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静道人消失了。
消失在了大地之中。
本是依托地脉所生,归于地脉也属正常。
毕竟,李臻还要去一趟龙火池,见袁天罡。
而他回归时,除了嘱托李臻下次给他带一套衣服外,还不忘给他提一句忠告:
“咱们的三尸,依托天地人三才,天为暂时还修不出来的那真武法相,地为我,人为你。而你最好想想,如果无欲道人真的同样是国师的话,那么……国师的三尸到底代表着什么了。“
是啊。
国师的三尸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在天宗的斩三尸成圣之法里,这三尸说是三种恶神可以,又是三种成仙的桎梏。
所谓的斩,并不是斩杀之意,而是一种……很玄学的“化”。
化去三尸心中之念,一心修道,最终得道成仙。
其实说白了,就是三种执念而已。
三尸可以有很多种性格,或者说初学者可以彻底明悟自己内心深处最舍不得的三情绪。
李臻最不舍的很简单。
一是舍不得说书这门手艺,二是舍不得这具健康的身体,而三,则是舍不得这多姿多彩的天下。
知晓了自己的舍不得,化作三尸,这便是入门了。
而他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
地为万物之母。
所以,一具比李臻自己还要健康,俊美,比例协调的身体就此而生。
至于他的“天下”……
能耐不够,融不得那亘古之初便诞生于极北之北,拱卫苍生得真武荡魔大帝……所以暂时还出不来。
得慢慢修持才行。
而这三尸呢,本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说穿了,就是心底的执念与不舍罢了。
他的可以概括为天地人,那国师是什么?
人神鬼?
车房票?
他不清楚,但他必须要承认,守静,也就是自己的担心是对的。
那个形容也特别贴切,那就是……这隔一段时间就莫名出现的金人碎片,真的就像是定时定点就来投喂填鸭的那跟管子。
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是真的无法拒绝。
和什么静心啊,克制啊,根本不同。
脑子里那股贪婪饥渴之意一旦升腾,那根本止都止不住,不吃了不算完。
并且,从飞马城开始,这种感觉是一次比一次强烈。
让他自己也有些担忧。
但眼下这些事情想之不透,也暂时顾不上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在黑夜之中一片暗红的深坑。
……
“守初道长到此可是有什么事?”
他和袁天罡曰的是子时,也就是后世时间晚上11点到凌晨1点这个节骨眼。
而他来到龙火池旁的时候,才堪堪九点出头。
面对值守的飞御使,李臻拱手说道:
“贫道与人相约来此。”
这名飞御使一愣。
深夜相约在龙火池?
他想了想,问道:
“不知……道长与何人有约?”
“这个……不太方便告诉居士,不过请居士放心,只是聊几句话便离开,尽管放心便是。”
听到这话,对方还能说什么?
这龙火池能出现,有着人家的一份功劳,来这边看看不也正常么。
于是便点点头:
“道长请自便。”
“多谢居士。”
二人分开,李臻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对方的去向是朝着另外一名飞御使走的。俩人耳语了一番后,那名飞御使便快速退进了黑暗的夜色中。
他不意外,来到了这散发着高温的龙火池旁,看着这一池暗红,盘膝而坐再次发起了呆。
……
“守初道长去龙火池了?”
县丞府内,崔干皱起了眉头:
“可曾说与谁相约了?”
“并无。”
崔伯说完,崔干便看向了一旁皱眉不语的二位族老。
想了想,他便对崔伯说道:
“崔伯,你让婉容去看看情况。”
“不妥。”
崔仁摇头:
“婉容乃是女儿身,这深夜去找一男子,传出去成何体统?世人又该如何看待我崔氏?”
一旁的崔礼同样点头:
“确实如此。这守初道长深夜去龙火池,虽然并非我等小人之心,但眼下三家合作在即,总是要小心一些的。长寿,你亲自去看看吧。”
听到崔礼的话,名为“长寿”的崔伯便点点头:
“好。”
拱手出门,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
“崔伯,这是要干嘛去?”
扭头一看,发现正是崔婉容。
“二小姐。”
崔伯低声说道:
“守初道长在龙火池旁,说是与人相约……二位族老派我去看看情况。”
“……与人相约?在这时?”
崔婉容眉头一皱:
“是男人还是女子?”
“……”
崔伯一听,本能的抬头看向了崔婉容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不悦。
他心里顿时一咯噔。
难道……
这时,崔婉容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和你一起去。”
“小姐不可,小姐乃是未出阁的姑娘,深夜外出本就不妥,若还去找守初道长,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崔氏的颜面何存?族老刚才已经禁止小姐出去了,请小姐耐心等候,若有什么事,我回来再与小姐说,如何?“
说话时,崔伯始终看着崔婉容的面部表情。
果不其然……一听说不让她出去时,小姐脸上那表情已经出现了一丝怒意。
可话说完,她的理智似乎占据了上风。
只是抿起了嘴,点点头:
“好……那我等着崔伯的消息。”
“……是。”
……
崔伯一路骑马出城,快马加鞭的来到了龙火池附近后,一眼就看到了那坐在一片暗红深坑边缘的道人。
人还没来?
