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蒙毅的话,熊阙耳中瞬时响起一阵轰鸣,心中思绪万千。
居然要给那些豪门大户受爵?
难道郡守不知道,他们才是南郡动荡至今的根源?如果让他们掌握了军功爵,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与郡守,必然有一个疯掉了!
熊阙嘴巴略微张合几下,最终开口问道:“郡守可否告知属下,你是如何做出此种决议?”
蒙毅微微合眼说道:“南郡自从鄢郢之战,以及巴东之战后,土地荒芜,水利失修,男子力耕不足食,女子纺绩不足衣。”
“本郡守到此,就是为了改变这种局面!而那些豪门大户,亦是我大秦治下之民,治理南郡,自然也该由他们出一份力!”
熊阙拱手问道:“不知郡守想要如何推行新法?”
蒙毅伸出两根手指:“八百石粮食一级爵位,最高为第八级公乘,既民爵最高一级。”
熊阙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他在咸阳城的时候,曾听人说,民爵不过公乘。
也就是说,对于普通黔首来说,公乘爵就是他们的最高点了,毕竟第九级的五大夫爵,除田宅之外,还有食邑,相当于春秋时期的‘上大夫’,而再往上的,就是世卿世禄里面的‘卿’一级了。
但是,公乘爵位算不得什么这个现象,是针对咸阳城来说的。
毕竟作为秦国帝都,大夫多如狗,公乘满地走,路边走过一个满脸鼻涕的娃娃,头上戴着的就是高爵者专有的双板长冠!
熊阙劝谏道:“郡守此举,会不会被人弹劾鬻爵?而且,只是多交粮食,就可以爵至公乘,是不是有些过了?”
他没有明说的是,他虽然位居郡丞,是南郡文官序列的第二人,但爵位也只有第六级官大夫。
而对面的蒙毅,虽然官居两千石的郡守,但爵位也只有第十级的左庶长。
蒙毅笑着说道:“不会呀,让别人多交粮然后受爵的制度,是昔日商鞅还在的时候就定下的,谁要是不满,让他去和商鞅对峙去!”
“再说了,我这也不是脑袋一拍就做出的决议,而是还在咸阳城时候,就已经和陛下商量好的!”
“而且啊……你过来!”蒙毅一脸神秘兮兮的招了招手,等到熊阙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小声说道:“其实这是陛下的安排,我不过是照做罢了,谁要是向陛下告我,嘿嘿……”
你们名家的人心真脏……熊阙在心中吐槽,但脸上还是装出了一副郡守大大好厉害的表情。
作为一只混迹在咸阳官场的中年狐狸,蒙毅从熊阙的脸上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于是在心中嘲笑一声‘年轻人还是嫩’后,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号召他们‘入粟拜爵’,不仅仅是用来缓解工地上缺粮的问题,主要是给他们一个洗白自己的机会,方便接下来的重新制定民籍户册,理清田亩多寡。”
蒙毅嘴角微微上扬,虽是微笑,但看上去却显得杀气腾腾:“到时候,谁要是再抗拒官府,那可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
熊阙频频点头,蒙毅的做法其实就是和南郡的大户们做了一场交易。
既用一个空头衔换来了粮食的同时,又间接让占有大量田亩的三姓贵族们,将自己名下的不合法占有的田亩,变得合法化。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之前的放纵自流,不过是秦庭腾不出手,而现在九卿之一的郎中令空降到南郡做郡守,就代表了秦庭重新整顿南郡秩序的决心。谷
而南郡距离秦人的大本营近在咫尺,昔日那么强大的楚国都没有打过秦人,苟延残喘至今的屈景昭三姓的寄生虫们,就更不值一提了!
熊阙旋即想到,三姓贵族们有了高爵,必然要谋求高官,到时候……
他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蒙毅,随即放下心来。
有心辣么脏的郡守在,那三家白痴一定会被玩死的!
就像是他不久前娶妻时那样。
等小媳妇下了马车,入了新房,被剥成白羊,那还不是躺着、趴着、撅着、坐着,为所欲为!
…………
金城郡。
在定羌县西南,有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峰,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苍茫原野,缓坡向上延伸,无穷茅草铺满天涯。
到山之腰,骤然陡峭,奇峰突起,似城堡连环,如古塔静立,造物者的大手笔,叫人目不暇接。
大片的高原独有的花木,将山体装点得色彩斑斓,如诗如画。
因为之前护羌中郎将章邯带人在这里捕猎了不少野生牦牛,所以此山被命名为野牛山。
此刻山间的灌木林和草丛中,无数山鸡、山鸟在尽情地鸣唱,此起彼伏,其声如阵阵天乐,令人心醉神迷。
不过背负猎弓,快速穿行其中的申屠嘉却顾不得欣赏眼前的美景,他全神贯注的搜索着道路上的一切蛛丝马迹。
他并非是在此狩猎,而是在抓贼!
准确地说,是抓一个试图盗窃他羊群的蛮族狗贼!
多日前,他和同乡们抵达定羌县,只是因为房子尚未盖好,所以大家只能暂时居住在陇西军提供的,或者说是从羌人那里抢来的毡帐。
和其他有着迫切繁殖后代欲望的同乡们不一样,申屠嘉虽然也申请了县府的‘小额贷’,但买下的,是黑白相间的羌羊。
先有养活起家人的能力,再去考虑成家立业……
这是申屠嘉的猎户父亲,在弥留之际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偷羊贼,这就是你的取死之道!
申屠嘉跟着痕迹,逐渐来到了一个草木倒伏的岔路口,从这个岔路口延伸出了两条道路,其中一条是很明显的兽径,许是黄羊或是其他大型动物踩出来的。
而另外一条,应该是数月前章邯带人狩猎牦牛时开辟出来的,只是这些天过去了,小径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野草,开着一朵朵淡黄色的小花。
但引人注意的是,这条路上隐约有一些很新鲜的,人类经过的痕迹。
申屠嘉抓了一把山间清新的风,放在脸前轻嗅一口,嘴角洋溢出猎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