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您真是……还从来没见您那么威严的样子呢!而且您真聪明,一下就知道是哪个贪心的老板收起来了!”离开了居酒屋,在回家的路上,小夏一脸崇拜的望着我。
“没吓着你吧?我其实是在恐吓那个老板的。”我笑着说。看到小夏对我的崇拜,我心里非常舒坦。
记得以前踢足球的时候,如果张含露在场边,我总是能够超常发挥。这恐怕是所有作哥哥的人在弟弟妹妹面前都有的表现。
“还好啦!我知道您不会处罚小夏的。”
“当然了,小夏在居酒屋里都那么说了啊!而且我以后要继承上川家的,怎么忍心处罚你呢?”我此刻心情大好,忍不住开玩笑说。
“哎呀,主公您真是……”小夏的脸色一下子红透了,慌忙的转移话题,提起了她最疑惑和关心的事,“您是怎么脱险的呢?”
“是这样的……”我原原本本的把整件事情告诉了她。
“主公!您太厉害了!”听我讲完之后,小夏再次崇拜的望着我,眼睛里似乎闪耀着小星星,“连岩松经定那样的武士,都被您三言两语的轻易折服!”
“他很有名吗?你听说过他?”我问道。从言行来看,我的确觉得岩松经定非常的优秀。
“小夏以前倒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你还这么说!‘连岩松经定那样的武士’……我还以为他的名声很大呢!”我有点哭笑不得。
“可是他的父亲名声很大呀!”小夏解释道,“严松经重是池家首屈一指的武将。死的时候,我祖父还在。祖父说,因为严松经重反对,所以长宗我部家降伏不了池家,后来就设计谋害死了他,还诬陷他试图颠覆池家,好消除他在池家内部的影响。”
“长宗我部家还真是……”我摇了摇头。难怪岩松经定说他还顶着逆臣之子的名声。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对于我“不能背着不名誉而死去”的说法,他才会非常的认同。
“……诡计多端!”小夏接过我的话头,“真是太可恶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时代,不是灭掉对方,就是被对方灭掉。长宗我部家志向远大,当主也富有智谋,我想本山家迟早会被长宗我部家灭掉,整个土佐也终究会掌握在长宗我部家手中。”
“可是,您比他更聪明呀!如果您出山,一定可以阻止长宗我部家的。”小夏现在对我佩服得不得了,想也不想的就说。
看着她对我比我自己还有信心的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长宗我部家在土佐的优势已经形成,对比其他家,长宗我部家的两代当主杰出的多,而且手下的家臣团更加优秀,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了统一土佐的实力和威望。本山家现在虽然尚能抗衡,但配下的豪族会慢慢的向长宗我部家靠拢,而自家的本城会一退再退,从朝仓城退向本领本山城,然后退守瓜生野坐以待毙,最后终于降服。安艺家之后也会被灭亡,然后是守护一条兼定自毁长城,被配下的豪族联合长宗我部家赶出土佐。
我尽管知道历史,但自认并没有挽救这一切的威望和能力。大势如此,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而从长宗我部家一贯的行为来看,我几乎只能一直隐居在山中。土佐已经注定属于长宗我部家了,一旦我还在土佐的消息被长宗我部家知悉,从池家、香宗我部家的先例,还有之前借刀杀人的事情来看,被阴谋处死是一定的事情。那么,为了确保活下去,并且活得自在一些,我就必须和长宗我部家对抗。可是……前景真的很不乐观。土佐目前还能对抗国亲的,本山家是仇敌不去想了,安艺家局促于东部,发展方向已经被封死,一条家的当主昏庸得可以处死自己最忠心最得力的家臣。
对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在土佐呢?虽然按照战国时代的传统,我必须在土佐奋斗,但是,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我为什么一定要遵守传统。
即使在这个时代,也不是没有不遵传统的人……一个众人眼里的“大傻瓜”的名字跳进了我脑海中,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恩,小夏,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小夏使劲的点头。
“有一天,小夏出去打猎,发现前面有一只狗獾……”
小夏惊讶的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不过还是乖乖的听了下去。
“……小夏刚想射它,忽然弓弦断了,小夏修了一下,没有修好,只好抽出肋差追了过去。可是这时候,狗獾已经趁机跑远了,小夏虽然觉得自己跑的比狗獾快,但是狗獾领先这么多,等小夏追上时,狗獾恐怕已经钻回地洞中了!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是呀,怎么办呢?”小夏也思索了起来。
“于是小夏飞快的骑上了一匹千里马,然后迅速赶到了狗獾前面,跳下马去一下就用肋差刺中了狗獾!”
