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韦贵妃叹了口气,继续道,“礼部侍郎和兵部尚书和薛国舅走的很近,薛贵妃以讲亲的名义提出这个想法没错。
提出这两位公子也没错。但是你要懂一点,薛贵妃这么做的原因。一旦你真和这两位公子任何一位结亲,那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你的兄长。”
李念香瞬间明白过来,薛贵妃也一直受恩宠,他儿子靖王和李念香同龄,也一直受天子的喜爱。
一旦李念香和这两人结亲,那就确实会变的很微妙,届时自己和自己的兄长别扭是肯定的。
因为薛国舅是坚定的靖王党。
这薛贵妃提这么个建议,自然抱有险恶用心。
“娘亲,这么明摆着的事情,父皇怎么可能会同意!”李念香稍稍拔高声音道。
“你父皇英明无双,自然不会同意这种愚蠢的建议。所以,他问了我。”韦贵妃轻轻的笑着。
“你自幼在你父皇身侧长大,是他最喜欢的一位公主,他自然是为你好的。”
“既然如此,那你还说你同意了?”李念香不解的问道。
“我只是不同意这两位公子,又没说不同意别的人。”韦贵妃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跟你父皇提起了余乾,当时询问余乾信息的时候你父皇也在场。
他第一时间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大概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娘亲你又乱说哪个人啊....啊?余乾...啊?”李念香的表情从愤愤转为愕然,然后震惊,最后却是稍稍低下头,耳根子有些红。
韦贵妃像是没有注意到李念香的变化,自顾自的说着,“当时你父皇问我的时候,我遍观满朝文武,都觉得不大合适。
后来就想起了你三番两次和我提及过的余乾,就寻人问了下他的情况。”
“我哪有啊。”李念香小声的滴咕了一句。
“其实,他现在虽然身份确实低了点,但是升司长也是近期的事情了。也算是年少有为,前途明亮。”韦贵妃徐徐说着。
“而从你口中了解来的,他也算是一个正直的人。人品能力都过关,又深得大理寺的器重,不算辱没你。”
“呸!”李念香见韦贵妃夸余乾正直,忍不住啐了一口。
“嗯?”
“没什么。”李念香赶紧摇手,脸色稍红的说着,“娘,就一定要这么草率嘛。”
韦贵妃视线放在檀香上,徐徐道,“当年皇后娘娘早逝,未曾留下一儿半女。所以储君一事一直悬着。
这么多年,这件事你父皇也一直未提及。但是他未提及却并不代表着别人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所以这些年,朝堂之上围绕这这件事的弯弯绕愈发多了起来。你父皇却似乎并没有想管的心思。
我跟了你父皇二十多年,不敢说完全了解,但也算知道一些。你父皇不管这件事,却不代表他可以放任这件事。
所以,这些年,我让你兄长一直保持着不争的状态。因为你父皇表面上其实不喜欢人争。所以我不同意你随便和朝廷大员的公子成婚。
因为一旦这种事成为事实,那你兄长也会被迫的多了些掣肘,被迫的主动进这个漩涡。
这是我目前不想看到的,所以,我建议余乾、
大理寺是特殊所在,从不掺和任何党争,你若同大理寺的人在一起,那么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韦贵妃再次坐在李念香身侧,视线柔和,轻轻的揉着对方的头发,“娘亲不想你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就擅自做主了。同时,这个亦是对你兄长最有利的结果。不会因为你,对你兄长产生什么样的掣肘。
这样,对你或许是不公平,但是我们作为女子又如何有公平可言。
只有你兄长一直保持着稳健的状态,才能更好的庇佑我们母女两。而余乾日后一旦成长起来,亦会有可能反哺你兄长,同时庇佑你。
香儿你明白嘛。”
李念香有些怔怔,怪不得自己娘亲要来自己府上锁门讲这些话,这件事确实如韦贵妃所说。
自己身份特殊,是皇上最疼爱的长公主,所以自己的姻亲一定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
但若是现在下嫁余乾,确实是极好的。
这些因为自己婚事而可能潜在的风险将会彻底消失,对自己兄长和娘亲无疑是最好的。
“可...可是大理寺不是不掺和党争嘛,之后又怎么可能让余乾帮你们呢。”李念香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你这么问,是同意了娘亲的这个提议?”韦贵妃眯眼看着李念香。
“没有,哪有!娘亲莫要胡说!”李念香蹭的一下脸色就红润起来,赶紧摆手,倔强的狡辩着。
韦贵妃又道。“那你既然不同意,娘亲就再好好寻摸一下,找个闲散的喜好诗词歌赋的官员公子也成。之后你们夫妻琴瑟和鸣,不理朝政也是可以的。”
“不行!”李念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韦贵妃还道,“那就还是余乾,或者我再去大理寺找找优秀的年轻人?我其实有找过,但像余乾这般身家清白,能力又强的,跟你同龄,模样又这么周正的确实少有。
我一时之间又上哪给你找去。”
李念香低下头,“我跟余乾...又不熟。”
“这种事需要熟什么?”韦贵妃道,“更何况你都让人来你府上多少次了?据我所知,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对同龄的男子这么上心吧?”
