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爸回来的时候。

家里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院子角落里多了一个高价值花盆之外。

路小乔觑着路妈的脸色, 同样假装自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 其实路爸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在意这一丁点不对劲。

路爸今天一回家, 就像是苦恼着什么一样, 唉声叹气的，连吃饭的时候都没胃口了。满满的一碗白米饭，路小乔这边都快见底了，路爸这边动了一半都不到。

又一声“唉”之后, 路妈“啪”的把筷子放下了，“怎么回事儿？回来之后就唉声叹气的, 弄的我也没胃口吃饭了！”

也是路爸正好撞上了。路妈本来今天心情就复杂的很, 还没调整过来呢！路爸直接就撞上来了, 路妈就直接把火气撒到路爸头上了。

好在路爸反应快的很。

“没事没事，我只是……我吃完饭再跟你说。”说完就赶紧端起碗把米饭往嘴里塞。

等到吃完饭，一家人在沙发上捧着一杯大麦茶喝着，路爸才说起了他今天为什么出去，又为什么心情不好唉声叹气。

“老婆，郑崇源你还记得吗？”路爸问道。

路小乔坐在一旁听着, 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路妈却立刻反应过来了, “小郑啊, 他不是考上大学了吗？现在想起来……应该毕业工作了吧？”

郑崇源, 是路爸之前带过的一届里的学生。

之所以记忆那么深刻，是因为这个学生家庭情况比较特殊。

路爸是文科班的任课历史老师，把他们从高一带到高三, 每个学生的基本情况，他可以说都很熟悉。

郑崇源是班级里比较沉默的一个男生，家里条件不好，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成绩倒是不错。平时考试能进年级前十名，历史成绩也不错。

但是在临近高考的某一次模拟考开始，他的成绩呈现断崖式下滑。可以说是把所有老师都惊到了。

当时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里问过了，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帮助之类的。

当时郑崇源站在办公室里，半晌没有说话。

除了班主任，各科的老师，包括路爸当然也询问过，郑崇源依然是不出声。

路爸也是无奈。

作为任课老师，可以关心一下学生，但是更多的交流还是需要班主任来做，不然就是越俎代庖——老师的办公室里，也是有职场文化的。

但是没想到。

几天后，路爸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到了郑崇源。

他当时坐在人家街边店铺摆在外面的小板凳上，脸上都是茫然。

路爸那个时候就在想，郑崇源是走读生，这个时候……不应该回家吗？

秉持着作为一个老师的责任感，他上前询问了。

“路老师，我、我可能不能继续上学了……”郑崇源这个时候憋不住哭了。

路爸当时就是一惊，“怎么回事？！”

以郑崇源之前的成绩，文科一本线是没什么问题的。成绩下滑，又突然就说不能上学什么的，都快临近高考了……路爸只能想到是家里的原因。

到底还是个孩子，之前憋着不说，这会儿开了个口子，就一股脑的把话都说出来了。

前段时间成绩下滑，是因为他爸要和妈妈离婚，原因是他爸找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现在怀孕了。

郑崇源这个年纪最要面子，是决计不肯把这样的事情说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这会儿憋不住说了。

就在刚才，他回家之后，看到了一片狼籍还有正在哭泣的母亲。他的妈妈说对不起他，他爸把家里的钱抢走了，包括妈妈攒了那么久的他上大学的钱！

郑崇源的爸爸是个烂赌鬼，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妈妈做的，赚钱、煮饭、打扫……郑崇源有时候该觉得庆幸他爸爸只是个赌鬼，没有打过他们母子俩。

但是在他临近高考的时候，他爸爸却能做出把家里的钱全抢走，和小三一起跑了的事情，让郑崇源完全失去了最后一点对他那个爸爸的亲情。

这会儿跑出来，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一个家，该怎么面对他的妈妈。

路爸当时沉默了一会儿，先把郑崇源带回了家。

路爸觉得这样的一个学生，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念不了大学，可惜了。他比自己的女儿也大不了几岁。

