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15HD的噪音很轻，顾莫杰这架座驾，额外的隔音措施就更好了。

但是，回钱塘的路上，坐在机舱里，他依然觉得烦躁、不耐，时不时地反侧折腾一下。

“是和马花藤谈得不愉快？”秘书叶敏茹细心地抽出湿巾，给顾莫杰擦了擦额头。

“不关这事儿。”顾莫杰烦躁地抹开叶敏茹的手，“给我倒点琴酒，加洋甘菊。”

叶敏茹很快把酒倒好，递给顾莫杰。杜松子和洋甘菊的混合气味，让他稍许宁神了些。

“马花藤没我想象得那么坏，他只是和我一样不择手段。”喝了几口酒，顾莫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有利于人类的，是在改善这个世界——我也是这么相信我自己的。”

顾总这是动摇了？不可能吧。他向来是那么地坚定，就和盯住目标的饿狼一样，从不放松……

叶敏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阿杰，我们都相信你，肯定是你比马花藤更对。”

叶敏茹三年如一日喊顾莫杰“顾总”，尽管顾莫杰反复要求她喊“阿杰”就可以，叶敏茹始终没习惯改口。此刻，却不知为何改口了。

总之听起来亲切了不少，有点知心姐姐的意思。

“是么？你这么说真的很没诚意诶。”顾莫杰善意地笑笑，帮叶敏茹理了一下头发，“你连他和我的想法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就这么武断给我打气。”

“那你就说说呗，我听着呢。”叶敏茹善意地鼓励着，帮助顾莫杰宣泄排遣心中的狐疑。

顾莫杰凝视了一会儿叶敏茹的眼神，没有看出任何自私和闪烁。

“我原先一直觉得，老马和老李比马花藤人品好得多，没有马花藤那么卑鄙。现在想想，从道德上来说，马花藤也许并没有更恶劣。他不择手段地灭杀竞争对手，最终其实还是想做正版、做多元化。

只不过他觉得，‘天下大乱’的情况下，没资格谈正版化，多元化。要先完成血腥的原始积累、把跑马圈地的地方都圈光了分净了，形成几个巨头，大家可以坐下来谈，然后才能真正有正版化、多元化的互联网环境。不把草头王杀干净，想谈判都找不到人谈——就和美国佬现在在伊拉克一样。”

叶敏茹微笑着总结：“这是觉得要‘先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了。”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唉，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在文科上的素养不如你们好。”

“术业有专攻么，您那么忙。”

“不扯这些了，往下说。”顾莫杰制止了叶敏茹歪楼，“但是我的理念和他不一样。当初美国人的‘镀金时代’，需要让洛克菲勒家族用一次次拉德洛-惨-案屠杀工人屠出一个原始积累，但是现代社会就没必要了。不能因为前辈摸石头摸出快-感了，我们就有桥不走再下河摸一遍。

我们不可能为了完成原始积累，不可能为了走向垄断，就先迎合一遍纯小白，先裹挟‘大众当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群’，去抹杀其他大部分的小众派——没必要这么做，我坚信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但是马花藤他不信，他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

一个是砸烂一切旧世界，打扫完再请客。一个是温和的改良主义，一边打扫一边请客。

毫无疑问，顾莫杰一直认为，温和改良可以让文明存留下来更多的遗产，更多多元化的火种。而不是在运动式的一锅端里，被小白们当成四-旧。

穿越火线和毒-奶粉玩多了，人民智商是会下降的。

说到底，马花藤是个不知文明为何物的粗人，而顾莫杰骨子里多少有点艺术家的风骨。

叶敏茹静静地听顾莫杰说完，没有插嘴。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的老板，终究是一个还有情怀和义理的年轻人。

他总是要在确认自己的敌人是坏人或者愚昧之人时，才会发挥出百分百的斗志。

叶敏茹觉得，自己知道怎么安慰老板了。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对的，就用历史和市场去检验好了。生意场上，本来就没有善恶，只有理念先进与否。难道对手不是坏人，我们就要手下留情么？”

顾莫杰把脑袋埋在靠枕里面，斜着眼看着直升机外的浅云，呆滞了一会儿，然后把杯子里的残酒一口气喝完。

“谢谢，我觉得好受多了。对手，不一定得是坏人么。哪怕不是坏人，我们也可以竭尽全力干掉他们。”