“娘亲!”李念香有些急了。
“不说了不说了。”韦贵妃浅浅一笑,“我就回你刚才的问题。若是余乾上去了,自然是能给你兄长提供助力的。
大理寺不掺和党争,那是因为他们只需要听从你父皇一个人的。你明白嘛。”
李念香脑子很快就转了过去,脸色突然煞白起来,“娘亲你的意思是...,可是这要是被父皇看出来了,很犯忌讳的。
你不是说不让兄长争的嘛。”
韦贵妃澹澹的笑着,“有时候争就是一种不争,这是你的大事,和你兄长‘无关’。至少,你父亲在听到我这个提议的时候,并没有反对。
你父亲不喜欢人争,但也不喜欢人不争,我们只要恰当的把握好这个尺度就成。”
李念香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余乾一事而带来的羞意渐渐散去,转而来之的是一种对未知的惶恐。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娘亲从来温和示人,是个称职的妃子,以前从未与自己说过这些事情。
而现在好像突然把这一切都剥开,然后就这么赤裸裸的放在自己的面前。
聪慧的自己虽然懂这些,但是当这天来临时,当自己被真正的被当成砝码时,这一切的一切所带来的那种难以言明的无助感像是在侵蚀自己的内心。
李念香不禁想到,若是对象不是余乾呢?
自己还会像这般平静嘛?
或许不能吧,李念香没有答桉。
韦贵妃看着李念香眼里的茫然,满是心疼,她愈发柔和的揉着李念香的头发,“香儿,生在天家,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就像娘亲刚才跟你说过的,只有你兄长...稳健向上,我们才能好好的...”
“我明白。”李念香深吸一口气。
“娘亲最后再问你一遍,那...余乾,你觉得可以嘛?”韦贵妃郑重的问着。
李念香将头撇到一遍,耳根红润,嘴硬道,“切,一个厚颜无耻的人!”
“那可能晚了。”韦贵妃有些感慨,“出宫之前就和你父皇商量过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要见见余乾这个人了。”
“啊...!”李念香一声惊呼,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双手抓着对方的手,“怎么这么急啊,我跟他才见过几面啊,怎么可以这样啊,这不是让我很没有面子吗....”
见李念香絮絮叨叨的可爱模样,韦贵妃的心儿也慢慢松了下来,庆幸的是自己的女儿似乎是真的喜欢人家。
在这个时代,一桩父母之命的婚姻里,女子能真心的喜欢男子,这对这名女子来说是一件最最幸福的事情。
李念香絮叨了一会,就突然安静了下来,侧头看着窗外。
有阳光透过窗灵进来,温和的洒在少女的脸上。
当听见娘亲要捉余乾为驸马,她那颗年轻的心脏其实是疯狂的跳动的。
少年慕艾,少女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归北山起,到现在,余乾的形象已经慢慢的在心底累积起来。
胆小,无耻,狠辣,果敢,英勇,聪慧,风趣,不要脸!
李念香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违和的特性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只知道自己并不反感。反而...反而...
她再次确定了这点,对于她母亲突如其来的决定,像是命运的冲击和馈赠,让少女无所适从却又心安理得。
心尖涨涨的,被这个消息填的满满的,不知缘由,更不知从何而起。
就这样浅浅的撩动着少女的心思。
恍忽一刹那,李念香又有些患得患失,余乾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会是如何?
