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石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猜测:“是你……”
“不是我!”
她迅速打断他,哀求道:“她已经死了,她的家人不能再出事了,求你帮我保住她的家人。”
那头迟疑了一会,声音清冷道:“可以。你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
“嗯。”
傅抱石如此聪明,自然能根据她的反应猜到她知道凶手是谁。
“那我们……”傅抱石建议道,却被她果断打断了,“先不要。”
“傅先生”,她知道这样很不好,明明答应了对方要合作,自己却不告诉他凶手是谁,“我还有一些情况没调查清楚,先不要打草惊蛇。”
“好。”
他绅士极了,让她松了一口气,又听他问:“凶手和给你下毒的是同一个人,对吧?”
“没错。”
她再一次感叹他的城府之深,察言观色的能力够强。
“好,卿小姐,我等你调查清楚。”
“谢谢。”
傅抱石挂了电话,他身边的红裙羊毛卷女人见状便把柔软倚在他胳膊上,声音是外放的,她什么都听到了。
“这个卿小姐也太不识好歹了,你要帮她,她反而隐瞒你。有事才找你,用完你就不理你,哪有这样的人?”
她的声音娇嗔,却又谈的是公事,使得傅抱石也无法硬声打断她。
他微微偏过身体,不让她倚靠他,正色道:“我和她谈的是交易,不是感情,她怎么对我,都在情理之中。”
“傅总!”女人拖长了尾音,两瓣红唇鲜艳欲滴,“您办了一晚上的公事,都没休息过。现在天都快亮了,您快去里面的卧室里睡一会。”
傅抱石冷眼看着,眸子中没半点情欲,声音冰冷,如同结了一层寒霜,说:“你出去给其他人买咖啡和早餐去,不用再进来了。”
女人脸上的娇媚如同破碎的面具,僵在了那里,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不甘地推门出去了。
门外的李特助见状,连忙推门进来,急急道:“小苏做错事了吗?傅总您消消气。”
傅抱石指指自己的腿,苦笑道:“她没有做错事,她是太会做了。”
小李顺着他的手一看,立即明白了,觉得自己直面Boss的隐私不好,便低下头,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傅总,我马上把她开除。”
“不用了。”
傅抱石端起一盏茶浅酌,淡淡道:“本来就是用来挡酒,给那群老头消遣的。”
“傅总,您不高兴了?”
小李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立刻觉察出了他的情绪,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没有。”
傅抱石放下茶杯,然而脸上已经是明显的不悦,电脑的荧光照射在他过分年轻俊美的脸上,他嘴唇紧绷,眼中失神。
就在小李认定了他今天就是心情不好,打算悄摸摸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为什么她总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呢?”
他不得不说,女秘书小苏的故意撩拨并不会让他禁止她入内。
他真正在乎的是,她说了实话。
卿卓灼就是有事找他,没事不理他。说好的合作,却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独立,有主见,不轻易被蛊惑。
上一次,他设计了陶斯咏,就让她恼怒地毁婚约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在他心中,从一个被亲戚觊觎家产的可怜的孤女形象变成一个有勇有谋的坚毅女性。
他开始有了那种和她并肩同行的愿望,而不仅仅是利用完就抛弃。
卿家,十点,客厅的座机突然响起来。
鸳鸯连忙接通。
“喂!您好。”
“是卿家吗?”
“是。”
“我们是警察局的,你家的佣人方金今早死在鑫源宾馆,我们已经通知家属了,请你们来认领尸体。”
鸳鸯的表情僵在脸上,嘴唇半张,不知所措地看向老太太和卿卓灼。
座机的声音很大,众人都听见了,卿卓灼神色未变,果断地从鸳鸯手中接过话筒,冷静道:“好的,谢谢,我们马上到。”
“灼灼,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太太手捂着胸口,慌乱不已。
“奶奶,没事,我们只用去认领尸体就可以了。”
老太太看自家孙女这不慌不忙的感觉,更是疑惑,根本无法镇定下来,脑袋中一团乱麻,又担心又害怕,说:“我跟你去吧!你一个小孩子,不能见到尸体。”
“奶奶”,卿卓灼加重了语气,语重心长道:“您的身体不好,就不要去看了。我去就行了。”
老太太还想再说什么,鸳鸯又劝她,她只好作罢,让卿卓灼看完就赶快回来。
卿卓灼和司机赶到了方金昨晚住的宾馆,宾馆外面拉了警戒线,好奇的旁观群众都在交头接耳,议论昨晚谁死在了这里面。
“卿小姐是吗?”
一位身穿警服的男人一脸肃穆道,“请跟我这边来”,他拉开了警戒线,让他们进入。
“是的。”
卿卓灼穿过重重的包围,终于进到了宾馆,因为这个宾馆靠近汽车站,人流量非常大,所以这起案件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还有电视台的媒体记者扛着摄像机来调查。
她跟着警察上了二楼,还没到事发的那个房间,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膻味。
她马上想到阿珩说的阴噬蛇。
“卿小姐,那就是死者,请你远距离确认一下那是不是你认识的方金。”
卿卓灼被挡在了房间门外,看到室内灯光明亮,里面的人隔得老远,穿着防护服,带着口罩和防护镜。
“是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结了一层寒霜,短短一天时间,那张鲜活的面孔此刻变得黄绿,嘴角渗血。
“请到这边做个登记。”
说话的男警察戴着个黑框眼镜,他的目光止不住地透过镜片投射到面前冷静镇定的女人身上。
他从来没见过认领尸体的人那么平静的!
