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
山地林间到处都是尸体,穆东明满身是血的站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默然的看着山坡下清理战场的士兵。
今夜是苏真发动的第三次偷袭,较前两次的不同,这一次叛军的人数特别的多,他几乎要怀疑,苏真是倾巢而出。倘若不是他和梅瑾早有布置,只怕真就全军覆没了。
“王爷。”
同样浑身浴血的梅瑾走了过来,在穆东明身后三步站定,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站在这里,能将整个战场都纳入眼底。修罗场般的场景,还有被山风送进鼻腔浓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都让梅瑾有片刻的失神。
梅瑾怔忡出神时,穆东明突然回过头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平川那边来了人,说是要见你。”梅瑾说道。
穆东明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平川还能有谁来,但能让他暂时从眼前的情景脱离出来,也未偿不是件幸事。
营地设在山脚,穆东明转身下了山,朝营地走去。
梅瑾下意识的拔脚跟了上前。
穆东明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一幕,便是跟着他走进来的梅瑾在看到帐蓬里的人时也愣了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问道:“你不是染上疾疫了吗?”
“嗯,我和大胖都染上了,但我们俩昏昏沉沉睡了几天后,就没事了。”小胖说道。
穆东明和梅瑾面面相觑,疾疫有多恐怖,他们是亲眼见识过的,沥水城的那次粗心,已经折损了近万的兵力,若不是他们当机立断将人隔离起来,只怕等待他们的将是全军覆没的惨剧。
现在,小胖却活生生的站在这,告诉他们,说他和大胖睡了几个晚上就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
念头才起,穆东明不假思索的便也开口问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胖却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梅瑾错愕的看向小胖,“你怎么会不知道?”
小胖很是无主的看了梅瑾,问道:“我为什么会知道?”
“不是……”
穆东明抬手打断梅瑾的话,看着小胖问道:“平川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形?”
“平川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小胖说道。
这下子,就连向来泰山崩于前的穆东明都难得的变了脸我,他看着小胖,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平川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小胖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穆东明轻吸了口气,对小胖说道:“你仔细说说。”
梅瑾找了把椅子坐定,想着小胖这一说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正想着叫穆东明也坐下时,小胖却开口了。
“文茵姐让人送了沉香阿魏丸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使得穆东明脸色骤变,漆黑亮如星子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小胖,“你文茵姐让人送了沉香阿魏丸到平川城?”
小胖重重点头。
“沉香阿魏丸,那是个什么东西?”梅瑾插话问道。
小胖抬目看了他,“治疾疫的药。”
梅瑾“噌”一下跳了起来,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小胖的双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小胖翻了个白眼,这一个一个的都怎么了?同一句话,总是让他车轱辘一样翻来覆去的说,有什么意吗?可到底还是没有拂了梅瑾的意思,说道:“我说那个沉香阿魏丸就是治疾疫的药。”
梅瑾怔怔的朝穆东明看去,也不知道是因为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还是怎么的,总之就是素有狡狐之称的他,这会子看起来十足像个傻狍子。
“哎呀,我真是被你们急死了了。”
随着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帐蓬角落里穿身粗布衣裳的曹东扬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前,在穆东明和梅瑾疑惑的目光里,开口说道:“多简单的事情啊,不就是那个祖上写过《瘟病学》的李家后人李梓到了阳州找到王妃,王妃逼着康顺行的东家伍士贤以市价出售两船香料,然后李梓他带着人将这治疾疫的沉香阿魏丸制出来,我带着兄弟们将药丸从阳州送到了平川城!”
“你是谁?”穆东明突然问道。
“我?”曹东扬一怔之后,连忙上前抱拳揖礼,“草民曹东扬见过王爷。”
“曹东扬?”穆东明略一沉吟后,轻声问道:“你和曹文卿是什么关系?曹文卿的那张画相,可是出自你手?”
曹东扬听完穆东明的话,脸上闪过抹错愕的神情后,稍倾,却是猛的一拍大腿,说道:“王爷,怪道人常说天生一对龙配凤!当日王妃也不过是听草民几句话,便断定草民和曹文卿是相识,现如今,您又凭一个名便推断草民和那厮关系匪浅……不瞒王爷,草民和曹文卿那厮是族兄。只不过,他自幼喜文,而草民喜武!”
“不过,有一点确是叫王爷猜错了,曹文卿那厮的画相不是出自草民之手,而是由草民口述王妃亲妃绘制而成!王爷,您都不知道,王妃她真是女中豪杰……”
曹东扬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说话没个什么前后顺序,想到哪说到哪。
穆东明也好,梅瑾也罢,都不曾打断他,即便一句话前一刻说过,后一刻又说,就连早就听了不下一遍的小胖也安静的站着。
穆东明目光清亮,神色平静,只有垂在身侧微微攥紧的拳透露出此时的他正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愤怒。只至曹东扬说到顾文茵扬言要让人把他从兖州喊回去,并且让十三当场砍下闹事人的头时,穆东明脸上才慢慢的绽露出些许的愉悦的笑,淡淡的似笑非笑挂在眉梢唇角,宛若刹那芳华的优昙,高贵优雅让人移不开视线。
却在这时,耳边响起穆东明沉沉的声音,“后来呢?”
“后来伍家连市价的银子也不肯收了,执意要将那两船香白送,但被王妃给拒绝了。”曹东扬说道:“王妃说,这银子反正也不是他出,天下是谁的,这银子就落到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