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榕双目无法视物,跟着左同岳走走停停,左歪右拐。突然,木棍前端没有了指引力,她顺着惯性往前冲去,耳塞被摔落在一旁。
“连——榕——”她听见左大哥飘远的呼喊声,顾不得自己摔伤的膝盖,将眼前的丝帕一把扯下,哪里还有左大哥的身影。
穆连榕环顾四周,见此处云雾缭绕,视线不明,五米之外,男女莫辨,人畜不分,但料想应该是平地,她来时感觉的到,没走什么上坡或者下坡,也没遇见什么台阶或坎坷。她所在的位置,只能看见一棵苍天大树,孤零零的耸立在云雾之中。
她坐在地上,背靠树干,思考应对之策。
“师父,你这是做甚。”左同岳突然被自己的师父带走,心下焦急,难免质问。
莫醉道:“她若想要见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左同岳:“徒儿不懂。”
“你当然不懂!你不懂重珂交付玉箫的含义!为师这是在考验她的资质,若是她能平安出来,破解宗元迷踪,为师自会见她。”
“师父,连榕五行全缺,并没有习武之质,宗元迷踪内机关繁复,她一届弱女子如何能安全走出来?求师父放过。”
莫醉挑眉,“五行全缺,哈哈,有趣,这么多年我就见过一个没有五行的女娃,没想到今天又碰见一个。”
左同岳汗颜,道:“一直都只有一个,她就是您之前见到的那一个。”
莫醉道:“即便如此,也不会更改我的决定。”
左同岳道:“若师父您不肯见她,我自会带她出谷,免得受这生死考验,她不久前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如今我却又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他说完欲走,想带穆连榕出谷,他不能眼睁睁得看着她迷失在宗元迷踪之中。
“等等。”莫醉叫住了左同岳,“你是说,你师弟救的就是这个女娃?”
“是。。。。。。”
莫醉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那我就更不能放过她了。”
左同岳心下一惊,“师父,你说过不会伤她性命。”
“我说过吗?我忘了?”莫醉生平极其护短,自己的徒弟被这个女娃害成这个样子,他是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虽然自己在江湖中一直是个传说,受世人敬仰,公然欺负一个小辈要是传出去,难免有损江湖声誉,但捉弄捉弄她还是很有必要的。反正是她自己要来鬼谷见他的,又没有人架着刀逼她。如果说鬼谷酒仙莫醉除了喝酒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爱好的话,那便是——整人。上到武林盟主,下到市井小儿,只有他不想整的人,没有他整不到的人。左同岳和蓝君逸这些年在莫醉的调教之下,变得异常机敏,但有时还是会被自己的师父套路。
莫醉回想,“嗯,好像是说过的,行,那我便去会会你这小友。”
左同岳道:“那便谢谢师父了。”莫醉一向性情多变,前一秒要穆连榕平安走出宗元迷踪才肯见她,现在又直接说去见见连榕,待会会不会还有变数,他不放心,询问道:“不如徒儿和师父一起去吧。”
“人家女娃说要见的是我,有说要见你吗?”
“这。。。。。。”
“南山上的灵芝成熟了,你去给为师摘些来。”
南山位于鬼谷的最南面,这一来一回按时辰算,少说也得日落才能归来,师父支开他,到底有何用意。
莫醉见他不动,淡淡道:“反正这灵芝也不是给我用的,你若是想你那人不死,还得快去快回的好。”
左同岳内心突然便得焦急,道:“师父你不是说她已经醒了吗?不是没事了吗?为何还要灵芝续命?您不是说她醒了之后便不知所踪?”