如果是家人,往往哭得浑身瘫软,鼻涕眼泪糊一脸,令在场的人都动容。
即便不是家人,看到这满地的死蛇,惨死的尸体,也不可能如此平静的。
他从业多年,看到这血腥恐怖的一幕时,也忍不住胆寒。
“好。”
卿卓灼面色如常,跟着男警察走到一个临时设置的办公室里。
一个警察局局长模样的中年男人特地瞥了她一眼,他本来在和穿防护服的男人说话,看到了她,便停了下来,用沉重如透过层层帷幕的声音问:“你就是死者的雇主?”
他的语气已经很不善了,大概是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方金生前被卿家解雇,怀疑她的死和卿卓灼有关。
又或许,那只是他一贯的对人方式,仅仅是想通过语言施压,让被逼问的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不敢有所隐瞒。
“是。”
令局长暗自诧异的是,对面满脸稚气,明显年纪不大未经世事的女孩子面色平淡,仿佛无风时的谭水。
“我们调查到死者在遇害前一天被你解雇,随后她要回老家,但来到车站,发现只有第二天的票了,就住在了案发地点,在今天凌晨被数十条阴噬蛇攻击,阴噬蛇是巨毒的蛇,零点零一毫克的蛇液就可以毒死一个成年人,死者因中毒而死。”
那个站在局长旁边,穿防护服的男人如同机器一般毫无情绪地说。
“嗯。”
卿卓灼打开随身带着的一瓶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
这女孩子是傻子吗?
警察问她是不是前一天解雇了死者,而且死者正好因为回家的车只有一趟,没买到车票,改成了第二天的,才住在宾馆,才让凶手有可趁之机,如此巧合,很明显就是熟人所为。
而死者是她雇佣的佣人,她要知道死者老家在哪里,实在是易如反掌。
即便推理不到这里,看着警察肃穆地站在自己面前,专业的法医说出那么残忍的过程,正常人也会害怕的吧!
可是卿卓灼呢,仿佛对面的人只是在和她商讨今天午饭是什么。
卿卓灼虽然面无表情,但早就心烦意乱,只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就习惯了伪装,喜怒不形于色罢了!
她身体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是一种理智也无法改变的,直击死亡现场和恐怖尸体的恐惧。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总是楚楚可怜,嘟嘴撒娇的脸,心沉到了谷底。
所有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
她知道是谁害死了方金,也知道那人为什么下手。
这种旁观者的视野和亲历者的震撼失望夹杂在一起,乱成一团麻,揪着她的脑神经,让她只想冲出去,逃避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场。
“警察先生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疲倦道。
“这个不方便跟你一个学生说,我们需要你的家长来,这种场合让你一个小孩子来面对,你的家长太不负责任!”
局长虽然觉得面前的中学生城府很深,不同于同龄人那般的单纯天真,但他也没把她当回事。
毕竟是一个小孩子,就算解雇家里的佣人,也轮不到他做主。
按照规定,这起案件应该找卿家的家长来认领尸体,询问死者生前经过,所以他不愿意问卿卓灼。
“我的家长没时间。”
卿卓灼知道自己的谎言太拙劣,很容易被看穿,也知道自己阻挡不了警察询问卿原敏夫妇,然而,她还没做好准备!
是否把真凶交出去,她还没决定好,她需得问一问那人,到底是为什么害她!
她并非圣母,她只是不甘。
“呵”,局长冷哼一声,心中十分不屑,果然是小孩子,用的理由也如此可笑,他严肃地说:“小李,打电话给她的家长。至于你,小姑娘,你也不能走!”
未成人的证词虽然可信度不高,但在卿家人如此诡异的情况下,问一问未经世事的小孩子,总是能得到很多有用信息。
“是,局长。”
小李同情地看了卿卓灼一眼,真可怜,要被雷霆之威的局长审问了。
“你家长为什么解雇死者?”
局长坐在了椅子上,虽然他坐着,卿卓灼站着,他却充满了迫人气势。
“我不知道。”
她淡淡道。
“隐瞒警察叔叔可不是好学生的行为。”
局长挑眉道,语气强势,狭长的眼中释放出危险的光。
“是吗?”
卿卓灼扭了扭身体,装作被那目光威慑得无所适从的样子,语气单纯天真,继续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局长。”
“就算你不说,真相总有袒露的一天。”
局长的嘴唇干燥起皮,眼中渗着血丝,今天凌晨六点半,局里就接到了报警电话,他立马赶来了。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喝过一口水。
卿卓灼面无表情,不言语,心里寻思着等会卿原敏来了,她怎么解释。
根据这段时间对这个姑妈的了解,她知道对方虽然整天吃喝玩乐,跟着一群败家的贵太太逛街做美容旅游,对公司的事务一窍不通,只是个挂名董事长,但并非是个十足的草包,否则也不会驾驭唐念怀那么多年,让老太太那么喜欢她了。
她担心卿原敏看穿她指使方金陷害唐柳依的事,再透露给警察。
即便她知道卿原敏大概率不会那样做,毕竟老太太是不会容得下家人之间互相残杀的,她那样做,对自己的危害也很难达到理想的程度。
毕竟证据不足,自己又是个学生,她那样做,反倒让人怀疑她居心否测,想要霸占孤女的遗产。
但是,留一个把柄在卿原敏手里,终究不是好的。
半个小时后,她坐在椅子上,背都僵了,刚刚拷问她的警察都去忙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喊:“局长,卿家的人来了。”
她连忙往门外看,令她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不是卿原敏,而是唐念怀。
唐念怀四十多岁了,然而风度翩翩,既没有中年男人的大肚腩秃顶和油腻的气质,也没有同龄人的老态疲倦,反而充满了精气神,显得朝气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