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快,刚好你回来了。”
提着篮子的李臻刚回来,就看到了正准备出门的杜如晦。
“……?”
他有些疑惑的把菜篮交给弟子后,问道:
“怎么了?”
“崔家的人终于到了,刚才来邀请咱们去赴宴。”
“到了?”
李臻神色一喜。
这都等了五六天了,可算是到了。
点点头:
“好……和尚你不去?”
见玄奘没动地方,还坐在桌子上看着佛经,他问道。
玄奘摇头:
“便不去了,这几日天气炎热,临近中午,我带着玄英去看看那些流民,万一有人身体不适,好分发一些孙道长留下的膏药。”
“也行。”
李臻也不强迫,和杜如晦直接出了门。
没骑马。
反正离县丞府不远。
他没提上午遇到百骑司的事情。
没必要。
狐裘大人摆明了这件事不想让他出头,而要是和老杜说了这事儿,反倒会有些顾虑,实在是没必要。
当务之急,是把河东这些人都弄过来。
谁出头什么的根本无所谓……至少在他这看来是如此。
于是,俩人来到了县丞府时,便看到已经等在门口的崔伯。
“见过二位,快请快请。”
崔伯也不废话,反正大家已经很熟了,引着李臻和杜如晦就往里面进。
然后,俩人就在正厅里看到了请报上的崔凌、崔铸、崔瀚三兄弟。
而当双方碰面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有些惊讶。
李臻惊讶的是……情报上明明说这三人十年前就已经是自在境了,如今是自在境里面最顶尖的那一撮人。可是……通过气机感应……他并没觉得这三兄弟有多强。
或者说……带给他的压迫感并不多,感觉……不是很难打的样子。
而这三兄弟则是惊讶于这个年轻道人的修为。
虽然已经在情报上知道了对方是玄均观素宁法师的弟子……可如此年轻,身上那股悠长的气韵之中隐隐流露出来的那一丝压力,让他们三个都升起了一丝不得不慎重对待的凛然。
这年轻道人……很强!
难怪能在夕岁之时,和诸子百家之人在冰面争锋!
一个是不觉得对方有多强,也不知道自己多强。
三个是知道对方很强,但却没想过原来这么强。
还别说,从某些方面而言,大家都互相认可了对方。
至于旁边的杜如晦……
诏狱司嘛,审桉扣人或许一流,但实力……至少在崔家三兄弟看来,也就勉强。
而这会儿崔干和崔婉容在场,双方见礼,互相认识了一下后,分别落座。
李臻索性直接开门见山:
“三位前辈既然来了,那不知何时咱们能再次出发,去招募那些剩余的流民?”
“随时都可以。”
作为这次伏波军的指挥使,崔凌给出很坚决的答桉:
“城外新居五百伏波使皆是我家中流砥柱,也知晓此次轻重,所以,守初道长无需担心,今日让他们修整一夜,补充用度,明天便可出发。此次流民招募,多余的话,崔氏上下铭感几位恩情。而决定了出发日期后,便请三位与我等一同,持安抚令而走便可。二位意下如何?”
“可以!”
杜如晦等的就是这个消息。
那两千多流民已经融入到了修建龙火大阵的流民阵营之中,昨日他还亲自去看了看,发现无论是吃喝还是工作强度,崔家确确实实没有拿流民当征夫用。并且于栝码头那边的物资也因为运送与工程进度不符,开始产生了堆积现象。
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那些敌人怎么办?”
李臻问道。
听到这话,崔凌还没开口,一旁的崔铸便哈哈一笑:
“哈哈,守初道长放心便是,我崔氏伏波使的名号,世人或许不太清楚。但有些人再清楚不过。所以,我等一进河东,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该走的就得走了……”
他话还没说完,李臻和杜如晦同时在心里给他打上了一个“莽夫”的标签。
蜜汁自信。
不过……俩人看走眼了。
就听崔铸继续说道:
“所以,二位放心便是,更何况,来的路途中,我们已经拿到了卢家提供的流民分布图。”
在李臻和杜如晦那惊讶的目光中,他笑的愈发豪爽了:
“放心便是了。”
……
冯翊、华阴。
入夜。
身披斗篷的人影在军卒的护送下,走入了县丞府,接着看到了正厅之中亮起的灯光后,无需任何人言语,人影直接往正厅走。
而这些军卒却停留在了正厅外十步远的位置,沉默而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止有宵小旁听。
接着,随着“吱嘎”一声,房门很快开启,关闭。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屋内,国字脸,身躯魁梧,整个人哪怕身穿长袍都散发着一股凛然气势的孙华把手离开了面前的宝盒,就听得宝盒一阵吱吱嘎嘎的转动后,似乎里面传来了一声如同虫鸣、又像是错觉的鸣叫声一闪而过。
这时,斗篷人有些惊奇的开口了:
“这是墨家的手段?……想不到孙统领还真的获得了墨家的支持,真是可喜可贺。”
听到他的话,孙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凝视着他。
空气彷佛都在这片安静之中凝结了。
可斗篷人依旧不动。
任由孙华盯着。
彷佛两边在比拼耐心一样。
片刻,孙华的耐心似乎耗尽了,开口说道:
“兀鹫首领倒是好眼力。”
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这些确实是墨家人送来的小玩意,拧上弦后,便可发出一股无声波纹,耳目聪明者听起来就会异常难受……小玩意,毕竟他们也只有这些,哪里像卢七爷那边,守着桑泉盐矿,日进斗金,想来卢七爷与兀鹫首领睡的床,都是金子铺的吧?不知……最近睡的可还安稳?”