和路妈商量过后，路爸表示他愿意借郑崇源大学第一个学期的学费。

前提是郑崇源考上一本，并且只借大学第一个学期。

大学一个学期的学费差不多要五千块钱，郑崇源的妈妈在一家饭店里洗碗，忙里忙外一整天手都浸在水里，一个月也才两千块。

一家人的吃饭、房租、生活用品……还要从中省下钱存起来给孩子上大学。积攒了好几年才堪堪有了不到一万。

路爸愿意借这笔钱，对于郑崇源来说那是雪中送炭！

后面的学费还有生活费什么的需要自己赚，郑崇源觉得他可以做到。

***

一个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希望的人，忽然看见了丁点的亮光，他会做什么？

当然是拼尽自己的一切去努力！去抓住最后的希望！

郑崇源在高考中顺利考上了一本的大学，去了川蜀念书。

路小乔这时候也记起来了。

她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有一个爸爸的学生来拜访，好像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郑崇源。

这很其实很少见。

当老师的其实心里也都知道，带了那么多届学生，很多人会在离别的时候会许下诺言，“老师，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但是真的能做到的，往往寥寥无几。

郑崇源是来还钱的。除了五千块钱，郑崇源还给路小乔塞了一个红包。

这对重生到上大学的前一天的路小乔来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学生在过年的时候特意来拜访是这么些年唯一一次，路小乔差点就忘记了。

郑崇源能还钱，证明他过的不错。

这会儿听路爸的意思，郑崇源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真的是个很努力的孩子，就是摊上那么一个爹，运气不大好。”路爸感叹了一句。

前一段时间搬迁酒请客，同事偶然之间聊到了郑崇源，路爸才知道他们家出了事。

那位同事住的离郑崇源家很近，平时听自己老婆说说附近的八卦，也把事情凑了个七七八八。主要是他也教过郑崇源，路爸也教过，就不免提到一句。

郑崇源毕业之后留在川蜀，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

他原本还在想着，赚钱之后把他的妈妈接过去——爸爸这几年没回来，他想着干脆离开这里，躲远一点。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有了他爸爸的消息。

人倒是没回来，据说和人打架，被砍死了。那个小三带着孩子老早就卷了东西跑了。

郑爸留下一屁股债，找不到人还，就找到他们母子头上来了。

郭嘉的法律中，没有父债子还这种规定的。也就是子女没有义务给父亲的债务承担清偿责任，除非他继承了父亲的遗产，相应的也需要承担债务。

但是郑崇源什么都没有得到，就被一群要债的赌徒盯上了。

当然，对方虽然也是赌徒，却也不是高利贷什么的，做不出什么逼死人的事儿。

但是驱使一些人三天两头来他们家要债，闹的人住不下去、工作不了，也是可以的。

路妈听到这些事儿，也是觉得这孩子挺倒霉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他们有没有报警？”

路爸叹了口气，“报警了，但是人家也没伤害你，只是让人来要钱罢了。警察也不能管还不还钱的事儿吧！顶多拘留几天，根本震慑不了他们。”

路爸今天专门去郑崇源家，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路小乔不知道的是，在还钱之后，郑崇源每年教师节还有过年的时候，都会给路爸寄礼物。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但是对于这样一个知恩图报的学生，路爸觉得还是能帮就帮的。

但是郑崇源是个犟的。

高中那时候是他还没法子靠着自己的能力赚钱，才借了路老师的钱。后来他在大学的时候打工赚钱、攒够之后第一时间还给了路老师。

这回他死去的爹欠了人家有几十万，他怎么好意思把再麻烦老师？！

因此他坚决的拒绝了。

路爸留下一句“需要帮忙就跟老师打电话”之后，才回了家。

……

低矮的只有十平米的房子里，郑崇源扶着身体不舒服的母亲慢慢睡下。

郑崇源在思考着，他该怎么办？

他们其实可以一走了之，毕竟这债务和他们母子确实没有关系。

但是似乎是小三用过这一招的关系，他们现在的家门外，有人守着。郑崇源也能感觉到，他去哪里都有人偷偷跟着，怕他们跑了。

让郑崇源比较担心的是，他的妈妈，多年来的辛劳，身体一直不好，是绝对受不了这样三天两头的闹上门的。

想要尽快解决这件事……只有试试卖了它。

郑崇源看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黑绳。

***

路爸没有接到郑崇源的电话，却没想到偶然之间一家人和他碰上了。

那天，一家人去市里的商场买东西。

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被两个保安从一家比较有名的连锁珠宝店里“请”了出来。

路小乔是不认识的，只是看个热闹。

路爸看到对方的背影，反射性的就喊了一声，“郑崇源？！”