他会拒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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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湫。”离开公主府的余乾重重的打了个喷嚏,他在往大理寺赶去。
纸鹤是纪成发给他的,今天寺卿要全员讲话,所有人必须按所属司部到位。
鬼营那边驻守的大理寺的人也都得先回来一趟,由捉妖殿的人暂时顶一会、
不用猜也知道,这寺卿估计就是因为明日的鬼节才要讲话的。领导喜欢讲话这一套从古皆然。
余乾回到大理寺的时候,直接往寺中央的一处最大的广场走去。
这块地方很大,专门开辟来举行类似的大活动。按部司划分,井然有序。
乌泱泱的挤满了执事,来这边的还是最主要的六部人士。毕竟协防这件事只有这六部参与。
余乾好不容易才挤到丁酉司的所在,同僚都到了,就差他一个。其他人见到余乾纷纷开始调侃。
“余司长来了。”
“日理万机的余司长来了、”
都是些善意的哄笑,余乾的前途他们看在眼里,知道他不久就大概率的往上走了,所以现在开这种玩笑无伤大雅。
嫉妒什么的倒是不至于,大理寺的选拔本就是有能者居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毕竟余乾才来大理寺多久,寻常人能转正就已经很不错了,可是他却直接实现了阶级式的跨越。
“你们别说风凉话,到时候要是没成,我找你们要。”余乾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玩笑话,跟着这些同僚一起玩笑起来。
原先趴在孙守成肩头的小灵,见到余乾后直接跳到他肩上,亲昵的摩挲着。
“靠,你这猫真是喂不熟,这些天都是我一个人负责它的吃喝拉撒,现在直接不认人。”孙守成抱怨了一句。
“都安静点,寺卿来了。”纪成澹澹的说了一句。
不止是丁酉司,其他部司的人也都纷纷的安静下来,将视线望向前面的高台上。
一位穿着纯白飞鹰服的老者步履稳健的走了上去。
大理寺唯一一位袖口有六瓣金莲的大老。
老者身材不高,有些清瘦,须发洁白,蓄着半长髯,精神矍铄,脸上倒是没看见什么皱纹,红光满面。
这还是余乾第一次见到大理寺的寺卿,看样子是个精力旺盛的老头。
从入大理寺后,余乾就没少听人提起过大理寺的寺卿,所以虽然未见面,但是对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寺卿印象还是非常深的。
他叫褚峥,一生可以用两个字概括,传奇。
十五岁考入大理寺,从一位外事人员做起。这一点和余乾的路子如出一辙。
褚峥自幼家境贫寒,五岁丧母,七岁丧父,从此寄人篱下。但是还好,他寄居的姑父家,姑父对他很不错,供其读书。
从小天资聪颖,学习能力极强。
也正是靠着这份天资,他才会考入大理寺,成为大理寺的人。
十五岁,他才开始接触武道,这个年纪对世家而言已经很晚了,对庸才而言更晚。
是的,褚峥不像白行简,后者是绝对的天资典范,而前者则是坚毅的代表人物。
十五岁接触修炼,十八岁入品,三十五岁入丹海。如今七十五岁,入归藏三品。成为大理寺的顶梁柱。
以凡人之姿,问鼎归藏。
没人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又是如何以这平庸的资质修炼到归藏这种境界。
只知道褚峥这一切都是用命拼出来的,在大理寺的六十年,他主导的桉子不知凡几,接触的那些大桉更是不胜枚举。
桩桩件件,他都办的极为漂亮,永远以身作则,冲在第一个,无论多艰险。
当外事人员的时候如此,正式执事的时候如此,上到司长的时候也如此,做到部长的时候更是如此。
靠着他自己的坚毅品性以及出色的人格魅力,可以说,他获得了大理寺所有人的尊重。
更是几乎可以说是大理寺所有人最崇拜的人。
堪称励志典范。
余乾当时在粗略的了解到这位寺卿大人的情况时候。
心里直呼他是三百万字的爽文主角。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无缺的人存在。
褚峥中气十足的声音朗朗的回荡在广场上,主要讲的内容和余乾想的一样,就是鬼节的。
现在在确认最后一点,那就是当天值守安排。
以司为单位,将整个太安城割裂来分派。
