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方表现得很是恭敬,但方正可不敢这么想。因为他所谓的主教身份完全是信口胡诌来的,天知道蜀中摩尼教的架构是否和他想得一样,如果其中有什么差池,那不就彻底玩儿完了?
所以方正并没有表现出高对方一等的态度,而是如对待平常人一般笑道:“王坛主在蜀中经营多年,我一个刚刚当上主教的小子不敢以大人称呼。”
王长福眼里的精芒一闪,随后道:“敢问主教大人咱们教会在杭州的根基是否还在?”
他这话就是明显的试探了。因为在他过来这边之前就已经见过了那几个麻衣人,虽然对杭州这次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其中详情,可那边的教会却依然井井有条地运行着,并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而耽搁。
所以王长福就想着先试探一下方正的虚实再说,如果对方所说的与他知道的不符,那就证明是个假货!那么他王长福就可以完全没有了顾忌,想把方正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过由于那几个麻衣人从京城来得匆忙,只是被告知一定要找到方正并且将其带回去,至于为何一定要留活口上面则没有任何解释。当然,他们这些听命干活的人也没有那个必要去问询,所以这些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于是也就没办法判断方正到底是不是摩尼教的人。
方正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王长福一眼,发现对方双眼紧紧地盯着他,定然是想从他脸上发现任何端倪从而验证心里的判断。
不过方正可不是那种经不起诈的人,微微一笑道:“杭州的教会并没有因为此次我的忽然出手而出现任何变故,而是一如往常般正常运作。而我则因为不想连累咱们教会的兄弟,所以就只能孤身一人踏上逃亡之路。可是没想到在这里却被发现了踪迹,唉,当真是天不佑我啊!”
王长福眼中神色稍稍缓和一些,同情地看着方正道:“主教大人也是太过冲动了些,什么事情不能商量着来吗?为何非要闹出人命不可呢?现在可好,估计整个大秦都在通缉你了。”
方正一摊手:“谁说不是呢?都怪我太过莽撞了些,失手酿成如今的大祸。方才我还被城中差役追赶呢,不得不先逃到这里来避难了。就是不知有没有给坛主你带来不便啊?”
王长福心里暗道一声没有才怪!脸上露出佯怒之色:“主教大人这是说哪里话?咱们摩尼教亲如一家,教会中的兄弟们都情同手足,若是谁有事儿被咱们遇上了,说不得也要帮衬一把。所以还请主教大人莫要太过客气了。”
方正感激道:“如此,那就叨扰王坛主了。”
王长福闻言并没有客套,而是沉默片刻后将王滢滢挥手赶了出去,然后小声道:“主教大人,老夫刚刚听闻了一件事情,或许对你此次是否能成功脱险有所帮助。”
“哦?什么事快快说来,如果能助我成功脱离困境,他日见到教主后定然为你多多美言!”
王长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忙道:“主教大人有所不知,就在今日,也不知为何城中兵马忽然大举调动,然后全部都出城而去了。不过....至于去了哪里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大军开拔,动则便是好几千人马,咱们的探子也不敢在后面尾随,只能悄悄地跟到城门附近就止步于此。”
方正听完陷入了沉默
,思索片刻后似犹豫不决道:“王坛主确定城里的所有兵马都出城去了?”
王长福想了想,点头道:“确定了,据探子来报说城中所有兵马全都一个不留出城去了,所以到现在为止城里面就只剩下了一些官府的差役而已。若是主教大人想要脱身,此刻便是最佳时机!”
方正沉吟道:“如果你所说无误的话,那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王长福立刻道:“主教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出城?城里咱们教会的兄弟还是很多的,虽然不能直接和衙门起冲突,不过帮你打打掩护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
方正摇头断然否决:“不,我不会走的。”
“那你说的机会?”王长福有些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我所谓的机会自然不会是逃出去的机会,而是咱们摩尼教将面临一个筹划多年却不能付诸于实际行动的机会!”
“什么机会?”
“王坛主,既然现在所有兵马都出城去了,那么也就代表着青川城的防守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而咱们摩尼教筹谋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反了大秦吗?那么眼下就有一个极佳的良机摆在咱们眼前。只要咱们能趁着现在城守薄弱之际一举出击拿下青川,然后紧闭城门等候周围的教众前来支援。到那时咱们不仅完成了一个前所未有壮举的同时,还帮助教会成功地找到了第一个落脚点!从此以后咱们就不用在暗中行事了,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弘扬咱们的教义了!”
