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里典抬手就要打,那个秦人名字叫做姜武的小羌人大喊一声:“我哥哥没骗人,珊瑚真的是在山上捡的!”
吕泽摆摆手,制止了里典,他回想起了之前和蒙颖曾经谈论过的往事。
“我相信他们没有骗我!”
里典指着姜文、姜武说道:“县令,吕县令,两个蛮子随便胡诌的话,你也当真了?至少在军中,我们都是打完了再问!”
吕泽笑着说道:“至少这里,并不是军中,不是吗?”
他注视着试图跟他摆资格的里典,心说我在陇西军里当百将的时候,你还只是个伍长呢!
里典拱手退下,后背瞬间就湿了。
“我信你们的话。”吕泽看了看姜武,旋即看向里典说道:“我以诚心对待他们,他们也一定会以诚心来对待我!”
姜武噙着泪,拼命点头。
姜文也有些动容,他确实没有想到,秦人中也会有像吕泽,还有申屠嘉这样的人!
吕泽接着说道:“根据陛下所说,在远古之时,我们脚下的大地,以及远处的高原雪山,全部是一片汪洋的大海!”
里典踹了踹地面:“大海?”
就连一旁的羌人兄弟也同样是一脸懵逼。
“是的,大海!”吕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也露出懵逼的神色,努力回忆道:
“后来天神造陆,所以从海底,将这片大陆抬出水面,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姜文呢喃出声:“天神?是哪个天神?”
吕泽拱手说道:“天神恶来,秦之先祖!”
姜文低着脑袋,不断地重复着‘天神恶来,秦之先祖’这句话。
吕泽微微一笑,接着问道:“你们刚说了,你们妹妹的头饰,是从山上捡到的,我想问的是,她胸前挂着的金器,是从何而来?”
姜武一脸骄傲的说道:“那是我哥哥亲手做的,是给姐姐出嫁时用的!原料是我们从河里捡的!”
里典上前一步,急切的问道:“河里捡的?那条河?快说!”
见到姜武瞬间被吓得面无血色,吕泽摇头叹息到:“哎呀你这人,这么着急作甚?”
他回头看向姜武,语气柔和的问道:“哪条河?在哪里?”
姜武弱弱的说道:“就在那个牦牛经常跑过的地方,河里面偶尔会见到有金子……”
吕泽一脸严肃,拉长了声音说道:“带我去——”
姜武弱弱的说:“现在天黑了,我怕找不到……”
吕泽声调不变:“带我去——”
治内发现金矿,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带人举着火把,携带工具和姜文姜武一同前去的时候,让人飞马向临羌县的护羌中郎将章邯报告。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吕泽一行人等到达姜武所说的野牦牛跑过的河沟。
他靠近姜武说道:“是这里,确定没记错?”
姜武点点头:“确定没错!”
吕泽在马背上挥舞手臂:“下水,淘金!”
片刻后,里典举起手臂,手指间似乎拈着一个东西:“我发现了!我发现了!”
他在水里开心的跳脚,此刻的他,像是一个孩子。
虽然他明白,黄金的归属是皇帝陛下,就连他手中的这一粒黄金,也和他没有关系,但他就是想笑,想要大声喊叫。
而在更远处,也有同样的幸运儿找到了黄金,也开心的大声欢呼了起来。
吕泽略微迟疑,水里有这么多黄金?那,那些被抓住的羌人为什么会过得那么苦?
一旁的姜文自言自语的说道:“一切的财富都将归于地下,为什么还要执着的去占有它呢?”
吕泽微笑点头,他一个化外蛮子,懂个锤子!
就在吕泽也想要亲自动手,去体验一把淘金的时候,远处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一面硕大的秦字大旗下,骑在土黄色战马上的正是章邯。
连夜接到报告之后,虽然是真假难辨,但他还是立刻就带人来了。
在路上的时候,他一直担心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吕泽倒在血泊之中,手中还捏着一粒沾满鲜血的黄金,周围遍布着凌乱的脚印……
而现在,这些人里虽然偶有发疯乱叫的,但那不过是情绪激荡之下的欢呼罢了。
章邯悬了一路的一颗心慢慢放下,面带微笑的看着下马行礼的吕泽。
“吕泽,你做的不错!”