“主公,在山里马是跑不快的!”小夏提醒我。
“为什么要在山里啊?我又没说要在山里追狗獾!”我说。
“哦……可是,主公,我们哪来的千里马呢?”
“要不我们现在去找?”我笑了起来。
“您这个故事……没有以前有趣。我都糊里糊涂的。”小夏评价道。我想也是,她肯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小夏。我决定了!”我忽然郑重的说。
“您决定什么了啊……恩!是!”小夏忽然回过神来,严肃的看着我。
“我决定了,要作为武士奋斗下去!你愿意跟随我吗?”
“小夏誓死追随主公!”小夏伏地拜首。抬起头来,我发现她眼睛已经红了。
“起来吧!”我拉起小夏,“要你誓死做什么,我们都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是,小夏遵命。”她顺势站了起来,“主公,回去以后,小夏想先去拜祭一下祖父和母亲。”
“那是当然。对了,小夏,你似乎从没和我提过你母亲和祖父葬在哪里啊?”
“祖父有遗命,让我一定要跟随主公兴复本家,但之前一直不能肯定,所以感到愧对了祖父大人和母亲大人的期望……”
“那么,我和你一起去吧!”我说。
“谢谢主公!”
……,……
这天晚上,我想了很多,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等我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小夏已经烤好了早餐,并且收拾好了家当,准备随我一同出山。
吃过早餐,小夏双手托着我的那套武士礼服送到我面前。衣服已经洗过,但叠得并不怎么整齐。果然是小夏的手法。
“主公,请您换衣服!”
“衣服上面的家纹,没有关系吗?”我想起了在居酒屋的遭遇。
“公开穿出去没关系的。”
“哦!”我点了点头。
吉良家是大族,氏源可以追溯到镰仓幕府建立之前。家祖源希义,是源义朝第五子,首任征夷大将军源赖朝的同胞兄弟。后来被封在土佐,住在吉良庄,就改姓为吉良了。当初源平二门争夺天下,平家持红旗,源家持白旗,奥州合战时,源赖朝见前来支援的源家支族常陆佐竹家和自己是一样的旗帜,感觉不舒服,就把手中的军扇赐给他们,让他们画在白旗上。以后,许多源氏支族便使用扇纹了,并且出现了很多变种。土佐吉良家由于家祖为第五子,所以家纹用的是五本骨扇。这个家纹用的家族很多,即使在土佐,除了吉良家及支族之外,还有其他家族也是同样的家纹。
这些事情,吉良弘曾经和我讲过,现在我一一回想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刚想穿上,我忽然有了主意。
“小夏,这件衣服你穿吧!”我说。
“主公,这怎么可以……”小夏连忙拒绝。
“我准备首先去荒川神社见见母亲,如果由我穿着这件衣服去,无论如何会有些碍眼。落在有心人眼里就麻烦了。”去见名义上的母亲,是我反复考虑后的决定。作为穿越人士,也许有些家族秘辛是我还不知道的。为了前途着想,我必须都弄清楚。而且去了这一趟,以后我的身份就更确证了。
“这倒也是。”小夏点了点头。
“但是你穿着就没关系了。然后,我作为你的随从,就更不容易泄露身份。行走在外,目前安全是最重要的。”我说。
“那……小夏就不恭了。”小夏接过了衣服,然后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这个……”我连忙背过了身去,就听见后面一阵悉悉索索,然后小夏的声音传来:“主公,小夏换好了!”