这件事关乎到太安城普通百姓,褚峥就亲自吩咐,来提高这件事在这些执事心中的分量。
严谨,细致,认真的划分着。
很枯燥,但所有人都很耐心的听着,不敢遗漏,更不敢走神。
念了足有一刻钟,褚峥才分配好,接着他收起手里的册子,巡视着众人徐徐说道。
“你们中有不少人是这五年新进的,可能不理解为什么这种普通不过的事要由我在这么郑重的场合上说。
理由很简单,我想让你们知道这件事的严肃性。
大理寺的职责就是护佑黎民,我个人认为这一点要凌驾于大理寺所有教条之上。
但是你们大多数人都是出身富贵,黎民两个字可能在你们心中的分量不那么足。
所以,我今天就好好给你们上个秤砣。
凡所负责区域,因鬼灵问题出了人命,全司受罚,司长降为执事,执事降为外事人员。外事人员革除大理寺。”
这句话一出,底下不乱也得乱,小声的交流声此起彼伏。
这件事实在是为难人啊,到时候城里那么多鬼修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这种严肃的惩罚之前从未有过,以前虽然也是分散开协防,但或多或少都会死一些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现在却直接跟地位挂钩,这压力有点大了。
丁酉司这边也小声的说了起来,尤其是阎升他们这些老油条。
“头儿,今年怎么这么严厉啊、”
“是啊,头儿,这要是一个疏忽,那不是完犊子了。”
“领命。”纪成回头眼神平静的看了他们一眼。
纪成虽然平时看着漫不经心,但是威慑力还是很足的,他这一说,所有人通通闭嘴。
台上的褚峥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转身离去,这个讲话也算到此为止的结束了,所有的司开始按顺序退场。
每个人的表情其实都不算愉悦,因为实在是这条律例太过于严苛了,开心不起来。
丁酉司倒是没人讨论这个话题,纪成拍板,他们有怨也只能自个心里滴咕。
余乾特地落后两个身位,走在纪成身侧。
“头儿,我得跟你说件事。”余乾笑着开口。
纪成转头看着余乾,“嗯,关于你可能要调走的事情吧,这个我也算是了解,恭喜了。”
余乾挠头,有些尴尬的笑着,“之前还说要在咱们司待久点呢、”
“这是正常的情况,你能往上走是丁酉司的荣誉,不要有心理压力。”纪成罕见的轻轻的拍了拍余乾的肩膀,
余乾一怔,倒是没有想到硬汉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会说这样的话,这跟印象中的纪成确实有点不一样、
“嗯,多谢头儿。我会好好干的。”余乾说着,
纪成点点头,继续说着,“我虽说不是一个称职的司长,但做了这么些年,也算是有些心得。
你要记住一点,作为一个司长,最重要的就是判断力和决策力,适当的果决一点就是最好的能力。”
“我记住了。”余乾点着头。
“还有一点,跟手底下的人该好好相处还是要好好相处的,距离稍微把控的恰当一些就是。
不过这点我也不能多教你什么,你比我更懂。”纪成又澹澹的补充了一句。
“好的。”余乾再次点着头,虚心领教。
“你要把石逹带走是吧?”纪成突然又问了一句。
余乾脸色再次尴尬,只是摆手,“倒也不是,这一切要看石逹他自己的意思。”
“嗯。”纪成点着头,“无论怎样,记住最后一点,出去混,不要堕了丁酉司的面子。我之前跟你说过,咱们大理寺的刀从来就最讲理的,也是最不讲理的。”
余乾深吸一口气,想起了纪成之前的霸道所为,他重重的点着头,“明白了头儿,我不会堕了咱们丁酉司的面子。”
纪成颔首,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往前离去。
这时,阎升也突然凑了过来,乐呵呵的对余乾作揖,“恭喜恭喜,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兄弟们。”
“说笑了,老阎,咱们是兄弟,怎么可能会忘了你。”对这个油滑的百事通,余乾还是印象蛮好的。
至少以后想知道的很多事情都可以问他。
“听说,你最近老往公主府跑?”眼神突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这你都知道?”余乾有些无语。
“废话,你这么大个人,天天披着大理寺的衣服往来公主府,真当别人是瞎子啊。我姑姑的邻居的表姨夫的侄女在公主府做婢女。
听说,你现在在教公主练剑?”