“不过是托了皇帝陛下、章中郎将的福罢了。”
章邯笑了笑,正色说道:“确定这里有金矿了吗?”
吕泽略微颔首,从怀中摸出布带,倒在掌心:“目前为止,捡到了这么多。”
章邯啧啧称奇:“这里有这么多金子?”
吕泽指了指姜文说道:“这里的羌人说这是神山,东西都是天神赐给的。他要不是为了给妹妹攒点嫁妆,根本不会动这里的金砂。”
章邯笑了笑:“既如此,等等吧,等郡里的工师带着工具过来验一验,如果金矿是真的……”
他看着吕泽,神情有点玩味:“吕泽,这功劳,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大!”
…………
咸阳城,天上人间。
华灯初上,没有夜间出行权的黔首们,赶在宵禁之前纷纷离去。
现在剩下的,还有此时才来搓澡的,或是身有高爵,或是身有高位,皆在宵禁名单的豁免之列。
“哟,申大夫!”
“李大夫都搓上了,给我也来十个钱的,盐搓!”
俄顷,一个只在腰间围了一条白布的精壮中年人走了过来,他就是化名韩兴的张良。
只是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张良现在是这家澡堂的头牌搓澡师傅,非身有高爵者不搓!谷
啪!
张良将粗盐扣在那人身上,双手翻腾,浑身用力,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这一刻,他的眼中饱含深情,他搓的不是澡,而是卧薪尝胆之志!
“爽!”被称作申大夫的男子情不自禁的颤抖出声。
这一刻,如果不是他昨天刚预定了一个金发绿眼的隶妾,他一定会情不自禁的爱上眼前这个搓澡男人!
“申大夫,赛龙舟的事情,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李大夫有些羡慕的问道。
他已经搓过一遍了,但看对方这么爽,弄得他好想再搓一遍。
“放心,一切都没有问题,虽然不敢赢陛下,但至少前五没有问题。”申大夫在浑身战栗中回答。
“你说陛下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评委不当,非要亲自下场参赛!”李大夫抱怨一声:
“这搞得我们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慎言啊,慎言!”申大夫摆了摆手,旋即被张良翻了个面,接着搓了起来。
申大夫舒服的喘了个口气:“不过陛下,真的大才啊!原来夏天洗个热水澡,再从头到尾的好好搓一遍,居然比冬天里的还要爽!”
李大夫附和的说了两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这不算什么,听说城北有一间‘人间春色’,搞出了个什么蒸汽桑拿房,那个才叫爽,就连陛下,也时不时的微服过去享受一番……”
月上中天之时,两个泡好了澡,又在澡堂的隔间喝了场大酒的中年人结伴从天上人间走出。
他们踉跄的走在路边,旋即被两双铁一样的臂膀架了起来,拖进了角落的阴影之中。
二人大惊失色的看了看周围,旋即轻出一口气:“将军,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你要我们说的话,一字不错的散了出去。”
甘夫从墙角走出,微微点头:“很好,明天换一家澡堂,继续。”
二人顿时叫苦不迭的小声说了起来:“我二人好歹也是高爵者籍,每天泡在澡堂之中,成何体统啊?再这么泡下去,皮都要泡烂了!”
甘夫冷笑:“那,是不是要我将你二人如何诽谤陛下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汇报上去?”
“干!我们干!”
等到他们走去,甘夫的一个属下笑着说道:“头儿,我怎么觉得,他们那两句干字,好像还有点别的意思?”
甘夫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那人接着又说道:“咱们一直盯着这些地方干什么啊?”
甘夫无奈说道:“陛下说过,客舍,食肆,女闾这样的人流量大的地方,从来是龙蛇混杂之地,盯着这些地方,不难找到张良和楚墨的蛛丝马迹。”
“既然女闾给陛下关了,那么我们就只能盯着澡堂了!还有,诽谤上官,等下自己去家规处交罚款……”
“另外,让盯着造龙舟的人谨慎点,别被人家发现了,记住,他们只是盯梢的,不是抓人的!”
