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并非无的放矢,而是说,这场婚姻从一开始传出来,就透着一股诡异劲儿。
许朗与虞南子的婚姻一开始确认只是虞氏为了取得许慎的信任而打下的幌子,若按照正常发展,许慎一死,这场还未曾开始的婚姻就应该作废才对,然而并非如此……它竟然还持续下来了。王凝之可不认为虞甫是个蠢人,亦或是虞氏没个聪明人,毕竟许慎的家产再多,也不应该让他们就此折损一个虞南子。
若虞甫与虞南子之间有不同寻常的关系,还好理解,为了能在一起,他们自然要给虞南子找一个弱势的夫家,但虞甫刚才郑重地澄清,却让王凝之有些犹豫了……怀疑自然依旧怀疑,但他不能将怀疑归置到已知项中。
整场婚礼,仿佛都是由虞南子一人置办,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喜好气息。
再加上刚才门口碰到的那个门房老头……
王凝之四下看看,见王珣和谢玄都醉醺醺地,身子歪歪扭扭,不停地说着话,有时会夹带着王凝之,让他不得不应承一番,至于说另一边,谢道韫、何氏还有王孟姜都好好的,因为喝了酒脸色红润,却多是浅尝辄止,并未喝醉,反而是吵着喝酒的郗道茂和规劝的王献之都醉了,靠在婢女身上睡着。
对于夫君的话,谢道韫虽不至于盲从,却多数都会听信,如今听他说还有一场大戏,聪慧如她,自然也从猫腻中看出了些什么,皱了皱眉,并未回话,反倒是一旁的何氏说道:“会是什么大戏,可惜官奴和道茂看不到了。”
何氏带着一丝惋惜,眉目倒是不再惆怅,王凝之张张嘴,刚想回答,却突然一滞,目光盯向庭院入口处,见其如此,其他人也都看过去。
一个血淋淋的身影从外面冲入庭院,后面被一群人追赶着。
“抓住他,他是刺客!”
“小心,他方才刺杀了郎君……”
“都让开,小心被刺伤!”
……带着一丝惊慌,追赶的人应该是小厮,并非侍卫,虽然在追赶,却并不敢靠近那个穿着被鲜血染红衣服的刺客,任由刺客冲进庭院,闯入一群世家子弟之中。
犹如一颗小小的火苗,落入滚烫的油水之中,瞬间点燃……在场的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见到刺客冲进来,依旧染着血的小刀闪烁着森冷的光芒,让他们浑身战栗,无法保持平日里的风雅,连滚带爬向旁边窜去,跑的晚一步,被刺客捅一刀。
何氏脸上露出一丝惊慌,和王孟姜急忙站起来推搡着酣睡的郗道茂和王献之,并联系旁边的婢女拖动他俩;王珣和谢玄也清醒了过来,小心戒备着,将弟弟王.珉护在身后;谢道韫依旧坐在那里,王凝之没动,她也不动,只是丹凤眼死死地盯着冲入人群的那个红色身影,身下,被王凝之握着的小手却有一丝颤抖。
王凝之向她靠了靠,揽住她的身体说道:“别乱想,那日早已过去,这只是个小刺客而已。”说着揽着谢道韫的手臂用了些力气,将陷入回忆的谢道韫唤醒,然后他盯着那个身影,眉头一皱——身体有些佝偻,速度并不算太快,造成如此大的惊慌只不过是因为浑身沾着鲜血,而且面对的是一群连他都不如的世家子弟。
这是那个门房老头,想了想,陈奇的报告中似乎提到过,名叫钱午。
月明星稀,一丝微风吹过,庭树唦唦作响,几只叫不上名的鸟,因为下面的喧哗被惊动,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
刺客一路冲进来,却对身边的那些人并不在意,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反而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乱撞。
世家子弟并非全都没用,也有看起来强壮些的拔出佩剑站起来,冲着刺客冲过去,却因为刺客所过之处,向外躲闪的人将其挡住,一时间无法得手——张禄就是这样的人,他将佩剑拔出来,护卫在许珍的身边,盯着刺客,却没有冲过去,而是护着许珍等人缓缓向庭院内部走。
刺客、许珍、张禄,正慢慢向这边靠近。
王凝之也不得不带着谢道韫站起来,做好应对措施,何氏和王孟姜在拖着郗道茂和王献之,正要转移。
忽然,跌跌撞撞的刺客盯上了张禄,大叫一声,粗鲁地将周身的人推开,冲向张禄……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黑夜中极为黯淡,似乎寻了很久,就是为了找这个人。
“小心,进爵。”旁边有人提醒。
然而张禄不为所动,在短刀劈过来的一瞬,精准地横挡住,然后探出腿绊住刺客,身体一扭,宛若游龙,摆脱了刺客的攻击。
紧紧握着短刀,被绊住的刺客身体倾斜,却依旧保持着向前冲刺的姿势。
传来惊呼声,前面正冲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眼看若不能阻止,这人就要被紧紧握着的短刀刺入身体——
风停了,时间仿佛静止了。
喧哗声接连响起。
一直被忽视的许珍突然伸出一双纤细的胳膊,扣住刺客的衣服,随着一个反震,刺客停住。
那人急忙跑开,却将其身后的王孟姜暴露出去。
王凝之死死盯着,迈开步子就要过去,他的目光掠过刚刚知情的王孟姜,与许珍对视在一起。
蓦地,许珍嘴角上翘,喊道:“我抓不住了!”
他松开手。
没了阻止,刺客借着惯性,扑了过去,短刀正冲王孟姜,距离在一点一点地缩短,恐怕下一刻,一个佳人就要香消玉殒。
“孟……”
话未说完,短刀的刀尖消失在王孟姜的遮挡之中。
王凝之怒目圆睁,一丝丝红色的血丝布满瞳孔……太快了,从张禄与刺客纠缠到如今,仅仅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快到王凝之根本反应不来。
铛!
预想到的刀子没入肉体的声音并未响起,反而是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仅仅在刀尖接触到王孟姜身体的那一刻,非常关键的一刻,一个年轻的男子,一个未被人关注的男子突然赶至,及时地将手中的长剑挑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