投稿,我保证,在《长安日报》上匿名发表。”
“让你的所思所想,在民间先论证论证,却又不暴露你的身份。”
李世民黑线。
越说越离谱了啊!
你小子要搞什么?
在朝堂之外,再搞一个民间朝堂?
什么叫不方便上奏朕的?信不信朕要揍你!
大殿上,群臣一听这话,就心思各异了。
还能投稿?
嗯,倒是个好去处啊……
见李世民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自己,李奇赶紧打住,回到正题,道:
“行了行了,现在咱们来讨论下吏治的问题。”
“对了,父皇,你们讨论到哪儿了?”
不知为何,李世民总觉得,不管在什么场合,这小子总能有化被动为主动的能力。
他一来太极殿,立马就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带动话题的能力也极强。
若不是自己制止,恐怕满朝廷现在就开始讨论报纸的生财之道了。
李世民自然不知道,这种能力,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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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道:
“吏部尚书觉得,吏治改革,迫在眉睫。不过,裴老大人却觉得,我朝吏治运转良好,不可轻动,否则人心惶惶,朝局不稳。”
李奇的眼神,很快就转到了裴寂的身上。
然后语重心长的道:
“裴老大人果然是老成持国,所言非常有道理啊!”
嗯?
这节奏……不太对啊。
你小子和裴寂不是一向都不对付的吗?
怎么还尿一个壶里去了?
朕找你来的用意,你小子不会不明白吧?
只见李奇朝着裴寂走了两步,然后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道:
“父皇,儿臣其实也觉得,这事要搞,就要做好完全准备。”
“吏治改革既然迫在眉睫,那么肯定就会涉及一些官员的岗位调整,这个时候,朝廷一旦犹豫不决,便会人心惶惶。”
“所以,我们既然要搞,就要铁血手腕!”
“一个月之内,收拾残局,让整个贞观朝焕然一新!”
焕然一新!
听听这四个字,就让裴寂感到一种日暮西山的感觉。
这是要彻底抛弃武德了啊!
刚刚高士廉还说,要一到两年循序渐进,没想到,事情到了李奇这里,时间变成了一个月。这么激进,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说实话,听到一个月这三个字,朝中诸公,全都是心中一惊。
吏治改革,会不会涉及到自己?
自己是不是要告老还乡了?
唉,能全身而退,就全身而退吧。
不过,李奇下一句话就让大家彻底坐不住了:
“父皇,既然要吏治改革,儿臣以为,无缘无故就摘掉人家的乌纱帽,也是不合适的。显得朝廷薄情寡义,是吧,长孙大人?”
长孙无忌一愣。
殿下你好好说话就行,别cue我啊!
会吓死人的好吗?
长孙无忌赔着笑脸,不说话。
反正老子的乌纱帽肯定不会掉的,老子可是你舅舅,还是陛下坐上皇位的大功臣!
只听李奇继续道:
“所以,吏治改革的第一步就是严查!”
“查一查这些年,在有司各部的各位官员,到底贪污了多少,中饱私囊了多少,又或者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一旦查实,没收全部家产,流放三千里!”
“当然了,朝廷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对于那些不小心偶尔犯错的人,咱们还是应该宽宏大量。比如,给定七天时间,允许官员自查自举,如果是前来自首的,一律只罚没一半家产,准许衣锦还乡!”
这是绝户计啊!
殿下你也太狠了吧?
这朝堂之上的诸公,只怕多少都有些不干净吧?
谁能做到完完全全干干净净?
这根本就不可能。
这是要干什么,把整个朝堂都肃清干净吗?
殿下太可怕了。
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坚决不能站在殿下的对立面。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听着李奇的夸夸其谈,心里却乐。
这小子,随口就说出这么一条如此可行的建议,看样子,应该是深思过这个问题。
倒也难为他了。
朝堂之上,有不少人开始擦汗,李世民郑重的道:
“此事,高卿你拿出个方案来。”
“不必求之过急,但是,一定要做得彻底!”
总不能还没开始搞,就弄得人心惶惶撒。
高士廉抱拳作揖:
“微臣领旨!”
他已经想清楚了,等下了朝,就去找贤王殿下取取经。
跟着殿下的方案办,总是不会出错的。
裴寂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开口,一定会被对面那个黄口小儿给喷的体无完肤。
既然是这样,又何必给自己找不快呢?
散朝后。
李世民留下了李奇和李承乾。
父子三人,从太极殿走回老李的御书房。
李世民看了李奇一眼,笑着道:
“奇儿,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朕还没有办裴寂,对吧?”
“愿听父皇解惑。”
李奇上一次下江南去,虽然没有来得及查办扬州府的相关人等,但是账簿是带回来的。
也交给了老李。
按理说,有那个账簿,就足以劝退这位当朝太宰了。
哪知道从西征战场回来,裴寂居然还安安稳稳。
只听李世民道:
“朕没有动他,无非就是因为裴寂在本朝,拥有诸多旧故和门生。一旦朕动了裴寂,那些人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有狗急跳墙者?”
“这一些,朕不得不考虑到。”
“不过,你今日在朝堂之上说的吏治改革,很不错。”
“这会是一项极为繁琐的工程,也将面临诸多困难。但是,只要推行下去,把裴寂在朝中以及各州府的势力逐步瓦解,到时候再和他摊牌,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奇拍马屁道:
“还是父皇思虑周到。”
旁边的李承乾跟天上人一样。
二弟,你和父皇在聊什么,为什么每个字我都能听懂,组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李世民看了李承乾一眼,然后颇有深意的道:
“承乾,你是太子。”
“太子是楚君,首要在稳,一个国家,一个朝廷,稳定压倒一切。有很多事情,你不方便去解决,但是奇儿就可以。所以,今天把你也叫过来,不是要你学习奇儿这般手段。”
“而是让你看看奇儿办事的角度、思考问题的逻辑。”
“这些是你要向奇儿学习的地方,你明白吗?”
李承乾连忙应道:
“儿臣明白,儿臣一定会好好和二弟学习。”
李奇此时谦逊的道:
“别这样说,我最讨厌好为人师的做派。咱们兄弟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李奇当着李世民的面,搂了搂李承乾。
看着这一幕,李世民心中还是很高兴、很满意的。
他自己因为兄弟手足相残,留下了一生的遗憾,所以,能看到自己的儿子们相亲相爱,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弥补了他老李的遗憾。
李世民笑着打发两人:
“行了!”
“既然进宫了,去给你们母后请个安吧!”
……
太极殿外。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人走得稍慢,两人都是愁容满面。
“长孙大人,你我二人,这下就遭殃了。”
“房公何出此言?”
长孙无忌吃了一惊。
只见房玄龄苦涩的道:
“你抨击《长安日报》国将不国、我揣测贤王殿下居心叵测,这些事早晚传到殿下耳中,我们俩,这不是完蛋了么?”
长孙无忌笑着道:
“房公,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样。”
“贤王殿下是我见过最记仇、也最不记仇的人。我们俩素来都紧紧团结在陛下身边,是自己人。自己人偶尔说错话,是值得被原谅的。”
“殿下必不会责怪我们的。”
房玄龄半信半疑:“当真?”
长孙无忌感慨道:
“自然是真的。”
“只不过,这长安恐怕就要不太平了。”
“殿下远离长安这些日子,长安着实安静了几天。现在殿下回来了,长安又要热闹起来了。”
房玄龄明白,长孙无忌说的是吏治改革这事。
这件事所涉极广,真要严查……
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对,老夫得回去问问,府里的人这些年没有收受贿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