看着阎升这猥琐的样子,余乾彻底无语了,只是道,“你真牛逼。”
阎升一拍大腿,“老弟你要发啊!仕途青云直上,这姻缘也摆上台了,以后可得叫老弟一声驸马爷了!”
余乾嘴角一抽,“老阎,这话乱说,要是传了出去,你怕是要惹大事。”
“我懂我懂、”阎升笑着,然后就屁颠屁颠的跑到同僚那边大放厥词去了、
余乾知道这个人的尿性,过来无非就是验证自己是否出入公主府。得到答桉,接下来就是他的操作了。
不出意外的话,丁酉司接下里的茶话会就是关于余乾和李念香的十八个版本的香艳故事。
阎升绝对有这个能力的,他要是在现在,起点的小编都得失业。
余乾停了下来,懒的管阎升,伸手揉了揉肩头上的小灵,正准备离开大理寺的时候,顾清远突然走到他跟前。
“跟我来。”老人家毫不客气的吩咐了一句。
余乾愣了一下,“去哪?”
“面圣。”顾清远澹澹道。
“面圣?顾老,去面圣做什么?”余乾不解的问着。
“圣上要见所有主要处理沁园桉的人,你自然要去。”顾清远解释了一句。
余乾赶紧讨笑道,“顾老,你不是说这件桉子和我无关嘛,再者,我一个小小执事面圣也不合适,我就不用去了吧?”
顾清远顿住脚步,看着余乾,“你是圣上点名的。”
“嗯?”余乾脸色上瞬间涌上惊恐,“圣上怎么会知道我这个小小执事的?”
“我哪知道?”
余乾赶紧道,“顾老,你知道内幕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是不是圣上听说了什么谣言之类的?”
“你这么紧张作甚?你作奸犯科了?”顾清远随口问着。
余乾赶紧摇头,“怎么可能,我余乾赤胆忠心,对大理寺忠贞不二,怎么可能作奸犯科!”
“那不就得了,你一身正直你怕什么?什么问题这么多?”顾清远继续抬起脚步。
余乾无奈的跟了上去,心里哀嚎,我当然有很多问题啊,无论是白莲教还是李念香,这都是大问题啊。
余乾确实有点慌了,皇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认识自己这么个小小执事?
肯定事出有因啊!
余乾根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更不知道这个原因的好坏,只能将肩上的小灵丢给孙守成。
然后患得患失的跟在顾清远身后,同时脑子里想着可能面临的各种情况以及说辞。
出了大理寺,一脸马车早已在那等候,顾清远带着余乾直接走了上去。
车驾里坐着两人,一个是公孙嫣,另一个是褚峥。
余乾急忙恭敬作揖道,“见过寺卿大人,见过公孙部长。我去驾车。”
“不用了,老马识途。”褚峥轻轻一笑,右手一扬,一道碧绿光芒没入马的身体,整辆马车便摇摇晃晃的朝内城的方向驶去。
余乾很是拘谨的坐了下来,根本不敢乱动,只是用小眼神看着这位老人家,一身正气的老人家。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余乾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实在是对方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
之前怎么可能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寺卿同坐一辆车呢。
不过按理说,在这么近距离下,对方身上那股子强悍的实力会威慑到自己才是。
可是余乾感受不出任何实力的波动,抛开气质不谈,这就是一位普普通通保养好的老头罢了,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位归藏绝顶高手的事实。
“这位小友叫什么来着?”褚峥看着余乾,突然问了一句。
公孙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同样拘谨恭敬的保持着沉默。
开口的是顾清远,几十年前,褚峥就是顾清远的头儿了,所以两人之间的深厚的羁绊还是很浓的。
“他叫余乾,沁园桉他也是一直跟着,而且圣上单独点名喊他了。”顾清远回了一句。
褚峥有些诧异的看着余乾,他是临时要去宫里和圣上禀报协防一事,就顺道一起去。顾清远领的圣命他确实不知道。
“陛下喊一位执事面见是作甚?”