我转过身,看着小夏,忍不住啧啧赞叹。我的身高是1米75,小夏大概是1米65左右。衣服裁掉了下摆,穿在她身上正好。小夏本来就十分漂亮,穿上丝质的鲜亮武士礼服后更加出色。虽然大了点,但是收紧了襟袖系好腰身之后,婀娜的身材也显露了出来。
“布鞋也归你了。”
“恩!”居然差不多正好。虽然说是给我买的,但看这个大小,我穿起来肯定不舒服。难道她不知道,男人的脚比女人的要大一些么。算了。
“把这个也带上,弓箭让我来背。”我把海月递给小夏。
这次小夏没接:“小夏不敢!”
“小夏啊,你是知道我的武艺的。万一在路上打起来,还不是由你出手的。难道要到那种紧急的时候,我才把刀交给你么?”
“那弓箭也让我背着吧!”小夏说。
“随从就要有随从的样子。不是打猎和打仗的话,哪位武士出游时是自己背着弓箭的?”
听我这么一说,小夏只好接过海月,认真的插在腰间的腰带上。
我把小夏换下来的衣服也收进行李,然后背着弓箭,提起麻布包袱:“走吧,先去拜祭你的祖父和母亲。”
小夏的母亲产后虚弱,很早就去世了,由小夏的祖父安葬。后来祖父去世,小夏就把祖父葬在母亲上首。在两座坟前,因为有我在,小夏只是默默的低泣着。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暗暗的在心里祈愿:“虽然我并不是真正的吉良宣景,但既然我决定以这个武士身份活下去,并且接受了小夏的效忠,那么,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小夏,我都要努力的做出一番事来……”
……,……
在日高城下町里,由我出面把剩下的几张毛皮换成了九百多个铜钱。按照算法,大约相当于四分之一贯永乐钱,比木下藤吉郎出走时寒碜的多,而且我们有两个人……但是,猴子的那贯永乐钱是他亲身父亲留给他的遗产,我们自然比不了的。不过,到了我名义上的母亲那儿,总会有一些馈赠吧。
在日本,永乐钱是使用得最多、接受度最高的日常小额货币。自建文年代起,将军足利义满就多次向明朝进贡,并得到大量回赐,之后在永乐年间达到高峰,本人还被册封为日本国王。成祖好大喜功,每次回赐极为丰厚,仅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成祖对义满将军的回赐仅铜钱一项即达一万五千贯,另有锦、纺丝、纱、罗、绢四百九十四匹,折二万四千七百贯,加上—千二百五十两白银计四万余贯,其余物品尚未计算在内。另外,在进贡之余,日方还运去大批货物与明朝贸易,换回大量铜钱。这就是所谓的勘合贸易。通过这些,日本从明朝输入了大量的永乐钱。这些钱称为渡来钱,是优质的流通货币。日本国内也自造铜钱,例如岛津家就自己私铸洪武通宝,所铸的钱被称为加治木洪武。这些钱统称鐚钱,价值远低于永乐钱。1601年,德川家设立金座、银座,负责各类货币的兑换;七年后江户幕府正式规定,金1两=銀50匁=永乐钱1贯文=鐚钱4贯文。
好吧,现在,前往荒川神社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日高城是个小城,城下町不大,比莲池町要小很多,不过基本的衣食住都可以提供。见惯了现代城市的繁华,我想即使是见到日本最繁华的堺町,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但是,以目前世界的平均水准来看,这一带的人烟算是十分稠密。
在现代,提起日本战国时期,国内的很多人有个误解,觉得日本这么小,居然还分成六十六国,实在是非常可笑,而所谓的战国大名之间的战争,不过是几个县长乡长之间的械斗而已。但是,实际上这个时代的日本总人口已经达到了一千六百万,比我国三国时期全国的总人口还要多,几乎要超出一倍。
我目前的想法是先离开土佐国。以前我曾经担心过在路上的吃住问题,但是见过这个时代的城下町后,我就只担心钱财不够的问题了。
