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交流,我得知楚梦的家在最北的那个村庄,也正是我和小白的目的地。
在听说我们要去她老家之后,楚梦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她家住,据她说村里的每户人家都是农家院,有专门招待游客的房间,和宾馆没啥区别,这大冬天的也没人,她可以做主给我们打折。
本来我还在为到地方之后去哪住发愁呢,她这么一说我顺势就答应了下来。
小白可不会关心这些问题,催促着楚梦把刚才的故事讲完。
我也一直很喜欢听大山里的故事,便加入到了听众队伍中。
楚梦性格里充满了北方人的豪爽,用矿泉水瓶敲了敲桌子,摆出了一副说评书的架势。
大兴安岭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我上学时极其崇拜李白,没事就自己写几首歪诗,看到那边的照片后我还曾赋诗两首,一夏一冬。
夏者连山如浪云如潮,脚踏东风游九霄。谁挥塞北四季墨,写下浮生两三行。
冬者金乌拢翼墨天开,玉凤振翅自西来。锦旗半卷苍山下,谁舞清风涤尘埃。飞雪作案剑煮酒,是非往事权为菜。醉倚楼台歌一曲,仙人笑我空悠哉。
当时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看到后说一切风景在照片里看到和亲眼所见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但我当时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的我总算是有了体会,虽然天已经黑了,但外面圆月当空,风景依稀可见,此时我们所乘坐的列车正在大兴安岭山脉中穿行。
连山皆白,雪映月光,这美景让一切文字都显得那么空洞。
楚梦所讲的故事就发生在几十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时她还没有出生,所以这个故事她也是听来的。
故事的主角是楚梦的爷爷老楚,老楚生来勤快肯干,在那个劳动最光荣的年代,他担任当地林场管理员的职务。
这个职业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它和西游记里巡山的小钻风不一样,那时候几个山头都归他管。
冬天的时候林场因为大雪封山而停产,但老楚却没法闲着,因为有人会上山砍柴打猎,那个时候这种行为还没有被禁止。
老百姓的防火观念差,有时候生火取暖之后人走了火还烧着,这是极其危险的。
别看冬天时山上一片冰天雪地,荒草都在雪底下呢,一个搞不好就是烧山大火,所以老楚要经常性的上山转转。
那时候天冷得厉害,最低可达零下五十度,人出门的时候都要穿两层棉袄,而为了方便护山,老楚干脆和妻子住在了山上,条件之艰苦不必多说,所以这个工作看起来权利不小,但其实并不轻松。
有一天早上,老楚吃过早饭之后和妻子打了个招呼,牵着大黄背上枪就上山了。
大黄是一条站起来比人都高的狗,有狼的血统,真正的狼单挑都不是它的对手。
老楚的和大黄的感情很好,因为大黄救过他好几次。
在大山中存在很多危险,各种各样的野兽都会袭击人,比如老虎、狼、黑瞎子……
老楚有很多次遇险都是多亏了大黄才活下来,还有一次老楚掉进了雪窟窿,也是大黄拼了命把他扒出来的。
所谓雪窟窿就是山上很深的大坑,冬天被积雪覆盖,一眼看过去根本就不知道下面是什么,脚踩上人就会掉下去,那坑比人都深,掉下去就很难自己爬上来。
牵着大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没多久老楚的帽檐上就挂了一层霜,他用一根很长的木棍探着路,以防掉进雪窟窿里面。
虽然大黄走在前面,但人和狗的体重以及走路时产生的压力都不同,所以很多地方大黄能走,但老楚不能走。
树上的霜挂时不时地掉下来一串,有的干脆砸在了老楚脖子上,霜花钻进衣服里,让人彻骨生寒。
“回去就让媳妇织个围脖。”老楚念叨着。
“汪!汪!汪!”大黄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叫了起来。
老楚望了过去,只见远方隐隐有黑烟升腾,这是有人在拢火。
老楚叹了口气,牵着大黄就往那边走。
那冒烟的地方看着就远,走起来就更不必说了,老楚都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来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两个小伙子在那儿砍树呢。