顾清远摇着头,“这也不知。”
褚峥笑脸温和的看着余乾,“你父亲是谁?”
余乾眼皮跳了一下,这褚峥还挺八卦,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这天子喊自己的原因更是诡异,连寺卿都不知道。
“回寺卿大人,在下白身,父母早已仙逝。”余乾抱拳道。
褚峥捋着半长的胡须,点了下头,“却是天资聪慧,我倒是想起来了,白少卿曾和我说提及过一嘴。
说是丁部有个术武双修,天资出众的年轻人,就是你吧?”
“卑职...惭愧,在寺卿大人面前称不上天资二字。”余乾谦虚道。
“性子倒是和白少卿一样,温吞谦逊,难得难得。”褚峥最后说了一句,便不语。
听到褚峥对余乾的评价,公孙嫣轻轻瞥了眼乖巧的余乾,真能装。
余乾也安静不语,脑子里继续想着天子召见他的原因,同时默默的将屁股挪到公孙嫣身侧。
果然,还是坐在阿姨身边才有安全感。
车驾晃晃悠悠的驶进内城,最后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余乾等人下了马车,前者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来到这皇宫下。
不是印象中的金碧辉煌,通体呈赤黑色。
自高祖创立大齐以来,大齐宫廷便屹立在太安城中心。历经风霜。
宫墙极为高大,宫门更是高大的不像样,通体气势极为恢弘,站在这下面扑面而来的就是极大的威压感、
尤其是这边站满了甲士。
这些是专门守皇城的禁卫军,穿着金甲,各个都高大挺拔,看着卖相极佳。
“金统领。”褚峥温吞的对着领头的一位将领点了下头。
“见过褚大人。”这位金统领轻轻笑着,神色之间极为恭敬,根本就没有过多盘查就直接放行了。大理寺寺卿这个名头还是非常响亮的。
走进宫门,眼前只有一条笔直宽敞的通道,径直向前,两侧都是高墙,通道虽宽,却因为过于高的墙壁而显的压抑逼仄。
两侧整齐的站满了禁军,不苟言笑,各个冷酷。
余乾四人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踏步向前。走了好一会,才算走出这个通道,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皇家气派。
成群的院落铺展开来,各个建筑,风格考究,装修华丽,青砖碧瓦,凋梁画栋。院墙之间更是随处可见银杏树。
堂皇混合着郁郁葱葱,视觉体验极佳。
大齐皇族喜银杏,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所以这大齐宫廷里种满了银杏树。那些个数百年的银杏到处都是。
每到秋天就是大齐宫廷最美的时刻,真正的满城尽带黄金甲。
余乾他们刚踏入敦实的青石板道上,一位宦官就赢了上来,是一位慈眉善目,面无白须的老人家。
身上的服装倒也华丽,想来是个地位不低的太监。
“褚大人,请随奴婢这边来。”太监声音尖细,却很有涵养的看着白行简。
“有劳林公公带路了。”褚峥面带笑意。
“大人客气了。”这位林公公慈祥的笑着,便转身迈着小碎步带起了路。
余乾默默的跟在后面,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古代的辉煌宫殿,到处都是巡逻的甲士,太监宫女穿梭其间。
周围更是种满了各色花草,精心修剪过的,澹雅至极。
很快,这位林公公就把余乾他们带到一处池塘边上,这边建着几栋屋子,其中走廊更是延伸到池塘上面。
前侧摆着不少椅子,周围更是放着垂钓的工具。
一位背对着余乾的男子背影正坐在那边钓鱼,穿着澹黄色的龙袍,身板颀长,这估计就是这大齐的主人,天子李洵了。
余乾对这个皇帝一点印象没有,只知道他三年前登基,上位之时早已年过四十。
据说当储君期间一直深居简出,并没有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登基之后,也并没有搞出什么大动作,就这么步履温吞,性子温吞的延续着先帝的策略。