他想了想,对几名看过来的飞御使摆摆手示意不用过来,接着便翻身下马等在了从龙火池到于栝的唯一那条官道旁。
龙火池能诞生,守初道长居首功。
自然没有阻拦人家来此的道理。
更何况,如果这时候去问询,难免会有监视的意思。
所以倒不如等在一边,看看来此的是什么人。
至于对方聊什么……他肯定不会问了。
问,就等于不信任,那到时候会平添许多麻烦。
而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子时已到。
龙火池附近无有任何生人,崔伯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那盘膝而坐的守初道长,忽然站了起来,面向了龙火池。
……
“福生无量天尊,晚辈天罡,见过前辈。”
当李臻感觉到那股如同白日时的古怪气机出现时,袁天罡的声音也同样响了起来。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袁天罡就正正好好的出现在了李臻身边一掌的距离,不近不远,同时并没有执礼,而是面向了龙火池。
“后面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请前辈莫要惊动。”
听到这话,李臻心领神会。
其实他也早发现崔伯了。只不过确定对方没有上前的意思,而是站在官道旁似乎在等待自己后,心里就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到底是世家,礼数周到的很。
于是起身,看向龙火池,背对崔伯他们后,问道:
“道长这是什么招式?别人看不到么?”
“此乃一叶障目,道门小术而已。”
袁天罡说完,便直接开门见山:
“今日邀前辈深夜来访,只因一人。”
“……谁?”
中年道人刚张嘴……
忽然……
“轰隆!!”
天空之中,滚滚雷鸣再次如约而至。
李臻面对的方向是龙火池,所以没看到袁天罡的口型。
而对方的声音,也被这雷鸣声所夺走了。
“……?”
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了天空。
那轮明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隐发光的滚滚乌云,把那原本澄净的天空突显的尤为压抑。
空气中也传来了一种区别于龙火池升腾热意之外的闷热。
就像是……
要下雨了。
可李臻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雷声……
白天的时候,他听到过。
而空气中那股带着毁灭之意的威压……
他也感受过。
忽然,他扭过了头,看向了袁天罡。
可却见对方已经双目紧闭,手里掐着一个玄奥的指决,周身的气机竟然一点点的在消散。
“你没事吧?”
李臻赶紧问道,可袁天罡却不言语。
只是在李臻的感应之中,自己旁边的道人那存在感愈发薄弱,气机从原来的磅礴,化作了如同细丝蚊虫一般微小。
这时,袁天罡重新睁开了眼睛。
“前辈。”
看着李臻,他无比认真的说道:
“前辈代我教导玄英,使我心愿已了,所以今日前来,只为告知一人之事。请前辈接下来无论如何,都要认真听,一刻,也不要走神!”
话音落,天空之上又是一阵雷鸣之声响起。
紧接着便是大作的狂风。
李臻听到他的话了么?
自然听到了。
可不知为何,他却忽然开始耳鸣。
心里也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下意识的揉了揉耳朵,他用力点点头,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道人。
耳鸣,越来越响。
让他很是难受,可他在努力坚持,为的就是不遗漏对方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可那股嗡鸣声却越来越大。
他张大了嘴,压制住了那股心慌感,同时给颅内减压。
而袁天罡也重新开口:
“道长,江南有一人……”
“轰隆!”
“卡察!!”
雷鸣与闪电在袁天罡开口的刹那,瞬间朝着二人击落!
那九天之上的玄雷带着万钧的毁灭之意,勐然在二人头顶炸裂开来!
有人泄露天机!
当诛!
可玄雷炸裂的刹那,原本平静的龙火却忽然暴躁,炽热的岩浆惊涛拍岸,卷起千堆暗红之雪,落在了二人头顶。
一如上午。
一如当初。
无数丝丝条条的细雷击中了龙火,化作了漫天火雨,引起了众人的躁动与不安。
而袁天罡却不管不顾,还在说!
“此人之命,唯有道长可救!”
“轰隆!轰隆!轰隆!”
“卡察!卡察!卡察!!”
“呜呜呜呜呜~”
鬼哭狼嚎的狂风,电闪雷鸣的天象,当那密密麻麻的雷电好似火树银花一般点燃也空时,天威,再次降下!
地脉,忽然开始蜿蜒,扭曲,如同活了过来一般。
在瞬息之时,从二人头顶形成了一堵厚厚的天棚,阻拦住了所有击打在上面的怒雷。
李臻和袁天罡都感受到了头顶传来的那股炙热。
玄雷带着绝对的温度,直接要把这砂石泥土组成的天棚给烧穿!
可李臻没有动,袁天罡也没有动。
只是,对方的嘴角、鼻孔中鲜血横流,一滴一滴的落在了道袍之上。
袁天罡的状态不太好,可李臻的状态也不好。
这股耳鸣让他几乎快要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了,而这会儿狂风也不知从哪灌了进来,整个“洞穴”里都是鬼哭狼嚎之声,李臻只能看到袁天罡的嘴巴在动,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但他的反应却不慢,金光瞬间从周身蔓延,形成了一个光球,把二人包裹在了金光之中。
风声、雷声戛然而止。
耳鸣稍褪。
可终究……话没听完全。
他只听到了在金光之中,双眼已经一片血红,好似恶鬼一般的道人最后说道:
“玄女落命,极北之北,妖龙心血,与光合德,一体同心,可共长生!”
住口!
大逆之徒!
天地之中存在的那股玄而又玄的意志似乎发怒了,一道毁灭一切的怒雷忽然从天而降,瞬间击溃了所有阻拦在这泄露天机者面前的横拦,噼在了金球之上!
“噗……”
李臻本能的吐出了一口鲜血,还来不及反应,忽然脚下伸出了一只手,把他直接拉拽进了土地之中。
而袁天罡此刻已经七窍流血,可却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以及那心愿已了的笑容。
在玄雷落下之后,他的身躯瞬间崩碎,化作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玉石齑粉,溃散在了洞穴之中。
片刻……
暗自心惊的崔伯带着二十几名飞御使来到近前……
却发现此地除了深坑与玉石粉末外……
什么都没有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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