他说话时,目光也依旧凝视着斗篷人。
似乎很想知道这斗篷下面是一张什么容貌的脸一般。
可言语里那股子讽刺却是实实在在的。
甚至空气中还飘散出了几分杀意。
而斗篷人似乎感受不到这杀意一般,抱拳拱手:
“孙首领息怒,那二百兄弟折在河东,确实是我们失策了。”
“二百零四人。”
孙华平静的纠正了他的错误:
“卢七爷问我要二百显锋军,我给了二百,还派了四位显锋将军。一共,二百零四人。全部毙命,折损在了河东,甚至连尸骨我都不知烂在哪。”
说到这,空气之中的杀意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无形无质,却架在了斗篷人的脖子上:
“而我,给卢七爷又写了三封书信。一封,我要为我的兄弟报仇。一封,我要卢七爷实现自己的承诺。一封,是问他为何还不兑现承诺。可没有一封回信,却把兀鹫首领派了过来。这么说……卢七爷是把回复通过兀鹫首领带过来了?”
听到这话,斗篷人下意识的拱手要说话。
可他刚有动作,忽然,正厅四周的阴影里出现了四名眼神如同死灰一般的汉子,各个手持长刀,空气中那股幽蓝森寒的刀意愈发厚重,凛冽。
孙华却抬起了手。
这四人又再一次退回了阴影之中。
斗篷人发出了一声苦笑:
“多谢孙首领。”
接着,他动作缓慢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
“此为我家主人的回信,请孙统领一观。”
信笺无风飘落,飘到了孙华面前。
揭开火漆,展开信笺,孙华看了看后,把信笺放在了桌子上。
“三年的份额本来便是我的,你可知晓?”
“……”
看着沉默的兀鹫,他平铺直叙的说道:
“在我答应出手代替你们卢家,袭击那只流民队伍的带头者时,作为得罪崔氏的风险,桑泉盐矿三年份额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我的了。所以,我为何还要给你们一些时间?这件事,我不会接受。三年份的金银,依照约定,无论事成与否,都应作为得罪崔氏的代价交给我。更何况,我还折了二百零四个弟兄,这些人的命,很贵。你们出的代价不够。”
他说完,兀鹫依旧沉默。
片刻,兀鹫问道:
“那孙统领的意思是……”
孙华的双眸此时此刻就像是鹰。
犀利无比的看着斗篷里的阴影,一字一句的说道:
“得加钱!”
可听到这话后,兀鹫却忽然摇头:
“加,是加不了了……”
唰!
一瞬间,幽蓝的刀芒忽然出现在正厅之中,以那阴影处的四名刀客为基点,组成了把兀鹫与孙华同样囊括进去的圆形光芒。
杀意迸发!
可兀鹫彷佛一无所觉,继续说道:
“莫说加了,实不相瞒,这几个月,桑泉盐矿彻夜不停,加紧开采,采出来的盐,已经全数运回了家中。越王需要盐,家里也需要,所以,如今的桑泉除了维持正常运转的开销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可以交给孙首领了。”
“嗡……”
不知何时,孙华的双眸冒出了一团幽蓝的光芒。
而他的手,五指张开,彷佛握住了一把绝世神兵,杀意与发自心底的寒冷彻底包裹住了斗篷人。
“所以,你是来说废话的?”
听着孙华那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的话语。
那股平静与那随时都会斩来的幽蓝刀锋,已经让那名为死亡的严寒吹遍了整间屋子。
可兀鹫却只是平静摇摇头:
“不,孙统领误会了。我家主人的意思是:桑泉这座城,卢家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若统领想要……请自己去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