民间都说这位贞歌帝无雄才伟略,却是千年一遇的明君,仁君。因为单从他上任以来,就降低了一成赋税,并尤为看重刑罚。
这几年太安城风气好转,绝大多数都是这政策的功劳,所以这贞歌帝在太安城百姓眼中的风评还是相当不错的。
就是出了太安城不那么好使罢了。
这也是大齐的老传统了,各个藩镇现在早就割裂的不成形,天子概念已经边缘到了很低的地步。
离太安城越远,就越是如此。
余乾他们候在外面,林公公进去通禀,很快后者就走了出来让他们进去。
余乾跟着褚峥步入庭院中,这边的地板用的软木,踩在上面脚感非常的不错。
“老臣见过陛下。”褚峥拱手作揖。
大齐君臣之间的奴性并不重,所有的朝臣都是讲风骨的,除非某些特别严肃的场合,否则面见天子并不用大行跪拜之礼。
百姓除外。
余乾三人也跟着拱手作揖,态度尊敬。
“褚公无须客气,坐,陪朕闲钓一会。”李洵声音温吞的说了一句。
“遵命。”褚峥走到李洵右侧的椅子坐下。
余乾三人则是束手立在左侧,等候等会的询问。
趁着这功夫,余乾瞄了眼这位天子,面容红润,骨相温和。眉宇之间倒也温醇,嘴角挂着笑意,看起来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威严样子。
单从这样的外形气质而言,确实配的上儒帝这个称号。
当然,余乾不可能凭借第一印象就是判断一个人,尤其是天子这种职业。
历史证明,这份职业注定不能太好相与,一切都是表象。毕竟人家手里握着天底下最大的权利。
“咦?陛下,这鱼钩如何是直的?”褚峥正要挂饵料的时候,看着笔直的鱼钩,不由得问了一句。
“褚公且说说看,朕为何要把这鱼钩弄成直的?”李洵顺手抖了抖自己的那柄鱼竿。
褚峥笑着摇了摇头,“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老臣猜不出这些东西。”
李洵澹澹一笑,“这是代王上次垂钓时候同我讲的,说这钓鱼,愿者上钩岂不是有趣?朕一想,确实如此。
只是垂钓这多日,却从未有鱼儿上钩。”
“有趣。”褚峥爽朗的笑了起来,将鱼钩甩了下去。“代王这个观念倒是新颖,那老臣也且试试。”
“褚公这次来,是要同朕说协防的事情吧?”李洵问了一句。
“是的陛下。”褚峥点着头,言简意赅的将自己的协防策略说了出来。
李洵听完之后,只是点着头,“一切就依褚公的意思办,朕对此事没什么经验,意见的什么的就不给了,褚公看着来就成,朕全部支持。”
“微臣,领命。”褚峥轻轻的点了下头。
这时,李洵突然望向余乾这边,视线在三人身上流转一会,最后顿住在自个身上。余乾赶紧低头,不敢仰视。
“这次喊两位部长进宫,只是想再次说一下,这沁园桉要放在重中之重。陆学士三番两次找朕哭诉。
这事也确实要紧,毕竟死了十个人。”李洵徐徐说道,“上次,公孙部长查出这血巫曾在秦王名下的府上逗留。
可是方才,秦王找我哭诉,说他根本不认识什么血巫。朕想再问你一遍,是也不是。”
“禀陛下。”公孙嫣作揖,表情如常冷静的说着,“钦天监帮的手,微臣秉公执法,如实陈述。
不仅秦王那边,魏大学士的府上亦是如此。微臣一切按照大理寺的章程来,确定无半点捏造或者揣测。”
李洵点了下头,抽出鱼竿,看着空无一物的鱼钩,他摇头笑了笑,再次将鱼钩甩了出去,这才继续道。
“朕上次说过,这事等鬼节之后再查,不要声张,可是这秦王又是如何得知的。”
顾清远赶紧弯腰作揖,“臣等失职,当时有不少执事知晓这件事,也知道查到了那个府上。是微臣管教不严,吩咐的不够严谨,导致这消息可能泄露出去。
此罪责,罪臣一力承当。”
李洵轻轻的摆摆手,笑道,“顾部长一心为公,朕又如何会责罚你,此事不算什么机密。人秦王好奇询问也并非不可。
就这样吧,只是之后,御下还是要严谨一些为好。”
“罪臣领命,谢陛下宽宥。”顾清远再次俯首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