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风吹过一个玲珑小孩的面庞,她看起来无忧无虑,天真快乐。小女孩一手从头顶取下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另一只手由一个慈祥的老头牵着,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好玩儿的,放开老爷爷的手,一蹦一跳欢呼着跑到不远处的银杏树下。
老爷爷在后面跟着,说着:“慢些跑,别摔着了。”
她却不管,笑嘻嘻地摔了个狗啃泥,什么事也没有地爬起来,然后重新摔倒在银杏叶铺成的大地中,在里面打滚。
老爷爷无奈地摇摇头,却没有一丝责怪,脸上的神情颇为宠溺。
小女孩开心地笑着,老头也开心地看着。
穆连榕看着这场景,觉得有些熟悉,仿若似曾相识,又或是亲身体会过这样一种幸福。
“爷爷,我好想你。”她记起了前尘,福利院的院长也曾这样牵着她的手,纵容着她的任性。
她抬头望天,为什么是粉红色的呢?这么少女心的颜色。
胸口又传来了灼烧的痛感,她伸进自己的衣襟,将这一“罪魁祸首”从胸前拿出来,是那块礁原玉,它周身散发着灵光,不似凡品,虽看起来冰冷剔透,却将穆连榕的手烫的通红。
她不高兴了,努嘴,将这块玉扔到一边。但是没想到,这块玉刚一脱离穆连榕的掌心,便失去了光泽,灵光消散,黯淡无色。
那个小女孩好像没有看见她,躲在树后和老爷爷玩起了躲猫猫,“我数到三,爷爷你便来找我。”
“好。”老爷爷笑着回应。
“1,1.25,1.5,2,2.1,2.3。。。。。。”小女孩一直故意不数到三,一直躲在树后。
穆连榕听着她数数的声音,笑出声来,和我小时候还有点像呢。
老头也不急,任由着她的恶作剧,也没有去找她的意思,而是向着自己这边而来。
越来越近,穆连榕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仿佛有一种思念要划破时空,冲破宇宙而来。
老头本来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有些大肚便便,头发花白,嘴角噙着慈爱的笑容。但是越靠近她,他的头发便越长,身上的衣物也越来越灰暗。等到完全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一个长发飘飘,左手执一拂尘,身着灰色道袍的长者便跃然于眼前,唯一不变的是他那慈爱的笑容。
他捡起地上的礁原玉,递给她,唤了一声:“榕榕。”
霎那间,泪如泉涌。
这一声呼唤,穿越十七年的光阴而来,只有他会这么慈爱地唤她。光阴或许会磨平棱角,消散面容,模糊记忆,但那种唯一被爱的感觉,她不会忘记,她记得,他是那个时空唯一爱她的人。
“爷爷,是你吗?我好想你。”
世人常道她是绝世神童,十二岁就上了大学,但天才往往是孤独的。
在同龄人眼中,她是“别人家的孩子”,觉得她太聪明有压力,不愿和她一起玩儿。跳级之后,和很多大哥哥大姐姐在一起,他们又嫌她只是一个小屁孩,也不跟她一块玩儿,有时候还会因为她个子小小,看起来良善无害而欺负她。她的童年,甚至高中之前,都没有朋友。
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有来自父母的关爱,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朋友。他会听她发各种各样的牢骚,总说要帮她去教训那群不懂事的小毛孩子
,她也义愤填膺地附和,不过最后总是不了了之了。爷爷也没去找那些人的麻烦,她述说了心事,忧愁也得到了排解。
穆连榕不是那种被校园霸凌了就忍气吞声默默承受的人,她受了欺负一定会说出来,告诉老师告诉家长。这是从幼儿园就学会的道理,在你没有能力去抵抗不好的事情,去独挡一面的时候,如果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能帮你出头的人。憋在心里只会纵容恶势力的增长,姑息养奸,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拳头送上门。
不过因此,她在学校落了个爱告状的名头,大家都不喜欢这样的人,她更加没朋友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记得自己存了好久的零花钱,准备给爷爷买个生日礼物当作惊喜,可是却被同校的风云大哥哥拦住了去路,抢走了她的零花钱。福利院的孩子本来就没有家长的庇护,零花钱是爷爷怕他在学校看别人吃零食馋嘴又没钱买,特地给她留的。欺负她的人比她大好多岁,她打又打不过,长久的经验告诉她,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乖乖交出了钱,然后转头就把他给告了,听说后来这位大哥哥被勒令退学了。
可是,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大家还是不喜欢她?有个与大哥哥早恋的小姐姐跑过来骂她,说她狠毒,说一个当时不足十岁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狠毒。做错事的人改头换面在另一个地方混的风生水起,被欺辱的却留在原地忍受周围人的冷眼和责骂。
如果是旁人,在这样的环境中,说不定早就抑郁了,但是穆连榕不一样,如果生活中没有快乐,那就要为自己创造快乐。一花一草,一树一枝,都可以成为她快乐的源泉,乐天派的性格就是这样养成的。
但有的时候,她并不是真的开心,她依旧会笑,笑变成了一种习惯,而不是情绪的表达。
