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中山。

晋军降上庸，攻略河东的消息慕容垂已经知道了，但是他并没有想到驻扎在廪丘和荥阳的晋军也开始策应徐宗文西征，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北伐！

“欺人太甚！”慕容垂第三子，陈留王慕容绍将盛满马奶酒的银杯掷向燕国探马。

马奶酒顺着空中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那探马的头顶瞬间被马奶酒浇透了！

一向文质彬彬的散骑常侍高湖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徐骁反复无常，当真是个小人！年前明明与我们签订了盟约，这才过了多久？如此行事，与背盟何异？”

徐宗文刺杀会稽王司马道子，随后平定孙恩之乱，敉平晋宫，掌控大权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中山。

是故，所有人都清楚眼下南朝晋国做主的实际上就是徐宗文。

辅国将军张骧也指天骂到道：“南朝汉儿一向狡诈诡谲，徐骁出尔反尔并不出奇，可是我军正要攻克并州，如此紧要关头晋军围攻我邺城，这是要将我们赶出中原啊！”

“怕甚？请陛下给臣五千精兵，臣一定将老朱序的人头砍下献给陛下！”后军将军段赞起身向御座上的慕容垂主动请缨道。

“好！”慕容垂放下手中正在切割烤全羊的金刀，抬眼注视着段赞，毫不吝啬的给于了属于大燕皇帝的赞誉。

段赞是段部鲜卑首领，慕容垂光复邺城，北上攻伐中山时，段赞率领七千段部鲜卑部众归降，并在攻打中山之战中立下战功，因为能征惯战，悍不畏死，颇得慕容垂赏识。

“陛下且慢！”尚书右仆射赵秋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军，因为有辅弼拥立之功所以被委任宰辅之位，方才众将才骂徐宗文“不讲道义”时，他便一直在思虑周全的法子，如今他已经想到了解决之道。

“哦？右仆射有什么办法能让晋军退兵？”慕容垂倒不是怕了朱序和徐宗文，只是现在的燕国还处在草创阶段，国力不足，不能像晋朝一样西、北双向开战，一切都得以稳重为第一。

众臣听闻赵秋献策退敌，纷纷竖起了耳朵，把视线全都集中在朝班第一排的赵秋身上。

“联姻！”赵秋一语惊醒梦中人，“徐骁与太子之女郡主慕容灵曾有过一面之缘，且郡主对徐骁用情至深，人尽皆知。不如趁此良机缔结两国良缘，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燕晋两国百姓共同的愿望？”

慕容垂皱着眉头，慕容灵可是他最宠爱的孙女，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是被晋军俘虏之后回到燕国便像是换了一个人，每日茶饭不思，站在城池南望，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直到有一日慕容垂询问了慕容灵的侍女才知道自家的孙女的魂早已不在燕国，而是被那个狡诈恶徒徐骁给勾引走了！

当真要联姻，让那个骗了我家丫头的恶徒得偿所愿？

慕容垂心中极为纠缠，他在家国大事与亲情之间来回反复琢磨，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双眼之中的光亮也渐渐黯淡下去！

“不行，绝不能将郡主下嫁给徐骁，这不是涨了徐骁的嚣张气焰吗？”

“是啊！晋军还以为我们大燕怕了他们，而且历来都是汉人和亲，怎么能反其道而行之？这不是主动示弱吗？”

“绝不能便宜了徐骁那小子，想娶我们郡主，让他入赘我大燕……”

重臣见慕容垂摇摆不定，都开始担心自家主上真的会听从赵秋的建言，将郡主下嫁徐宗文。

与汉人联姻，鲜卑从无前例啊！

“谁说联姻五前例？”似乎是听到了群臣议论，赵秋站出朝班指责起了那名出声的大臣。

“高祖宣武皇帝时，皇女慕容氏出嫁代王拓跋什翼健，太祖文明皇帝时，昭成君出嫁代王拓跋什翼健，生子拓跋蹇君、拓跋瀚，烈祖景昭皇帝之女清河公主于先帝太和六年与秦王苻坚联姻。”

“这些都是例子！”赵秋朗声道，他知道慕容垂已经倾向联姻退兵，此时需要的是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把心里话谁出来，所以他才当众反驳那名大臣。

“可那是与鲜卑，与氐人联姻，徐骁是汉人啊！”一名鲜卑出身的文臣在殿内偏僻的角落小声的嘀咕着。

谁知这句话彻底惹怒了赵秋！

汉人？汉人怎么了？

“我也是汉人出身，你这意思是我赵秋不配站在大燕庙堂，为陛下出谋划策，以解君忧了？”赵秋面色通红，他本就不是纯鲜卑族，他的父亲就是一个汉人文官，他的身体里还流淌着汉人之血。

赵秋在淝水之战后，跟随慕容垂前往邺城，在苻飞龙暗中谋划突袭燕军之时，是他巧出妙计，帮助慕容氏渡过难关。

自晋军太元九年秋冬北伐结束后，又是赵秋为慕容垂制定先取邺城、中山奠基燕国大业，谋划幽并也有赵秋的参与，赵秋之于慕容垂自然不可以平常君臣关系看待之。

果不其然，听到赵秋的话，慕容垂大手一挥，殿外立刻冲进两名甲士，很快便从御座上慕容垂洪亮的声音：“将侍郎姜让，中山尹……推出斩首！”

闻言，百官纷纷缄口不言，而殿外传来的惨叫声也让百官们胆颤心惊，颇有兔死狐悲之感！

说杀就杀，陛下可真是……

慕容垂对赵秋的态度立马让所有人对赵秋的地位开始重新审视起来。

慕容垂沉默了一阵，突然道：“封慕容灵高阳公主，遣使洛阳转达我大燕愿意与徐骁结盟联姻之意，将汲郡和邺城南部所有城池放弃，集中所有兵力防守邺城！”

汲郡和顿丘二地本就是晋燕同盟中许给晋国的土地，若不是徐宗文奉诏南下建康，这联盟怕连一年都难以维系。

如今人家大举来犯本就在夺回属于自己的疆土，燕国理亏在前，分兵与徐宗文抵抗会让动摇燕国好不容易稳固的基业，如能让徐宗文息兵罢战那是再好不过。

想通了这些，慕容垂也就接受了赵秋的建言。

“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啊！”

“陛下，大燕未尝不能击败晋军啊！”

百官之中，以陈留王慕容绍、段赞二人为首纷纷想让慕容垂回心转意，他们谁都不想示敌以弱，鲜卑人岂能不战自乱？

“朕意已决，休得多言！”慕容垂的态度出奇的强硬，他重新握起金刀，在切割羊肉前的那一瞬间 他似乎又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望着百官补充道：“当然，若是联姻退不了晋军，我们也不能做那待宰的羔羊，传令下去，集结中山附近人马，随时准备南下！”

“谨遵陛下诏令！”

百官听到慕容垂对徐宗文的防范之心尤在，这才安心不少。

“右仆射，随朕来。”

宴会散了，群臣稽首离开，而慕容垂却叫住了赵秋。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