几个属下抱拳应诺后离去,甘夫看着夜色中的咸阳城,微微叹息。
“你说我一个铁鹰锐士,怎么就成了夜间活动的生物了?难不成,我这鹰,是猫头鹰?”
“张良,你在哪啊?”
甘夫苦笑着摇了摇头,赶在夜间巡防的士兵到来之前,也消失在夜色中。
…………
兰池宫,玉华殿。
扶苏一手叉腰,看着眼前笑面如花的赵姬说道:“毛线是朕的,没错吧?织毛衣的技术是朕教你的,没错吧?”
见到赵姬点头,扶苏越发生气:“可织出来的毛衣,为什么有田姬的,有嬴阴嫚的,甚至还有戚蕊儿的,就是没有朕的?朕难道不配穿你亲手织的衣物吗?”
缩在角落里的戚蕊儿抬起头,眨眨眼睛,心中满是悲愤,为什么赵姬姐姐织出来的毛衣不能有她的!
田姬戳了戳赵姬问道:“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没喝醉啊?”
赵姬小声回答道:“可能是在朝堂上和大臣吵架了,嗯,看样子应该是没吵过……”
田姬点点头,站起来,扭着身体,腻着嗓子:“陛下……”
扶苏伸手拨开她:“你起开,朕在和她讲理!”
田姬毫不气馁,用天赋异禀夹着扶苏的手臂:“陛下莫非是讨厌妾身咯……”
好软啊,我这是掉进棉花堆里了吗……扶苏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姐妹情深啊!”
田姬捏着嗓子说道:“这不正是陛下一直盼望的吗?”
说完,她向赵姬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站起,走到扶苏身边,双手搂着扶苏的另一条手臂。
嗯,有点硌得慌,果然是不能比啊……扶苏面不改色的说道:“知道错了吗?”
赵姬微微愣神:“错了?什么错了?陛下是说毛衣的事情吗?”
“妾是这么想的,若是妾一人给陛下织一件,那是不难,但其他姐妹会怎么去想妾身?”
你别其他了,我后宫一共三个,还有一个观赏用的吉祥物……扶苏脸色不变,享受着天赋异禀的按摩。
“所以妾是这么想的,干脆由我们姐妹,一起为陛下做一件直裾,用作陛下生辰的贺仪!”
你敢害老娘,亏得我姐妹情深……田姬一双妖娆的桃花眼中寒光万丈,只可惜在别人的眼中,却是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我,我啥都不知道啊,怎么又把我扯到里面了,冤啊……戚蕊儿杏眼圆睁,檀口微张,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
突然,她的手臂被嬴阴嫚握着,耳边听到对方小声说道:“撒狗粮了,快撤!”
啥是狗粮啊,我还想要多学习一点,我们不一样啊云阳……戚蕊儿终究不敌怪力萝莉,被拖着离开了玉华殿。
而在殿中,当碍眼的人相继离去之后,撒的,就不再是狗粮了。
片刻后,萧声渐渐停止,扶苏略微整理了一下,一点都不客气的霸占了殿中的长案,让人摆上了尚未批完的奏疏。
“朕今夜留宿这里,尔等也不准离去!”
他看着两脸羞红的二人,嘴角扬起邪恶的微笑。
其实赵姬说他在朝堂上和大臣吵架之事,其实只说对了一半。
架吵了,但却没有吵输,而是赢了!
毕竟皇帝陛下拥有一切规则的最终解释权!
至于事件的起因,则是内史各县送来的,有关今年征收赋税的报告。
在秦国,收税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近几年的粮食平均产量,得出一个平均值,然后按照租率,校订出一个数值,作为当年的纳租额。
这就是‘较数岁之中以为常’。
而接下来,则由田典向农户宣读‘租程’,也就是纳租额。
这个,就是‘写律与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