也正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变得极为敏感,极易察觉到别人情感的变化,也变得特别会哄人。她知道,哪个眼神,哪个动作代表着这个人不开心了,她总是能够一眼看出别人的症结所在,然后不着痕迹地劝慰或者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变得开心起来。
都说她情商低,不通世故,傻里傻气,却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做大智若愚。
她会选择将不好的事情通通忘记,只记得那些快乐的日子。
她的前世,不是人见人爱的小公主,不是被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相反,她总是要充当起那个哄人的角色,将别人当作小公主或者小王子。这样,他们才会高兴,才会在有集体活动或者有事相商的时候捎带上她。但是,这种生活,有些如履薄冰,让她有些自卑,在班上,她地扫的最多,黑板擦得最多,垃圾也倒的最多,生怕有哪一点做的不好,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就厌恶她,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勤劳,换取他们的另眼相看。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高中,上了大学之后便自由了许多。她去了一座大城市,上了一所非常好的大学,这里的大哥哥和大姐姐们的素质明显高了不少,经常帮助她。她还遇到了一位在物理学方面德高望重的教授,指明说要收她为徒,哈哈,真的很开心啊。
生活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没想到的是,她穿越了。
穆连榕回忆当时的情况,作为工科女,物理数学是肯定要学习的,她当时正在思考广义和狭义相对论。按照爱因斯坦的理论,当速度接近光速时,时间会变慢,长度会变短,那如果速度等于光速或者大于光速会发生什么?时间和空间会不会发生扭曲?而现在的虫洞理
论又说明如果存在稳定的虫洞,人类是可以造访自己的过去或者去往另一个平行时空的。
而现在她的情况来看,她不仅穿越了时间,还穿越了空间!
那为什么会穿越呢?穆连榕运用了自己所有的知识,也只能得出,如果要穿越,那么就必须达到光速或者超越光速,但是显然,这在当时科技根本就无法达到,也就是说明自己的身体根本没有穿越,那就是自己的思维穿越了?!
得出这一点的穆连榕吓了一跳,思维穿越,思想的速度确实是无法预料的,但如果是这样,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明显与自己所了解的古代文明有很多共性,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么可不可以说,其实这个世界就是自己主观臆想创造的,就是一场梦!
一般来说,自己死了梦是不是就破了,自己就能回去了,可是她也不敢确定,毕竟自己并不是因为死才穿越的。按照这种猜想,如果这个幻想破了,那么她所经历的一切就都是南柯一梦!自己什么时候再次思考的时候,思维会不会再次发生穿越?
可是穆连榕这些年,思考了很多次宇宙人生,时间空间,也没摆脱这个世界,她后来也就放弃了。既来之,则安之,走好每一步吧。
不过她也很庆幸来到了这里,享受了被人关爱的童年生活,在这里,她总觉得“人生苦短”,为什么呢?
因为甜的部分很长啊!
老爷爷将礁原玉又往穆连榕这边递了递,穆连榕委屈地摇摇头,撒娇道:“烫~”
老头闻言,脸上宠溺一笑,将她的右手捉住,把礁原玉放在她的手心,“听话,收好,不烫了。”
穆连榕感觉到玉间的温度,温润适宜,果真不烫了。
“爷爷,我不懂,我不懂这一切。”穆连榕还是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老头摸摸她的头,“没关系,以后就懂了。”
“我记得我被海水淹没了,那我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这个问题很重要,我还能再见到我的君逸小哥哥么?”
“哈哈。”老头摸摸自己的胡须,“你呀,总是问些让我哭笑不得的问题,孩子大了啊,不由爷了。”
穆连榕害羞地低下头,旋即又想到鹿攸,“还是算了吧,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免得我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心里又堵得慌。”
老头颇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你的心愿,终会达成,不过世间万物,讲究平衡之法,今日所经历的好运,来日便会付出代价。”
穆连榕听得心惊不已:“代价?会发生不好的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便不要这些好运了,让我平平淡淡吧。只求家人健康,万事如意。”
老头道:“非也非也,尔非池鱼,九天云月,梧桐栖枝,是你的就是你的,由不得你不要,也由不得别人去夺。守住本心,不忘初心,不论苦甜,向阳而生,万事皆可平。”
“爷爷,你说的我越来越不懂了。”
“心之所愿,便在眼前。”老头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乘风飘远,温和的话语回荡在空气中。
“什么意思,爷爷,你别走呀。”穆连榕想叫住他,他却早已没了身影,那棵银杏树和小女孩也化作一缕青烟,随着老头离开的方向而去。
胸口又传来灼烧的痛感,她突觉眼皮如灌铅般沉重,侧倒在粉红色的天际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