那个背影就是一僵。

路爸立马确认是他没错了。

“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在这儿？”路爸把人拉了过来，先进车子里坐着。

路小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朝后好奇的看着这位自家老爸特别关心的学生。直到看到他手里的东西，路小乔眼睛就是一瞪：这是……天珠？

路爸也发现了郑崇源手里拿着东西。看了一眼，“你是……过来卖这个东西的？”

既然被看到了，郑崇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路老师，我之前想的，就是把这珠子卖了，先还一部分钱，让那些人暂时不要打搅我和我妈的生活，我才能让我妈好好休息，才能有时间去赚钱。”说到这里，郑崇源的眼神黯淡下来。

这颗珠子是郑崇源的姥姥送给他的。

他是个早产儿，小的时候体弱多病，动不动的感冒发烧，让他的妈妈操碎了心。

有一回实在病的厉害，都住医院了，他的妈妈忙不过来，乡下的姥姥来了。

姥姥精心照料下，郑崇源身体慢慢好了一点。在走之前，姥姥在他脖子上挂了这颗珠子，嘱咐他不要拿下来，说可以保佑他无病无灾。

后来，郑崇源依然看着瘦弱，身体确实在一点点变好。

他查过资料，知道自己脖子上挂的这是天珠。

原本根本没打算会卖它。但是现在没有其他法子，他就记起来曾经看到的，有大明星花了几千万上亿请了一串天珠回去。

他手里的虽然只有一颗，还债应该没问题吧？郑崇源是这么想的。

郑崇源去了市里最大的珠宝店，是大牌子，连锁店。

他想着，这样的大品牌，应该懂的人会多一点。

但是等找来了经理，经理又找了鉴定师，最后却说，他手里的确实是天珠，只不过是新珠，并且历史也就一百年左右。

最后给出了价格，一万块钱收购。

唐代以后的天珠，都被称为“新珠”。

郑崇源当然立马就拒绝了。

然后，他就被“请”出来了。

“闺女，这东西……你懂吗？”路爸看向路小乔。

路小乔沉吟片刻，道，“我可以看看。”

听到这话，路爸就笑了，带着骄傲向郑崇源介绍，“崇源，我闺女小乔，你见过的吧？现在学的就是鉴定，你这什么天珠，可以让小乔先帮你看看。她看这些可厉害了！”

路小乔是个小姑娘，比自己还小几岁，显然还在上大学。这样的年纪，郑崇源觉得她鉴定水平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是路老师一心想要帮忙，却让郑崇源心头一暖，不愿意拒绝。

他把手里的天珠给路小乔递过去。

路小乔看了看就断定，“这是一颗药师珠！”

郑崇源点头，“我查过资料，是药师珠没错。”

药师珠为缠丝玛瑙类，又称为圆线珠，外形多为扁豆型的珠身，每颗药师珠的纹路是天然形成的，显著特征为黑色珠体中间缠绕一白线，属于天珠的一种。

路小乔手里的这一颗，圆形，黑色中带着黄色、褐色的花纹相杂，中间有一根白线。

路小乔扯了扯嘴角，光看上面的包浆，就绝对不可能是清代的天珠！

路小乔想起来，据说把药师珠握于手掌中心，令其珠体温度升高，一段时间后开启，则会自然散发出一股药香味道。

心里想着，路小乔就试了试。

看到路小乔在手里握了握，郑崇源也知道她要干嘛。

苦笑道，“不用试了，没有传说中的什么香味的。在我脖子上挂了这么久，有什么味道我能不知道？”

“之前店里那个鉴定师就是因为这一点，说我手上这颗肯定不是古药师珠。”

现在郑崇源也有点开始怀疑这颗药师珠了。

古天珠之所以这么珍贵，主要是它的制作方法失传，并且传说有一种玄之又玄的磁场，能够凝神静气，对人的身体有好处。

路小乔倒是觉得，就算真的能散发独特的香气，也一定有独特的方法，只不过流传下来的时候只剩下只言片语，不解其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