由于小夏的武士装扮,我们在路上走得还算顺利。对于武士,我现在有另外一种理解。我觉得日本的武士就相当于我国古代的士子一样,是受过教育的那群人。虽然“专业”有所不同,但作为一个社会群体,地位同样处于一国之中最高的等级,并且有着一些特权。这样一类比,我对于自己的这个武士身份再也没有了什么排斥。
到达荒川神社后,问清了宝心院的居处,我和小夏前去拜访。
向门口的侍女表明了来意,侍女却低头回答:“实在对不起,我家夫人潜心修行,不方便见外客。”
她仍然称呼“夫人”,估计在宝心院出家之前就侍奉她了。
“在下是吉良家的人!”小夏强调。
“这个,之前吉良家的叶山安之丞大人两度前来拜访,夫人也没有接见。”
“可是……”小夏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是想表明我的身份,但又顾虑到我的安全。
“在下有点东西,请上呈你家夫人。如果你家夫人看过之后仍然不愿接见,我们绝不多加打扰。烦请借纸笔一用。”
侍女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猜测我的身份。我微笑着看着他,一脸的镇定和从容。
“那么,请等一下。”侍女考虑了片刻,进屋去取笔墨。
“您这是?”小夏低声的问道。
“你把海月刀身的铭文写上去,我想我母亲肯定会认得。”我低声回答。
“对呀!”小夏恍然大悟。
作为家宝,海月一直保存在吉良家家主手中。本山茂辰回本宗继承家业后,海月由吉良家笔头家老胜贺野经信保管。所以此前能够完整的写出海月刀身铭文的人,除了本山茂辰,就只有把海月送往西养寺的胜贺野经信和接受海月的吉良景次郎了。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小夏。
我想我这位母亲虽然不一定记得全部铭文,但肯定可以辨别真假,就像之前小夏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样。那么,在见过铭文之后,她应该愿意见我们。
果然,把铭文送进去之后,侍女很快就出来了。
“我家夫人有请。”她说。
我和小夏相视一笑,随着侍女进了客厅。
“我家夫人请两位内室相见。”侍女又说。她很疑惑的看着我,大概在纳闷为什么自家夫人要在内室见一个年轻的男随从。
“以在下身份,多有不便,就在客厅等候吧!”我冲小夏使了个眼色,然后在客厅的门边盘膝坐下。我想由小夏和母亲说明,而我,一是要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在我说了刚才这句话以后,小夏再说明长宗我部家结盟的阴谋,宝心院想必会作出这样的理解,并赞同我的做法;二是对于这位母亲,如果近距离接触的话,我暂时还不知怎么面对。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吉良宣景。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小夏和侍女从内室里出来。然后,一位缠着白色头巾的中年妇人也进了客厅。
“这大概就是我那位母亲了。”我深深的低下头去。
“……大人请免礼。”母亲说。
“是!”我恭敬的应道,然后抬起了头。她仔细的打量着我,目光中满是怜惜,这种目光,我在自己真正的母亲眼中见过多次。她的眼角微红,估计是之前刚刚哭过。看着看着,她的眼中似乎又要流出泪来。
“请您务必保重!”看着她的目光,我心中感慨万分,连忙这样劝慰她,并再次伏下了头,“在下素来仰慕您。能够见到您,在下的感动实在无法表达。”
“大人也请保重。”她哽咽着说,“未亡人潜心修行,无法留客,请大人自便吧。小茗,送客。”
“是,夫人。”叫做小茗的侍女应道,然后把我和小夏送到了门外。我感觉背后的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我,直到我消失在道路尽头的拐角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