顾莫杰说着，把眼罩罩上，然后就横躺下来，枕着叶敏茹的大腿睡了。叶敏茹静静地帮他摁着太阳穴，让顾莫杰沉入了梦乡。

……

一觉睡了三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了。

EC-15HD稳稳地停在黄龙时代广场顶楼。

是顾莫杰上飞机的时候交代，回来的时候先送他回公司，不要直接飞到竹溪小径的家里。

公司里还有很多人在等他，需要根据今天工-信-部领导的斡旋意见、他和马花藤的谈判结果，来裁定初见与微博大战的下阶段路线。

“又吃小茹豆腐了！小心回去家法伺候。”费莉萝身姿高挑地裹紧大风衣，走上来挽着顾莫杰的胳膊下了天台。一边走，一边还小声轻责了顾莫杰两句。

“啥？”

“以后不许睡在妹子的大腿上！小茹都向我‘告状’了。”

“是告密吧。我还不知道她，那是要在她‘费姐’那儿表忠心呢。”顾莫杰自嘲地在费莉萝腰上捏了一把，“行了，别卖弄你的‘闺蜜忠诚度’了，准备开会。”

五分钟后，早就布置好的会议室里。

顾莫杰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杯茶水，对着几个集团高管、外加一众初音网络科技系的骨干开门见山摊牌。

“告诉大家两个好消息。第一个，是我们和马花藤的和解算是谈崩了。第二个，尽管谈崩了，但是钟局也出面发话了——良性竞争可以，互相刷僵尸粉这种事情就要收敛点儿。所以，大家看着办吧。”

“高层指示”传达完毕，下面的人立刻七嘴八舌讨论开了。

“那就是说，以后不能再用僵尸粉陷害藤迅微博了？”

“没关系，不能刷是相互的。藤迅的人也不能刷粉扰乱我们的公众号系统了，正好有利于这两个月我们的扩张。”

“我们本来就没有粉丝排行榜好吧，公众号主本来就没动机去刷。”

“那也是有好处的，不刷至少有助于我们后台维护层掌握更真实的大数据。”

“行了，这些闲话先打住——”顾莫杰轻轻拍了两下桌子，止住了这种无意义的讨论，“还是先一条条说说吧。王青明，把原先做好的几套推广预案拿出来，一条条地过——根据目前的谈判结果，哪些招能用，哪些招不能用。”

“是，顾总。”初见产品负责人王青明立刻拿过自己的笔记本，接到了投影仪上，然后把这个月里早就反复酝酿的推广预案打开。

“花钱拉名人开公众号，这个选项一开始也在我们的企划案里出现过。当时害怕被敌人利用和狙击，就没第一时间拿出来。现在既然马花藤已经被我们在这上面坑过一道了，工信部也调解了，估计藤迅不敢原招奉还地反击，我们正好可以拿出来用。”

“然后咱可以和初音原创那边进一步深度合作，建议初音原创下属的音乐经纪公司，今年多捧一些低成本的原创型歌手，打造成网红人物，然后把这些艺人都发展成只许用‘初见圈子公众号’、不许开通藤迅微博的典型。这样我们靠娱乐圈名人粉丝拉用户的速度就可以进一步加快。”

“其他还有一些原先被认为‘门槛过低、容易降低产品逼格’的非熟人社交功能，当初提出来的时候，被认为是容易被藤迅方面攻击。现在既然双方处在平行竞争的状态下，我觉得也可以拿出来用了。”

王青明BLABLA地，一下子就说了三条提纲挈领的重要方针，都是这一个月里早就讨论清晰、只等时机成熟拿出来用的。

“等等！所谓的‘门槛过低、容易降低产品逼格的非熟人社交功能’，都是些啥？我怎么不知道。”公司COO叶维伦开口，打断了王青明的汇报。

王青明解释道：“有很多，主要就是便于……便于手机用户认识陌生人的一些小功能。当时我们认为在移动端咱是有硬件优势支持的，毕竟我们有自己的‘初心’手机，自然可以跟进硬件的最新应用，和‘初见’的新功能实现自洽……”

“既然大家都有疑问，就说具体一点吧。”陆文君也开口，示意王青明不必顾虑。

王青明之所以一开始语焉不详，主要就是顾忌到在座的领导里面，有几个妹子。见陆文君都开口了，他也就无所谓了。

“比如，其中一个新功能叫做‘摇一摇’。”王青明说着，看了一下陆文君和费莉萝的脸色，见没有异状，他就继续往下说，

“这个功能主要是结合了手机的G-Sensor硬件，帮助‘初见’用户找到其他同时在使用摇一摇功能的陌生人。本来我们还试图直接加入‘附近的人’陌生交友渠道，但是考虑到目前手机绝大多数没有普及GPS芯片、蜂窝基站定位精度也不高，所以暂缓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评估一下，如果这些功能拿出来了，马花藤那边需要多久，才可以给‘手机QQ’模仿出这些功能？”

“应该至少要三个月，有些功能可能更久——因为马花藤不可能掌握住手机硬件的发展脉搏，也就不可能提前太久挖坑布局。软硬结合这条路，只有我们能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