莫醉道:“醒了不代表好了,同岳你应该明白,她本应是入土之人,弥留人世,哪能彻底根治。之前不如实相告是乃受她所托,不肯再连累你师兄弟二人,只需告诉你们她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你们便会安心。但刚刚,她却来桃花林寻我,并未出谷,但神色惨白,气血虚浮,中气不足,我之前给她准备的药物,怕是已经吃完了。看样子,她还是想要活下去,所以才会回来。”
左同岳面临两方抉择,犹疑不决,一面是年少亏欠,一面是恩情至亲,他皆放不下,开口道:“师父,谷屋中可还有备用,我明日再去采行不行?今日我先去送连榕出谷。”
“你若不去,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记重锤砸在他心里,难以决断。
“师父,何苦要让我为难。”
“得了得了,你快去快回,我答应不伤你那小友性命便是。你回来后直接去华坪林,她会在那儿等你。”莫醉叹一口气,毕竟自己的徒弟,还是狠不下心,他这两个徒儿啊,为何偏偏都栽在了这两个女人手里。
左同岳闻言,道了一声感谢,飞也似的向南边掠去。
打发走了左同岳,你叫什么来着?连榕?穆家的那个废材女娃是吗?害得我小徒弟成那个样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不要激动,要淡定,看我如何吓她。
穆连榕左思右想,右思左想,嗯,啥也没想出来。要不出去看看找找左大哥?还是不了不了。这地方雾气这么重,自己又没来过,随便哪一步走错了便会万劫不复,还是不要乱走动了。
突然,她的耳边响起了野兽的嗷叫声,声声泣血,声声凄厉。她紧了紧狐裘披风,往树那边缩了缩。这件披风是她与蓝君逸相拥的见证,穆连榕不要脸地将它讨了来。
不怕不怕,野兽嘛,又不是没见过。可是为什么这声音越来越近了?是朝我过来了吗?怎么感觉就在我耳边叫呢?她整个人都缩进了披风里面,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那“野兽”似乎真的没有发现穆连榕,嚎叫声渐远,直至消失。穆连榕见周围安静了,从披风里面出来,看看自己能看清的周围五米的范围里面,并没有野兽来过的痕迹。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是哪个方向传来了悲切的呼救声,那声音也是由远及近,断断续续。有人受伤了,看来离得不远,要不要去看看?可是我去了能干什么呢?又不能武又不能医的,再搭进去一个怎么办?关乎小命的事儿,她总是格外冷静。穆连榕正思考着,那呼救声却戛然而止,死,死了?
然后,耳边传来了阴冷无比的声音,“冤魂索命,地狱炼刑,你也跟我一起下去吧~”她心下一惊,刚死就来拉垫背的?
她捂住头,结巴道:“我,我救你是好心,不救你也是本分,你干嘛要道德绑架,觉得,觉得是我害了你,你,你要报仇就去找莫醉那老头子啊。”
她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这声音就像是衔着口痰在嘴里,十分嘶哑又十分寒彻,就像是从地底深渊处发出的一样,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她哆嗦着道:“左大哥到底去哪儿了呀?这些都是些什么鬼啊!”
等等,左大哥?哦,原来如此!她脑中灵光一闪,记起了什么,会心一笑,怪不得进谷前要对我说那番话,我知道了!
她拿起耳塞,重新塞回耳朵里面,让自己的听觉与外界隔绝,这下清静了,随你什么声音,不闻自然不会恐惧。
可这里并不是听不到就会消停的地方,五米之外的地方突然爬出一只断手,它鲜血淋漓地缓缓向穆连榕这边靠近,越来越近,等等,不只有一只,四周呈扇形的地方全都爬出了刺激眼球的血色之物,有舌头,有头颅,有脚掌,它们像丧尸一样,慢慢包围了穆连榕。
“妈妈呀,做的这么逼真的吗?”穆连榕这次看见这些东西,突然由衷地感叹了一下,她重新拿起丝帕,将自己的眼睛蒙住。
没错,其实这些都是幻像。左大哥进谷之前说过,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妄动。她一路目塞耳失聪的,便什么都没有发生,偏偏自己能听到能看到的时候,这些东西都跑出来了。她一向信任左同岳,她知道,左大哥肯定不会抛下她不管的,虽然不知道左大哥为何突然消失,但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幼儿园的小朋友经常会听到妈妈的教导,如果走丢了该怎么办?一定要乖乖待在原地等妈妈,不要跟任何人走,你要相信,妈妈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她现在的心理就跟走丢的儿童一样,坚信左大哥一定会回来。
而且她有一种直觉,有人刻意地再引她离开此处,那个人是谁,不用猜也知道,就是那个糟老头子呗,是他说要见她,她才能入谷,也只有他才能在此处轻易地带走左同岳。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只要恪守己心,不慌不乱,乖乖待在此处,就一定是安全的。
早闻鬼谷机关重重,她又没什么飞檐走壁躲避暗器的本事,要是被那些声音那些画面吓得跑掉了,肯定会迷失在这浓雾之中,左大哥如果回来的话,再找她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不知道会经历些什么,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交给这些毫无感情的夺命机关。
她陷入黑暗宁静之中,然后,睡着了!没错,就是睡着了!
莫醉的身形显现在树下,看着穆连榕躺在塞住耳朵蒙上眼睛躺在披风里,一股蛮荒之力好似打在了棉花上。“好你个小娃娃,竟然不上当。”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鬼谷前几天是不是又进来了一个送命的?好像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