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东明其实也不是来听老和尚讲经的,他是闲着无事,想起这隆福寺后山有近百亩的桃林,想来看看能不能赶个尾巴。
谁知道,偏被智拙这个老和尚给逮着了!
“穆施主,老纳观你印堂红亮,双眸蓄水,颊面生辉,近期应有桃花相照,想来是遇到了命中注定之人。还望穆施主……”
穆东明淬了寒冰一样的眸子轻轻一抬,智拙霎时话声一顿,苦笑叹了口气,“施主,这是不信老纳?”
穆东明哼了哼,没好气的说道:“父皇在时,你也曾和父皇说过,穆家江山万年!”
智拙闻言,苍老的脸绷得紧紧的,一对常年睿智难有喜怒的眼睛此刻却是怒瞪着穆东明,气哼哼的说道:“老纳也跟你父皇说了,武氏不除,穆氏危矣,你怎么不说?”
穆东明张了张吲,鲜少的被人说得无还口之力。
没错,当日父皇问大凤运势时,智拙先是不肯说,后来逼得急了,就说,废后,废后可保穆氏江山无虞。气得父皇差点砍了他!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穆东明叹了口气,“老和尚,你走吧,我是来看桃花的,不是来看你的。”
“你以为我想来看你啊!”智拙老和尚气哼哼的撇了脸,若是高度够,他恨不得拿鼻子看着穆东明,咋呼呼的说道:“你别死倔死倔的,我告诉你,你的红鸾星真的动了,错过这一个,你以后就是天煞孤星,孤独终老!”
话落,也不看穆东明了,撒手便走。
穆东明默了一默,抬头看了看头顶湛蓝如洗的天,又看了眼被风吹落的漫山遍野的新红,如雕似刻的脸上线起抹几不可见的笑,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散落在风里。
孤独终老?若是天意如此,他又有何怨言呢?
穆东明还没感叹完,耳边突然一阵风声刮过,没等他回身,司牧云的兴奋的声音响起,“爷,爷,你猜我看到了谁?”
穆东明抬起袖子,便将身下一地的落红以劲风砸向了司牧云。
他不过就是想安静的看一看桃花,都不行吗?这要求很过份吗?过份吗?
司牧云也不躲,顶着一头粉红浅白的花瓣看着穆东明,急切的说道:“爷,我看到那小丫头了,就在外面。”
穆东明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司牧云“小丫头?”
“对啊!”司牧云头点头如捣蒜,“凤凰村猪泷山,那个姓顾的小丫头,我敢打保票是她,那对眼睛化成灰,我也认得!”
正和苏陶氏吃着碗里什锦豆腐捞的顾文茵“哈欠”一个大喷嚏,差点就喷了苏陶氏一脸,好在她关健时候,撇了脸,拿手捂住了嘴。
“嫂……哈欠……哈吹……”
顾文茵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停了下来。
苏陶氏连忙拿了桌上的壶替她倒了杯水,递了过去,上前顺着她的后背,问道:“不会是夜里凉冻到了吧?”不等顾文茵开口,已经说道:“这种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最容易冻到了。”
“不是,就是突然间鼻子痒了起来。”顾文茵接了茶盏说道。
“那就是家里人想你了。”苏陶氏笑着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怕是你娘他们都惦记着你呢。”
顾文茵哪里会想到,那个想她的人,就在隔着几重门的隆福寺内,正口若悬河的和穆东明说着:“爷,小丫头长大了,漂亮了,往人群里一站,哎呦喂,就像是凤凰掉在了鸡窝里,别提多打眼了!”
穆东明耐着性子听司牧云把话说完,末了,冷冷问了三个字。
“所以呢?”
司牧云瞪大眼,看着穆东明:“爷,什么意思?”
“你跟我说这么多,是什么用意呢?”穆东明问道。
司牧云嗷的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力道之大,差点把整个五官都给拍踏。
用意?
他说这么多的用意,还不明显吗?
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几万匹奔腾的草泥马,司牧云看着穆东明,一字一句说道:“爷,你该娶亲成家了!”
***
小周氏和毛氏一连去了扇铺好几日,可每次去,苏本东都是以“东家今日没来”“东家的住地不方便与外人知晓”回复她们。
只把个小周氏和毛氏恨得牙痒痒的,但想到,日进斗金的扇铺,天大的怨气,她们也只能吞回肚子里,只暗暗在心里发着誓,总有一日,要叫顾文茵和苏本东哭不出来!
这日,两人再次上门仍旧没有遇上顾文茵后,回府的路上,毛氏少不得对小周氏说道:“娘,我看贱蹄子就是故意的。”
小周氏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听了毛氏的话,忍了一肚子的火噌一下被点燃了,怒声道:“她就是故意的,我们又能怎么样?能不来吗?”
毛氏被小周氏吼得愣了愣,委屈的低下了头,使劲的扯着手里的帕子。
小周氏却没有停下骂声,“但凡你能干些,少贴补些娘家,我们至于沦落到看她的脸色过日子吗?一点气你都受不了,那以后穷日子苦日子你还受得了?也好在你没生儿子,你要是生了儿子,就你这样的娘,能教出什么好来……”
毛氏气得脸都青了,脖子上的青筋像条小蛇一样鼓了起来,舌尖都咬烂了,才让自己没和小周氏撕扯起来。可终是忍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
“哭,哭,哭,一天到晚的你除了哭,还能干什么?好好一个家,都叫你哭衰败了!”小周氏指着眼泪不停的毛氏,“要哭,滚回你袁家去哭!”
毛氏拿了帕子拭去脸上的泪,哽着嗓子说道:“是媳妇的不是,娘您别生气,媳妇在这给您陪礼了。”
小周氏哼了哼,撇了脸,看也不看毛氏一眼。
车外,赶车的车夫摇了摇头,手里的鞭子甩了甩,加快了马车的车速。
家里。
顾晔然照例不在家。
毛氏回了主院,掩上门,将头埋在被子里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外面的丫鬟下人听了,齐齐面面相觑却是没人敢上前,有胆大点的,便去玲珑苑找顾舒窈,想着让顾舒窈来劝一劝,不想,丫鬟却说顾舒窈得了刑部郎中冯大人的千金所请,一早便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而另一厢。
小周氏正在屋子里发着脾气,摔了盅她最喜欢的粉彩瓷茶盏,高一声低一声的骂着顾文茵。
“这个贱人,有娘生没娘教的贱种,总有她落在我手上的一日,到那一日,我定要叫她后悔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
心腹婆子不敢再拿成套的茶盅奉茶,换了只白瓷蓝花的茶盅,轻声劝道:“老夫人您消消气,气大伤身,您千万为着自个儿的身体着想。小蹄子不听话,回头收拾了就是。你这会子,气坏了可不是自己遭罪?”
好说歹劝的才算是把小周氏安抚了下来,等小周氏气头一过,知道自己气头上摔了最喜欢的那只茶盏,心疼的脸都青了!把个心腹婆子又一一的数落一顿!一时间,整个顾家乌烟瘴气的,气压沉的几欲让人窒息。
这边,顾文茵得了苏本东的禀报,算了算把顾家晾在一边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便说道:“行了,火候够了,明天打个照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