王长福刚开始听到这番话顿时被震惊到了,在他的计划里只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着,然后多多结实一些教会中的实权人物,通过他们来更加接近教主。直到有一天他有足够的能力了,那就会彻底把教主架空,就像他篡夺王家家产一样把整个摩尼教都收入彀中,从此以后成为只属于他私人的力量!
然而在听过了方正的一席话之后,王长福那颗不甘平庸的心彻底被激发出了贪婪的本质,忽然间生出了一个想法。若是他真的能成功率领蜀中的摩尼教教众将青川拿下。那么他在摩尼教里的声望一定会飙至顶峰,甚至都能盖过那个神秘的教主了!
等到那个时候,他再登高一呼,相信全天下的教众在得知是那个曾经率领教众们第一个拿下大秦城池的人号召后,肯定会蜂拥而至!到那个时候他就有底气提出脱离摩尼教,从而另立一个教会与之对立。
不得不说方正的话是极有煽动力的。就连一向精明狡诈的王长福都被这番话给说动了心思。
在思虑之时,方正也在不停观察着对方脸上的神色,发现王长福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就知道他肯定动了歪心思。
不过这样正好合了方正的心意!若是对方不为所动那才麻烦了。
王长福的神色变幻不定间,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先是对着方正深深一礼:“谢过主教大人点拨,若是他日我王某有所成就定然不会忘记阁下今日的教诲!”
方正咧嘴笑了,连忙道:“别客气啊,王坛主。哦,对了,现在开始就不能叫你王坛主了,而是应该改口称呼你为大主教了。啧啧,这位置可比我这个主教要高上不少啊!”
王长福故作矜持道:“哪里哪里,主教大人莫要取笑我了。”
两人又再次密谋许久后,王长福腆着一张已经红光满面的脸离开了,临走之时还特意嘱咐自己的女儿一定要伺候好这位对他有恩的方主教。
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在青川城搜索一整天的衙役们也都纷纷回到了衙门回报今天的进展情况。与他们担心的不同,知州高大人在听完了他们的汇报后并没有发怒,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对是否能找到方正或者抓住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衙役们纷纷在心底猜测着知州大人到底什么意思,却听上首之人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不过今日情况有些特殊,所以大家现在还不能回去休息。”
衙役们都以为是方正没找到,知州大人心有不甘想让众人连夜搜寻呢。
不过高喜的一番话彻底将众人给弄懵了:“从今晚开始,所有人必须保持最高警戒。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必须全部在第一时间来大堂集合,等待接下来的安排!”
高喜说完便直接转去了后堂,因为在那里还有一个面容清癯的老人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杨大清见他来了,放下手中的茶盏道:“都安排好了?”
高喜点头:“安排妥了,不过你当真认为方正会顺利完成任务?要知道这次可不一样,是要面对不知多少倍于咱们的摩尼教啊!”
杨大清淡淡一笑:“我相信他。”
高喜愕然:“就这么简单?”
“当然,”杨大清捋须笑道:“曾经我也不太看好此子,不过他所出的事情的确让人很是意外,虽然每一件事都不是他自己愿意去做的,不过老夫却发现,当他被逼着去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总是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咱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高喜并不以为然,而是忧心忡忡道:“如果方正当真能煽动摩尼教起事,咱们的安排是否能够解决眼前的危局?”
杨大清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副神棍模样道:“这就要看天意了。”
王府。
方正和王滢滢并没有独处太久便被请去了王家内院。
内院中此时聚集起了差不多一百来号人。从他们的穿着上不难判断出这些人基本上全都是附近的百姓和商人,至于少数几个穿着不同衣服的人,在方正的仔细辨认下也发现了对方原来是青川衙门的人,只是他们的官职并不是太高,所以才能如此清闲地出现在这里。
王长福站在几个麻衣人身边,看到方正到来后连忙招呼道:“方主教快这边请。”
方正来到几人身边,有些尴尬地看着几个麻衣人拱手道:“几位,咱们又见面了?”
为首的麻衣人怒哼一声,极力地转过头去不看他。在酒吧那会方正自称只是一个掌柜,反而把众人的目标向着无辜的高明身上引去。弄得他们不得不和一个钦差加上一个知州大人对上,差点就留在了那里。还好这些人身上带着上面给的信物,这才免于一难逃了出来。
所以当他们再次看到方正的时候,一个个脸上的神色就精彩万分了,有对他怒目而视的,也有想要上前暴揍他一顿的....不过这些人见自己老大都没什么反应,于是只能乖乖地站着将眼神凝成刀,一刀一刀地在方正身上刮着,试图靠这种方法来宣泄心里的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