那是一颗上了年头的桦树,树上长着体积巨大的桦树泪。
桦树泪是桦树在生长过程中分泌的天然树脂,它本是一种淡黄色的透明液体,具有浓郁的松香味儿,多出现在桦树的伤节处,分泌以后会凝结成块,既能食用也能入药。
其具有补充能量、润肺止咳、维持酸碱平衡、补充维生素等多种作用,还没有副作用,可以直接泡水喝,多见于大兴安岭,价格不菲。
老楚当时就明白了,这两个人是采药的。
要说冬天里的桦树,爬过的人都知道,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根本就上不去,树皮溜光。
因此,很多急着挣钱的人就会带着斧子上山,把桦树砍倒,当然,夏天也有人这么干。
老楚极不赞同这种行为,有道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只是文学的说法,树木想要成材,需要的何止是十年。
那棵桦树树干俩人都抱不住了,估摸着得有上百年,上面的桦树泪长得有一个水缸那么大,看着就值钱。
这桦树旁边有很多倒杆,不用想也知道,以前发现它的人都没舍得因为桦树泪而砍倒它。
“嘿!先别砍了!”老楚吆喝了一声,心想要是砍得不深,这老桦树还有救。
两个小伙被吓了一跳,估计是没想到大冬天的山上还能有人。
不过看到老楚之后他们也没敢发作,老楚身上背着的枪和手上牵着的大黄比任何言语都具有威慑力。
老楚看到他们停止了砍伐,松了口气,踩着雪壳子来到了树下。
距离近了看得清楚,老楚更加惋惜了,这桦树被砍的地方居然凝聚出了红色的冰粒子,这是“淌血”了,只不过冬天的温度太低,直接被冻住了。
流血是极少数上了年头的树被砍伐时才会出现的现象,有科学和玄幻两种说法,科学的说法是树木产生了极为罕见的树液,这种树液的药用价值极高,玄幻一点的说法就是树木经过漫长的岁月有了灵智,要修炼成人了。
无论是哪种说法,这颗树干被砍出了一圈巨大缺口的桦树都活不成了。
“你们家哪儿的啊?”老楚压着心中的火气问道。
“我们是来采药的,不是本地人。”其中一个小伙说道,看着老楚的目光中带着畏惧。
老楚一听口音就知道了,这何止不是本地的啊,他们根本就不是北方人,怪不得会下狠心砍这老桦树。
在大兴安岭有很多南方过来跑山的,所谓跑山就是专门在山上打猎采药,秋季还会采蓝莓、红豆、松子这些山货,因为路程遥远,跑一次不容易,所以这些人往往没啥顾忌,有崽子的动物都能下得去手,采山货也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当然,因跑山而丧命于野兽之手的也不少,生活不易,是非对错其实很难评判。
从砍树的手法来看,这俩人完全是那种刚入行的愣头青级别,这个年纪就出来跑山,也怪可怜的,老楚因此心头的火气消了不少。
“南边来的吧?”老楚问道。
“大叔眼光真好,这不是想在山上讨个生活嘛,有冒犯的地方大叔多多担待。”刚才答话的小伙子很机灵,听出了老楚语气的变化,忙回了一句,摘下手闷子掏出烟递过来了一根。
老楚瞅了他一眼,也没客气,接过烟后在火堆里抽出一截木棍点燃。
两个小伙子也是砍累了,就要坐在一旁的树墩子上歇一下。
老楚忙喊住了他俩,“我说你们这两个愣头青,山上的树墩子也敢坐,不知道这是山神爷的饭桌子吗?你们坐在山神爷的饭桌子上,还想让他老人家赏你们饭吃?”
两个小伙子都愣在了那里,好半天之后才尴尬地抬起落下一半的屁股,朝着四边拜了拜。
三个人围着火堆唠了一会儿,老楚说这老桦树砍得可惜了,两个小伙子也不找借口,苦兮兮地说他们也是没办法,眼瞅要来到年了,出来这么久都没整到值钱的东西,把这桦树泪带回去全家都能过个肥年。
老楚听他们这么说也不好再继续责怪了,刚跑山的人因为手生很少有能赚到钱的,他们既然遇到了这颗老桦树,也算是命中注定。
心地善良的老楚因此指点他们把砍出来的缺口旁的红色冰粒子收集起来,说那东西不比桦树泪便宜。
两个小伙遇到老楚长了不少知识,得了实惠,当即把冰粒子都捡了起来,千恩万谢一番后分给了老楚一些。
老楚也没客气,揣在了兜里,心想回家就用来泡酒。
年轻人力气足,歇了一会儿之后两人就又砍起了树。
虽然砍树的手法不对,但胜在年轻力气足,一会儿的功夫本来就被砍得差不多的老桦树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两人见状干劲儿更足了,手中斧子抡得呼呼作响,很快就把开口给砍通了。
但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上面的树干直直地落了下来,砸在树墩子上,摇晃了两下后又站稳了,居然没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