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荃和北洋的贪婪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南洋、船政两方面和其支持者的不满。

他们极力反对李少荃的计划，想要保住自己的权益，这里面又以船政反应最为激烈。

现在马尾造船厂拼命赶工两艘小型装甲舰，以至于张青这样的技术官过年才有3天假期，主要也是为了给朝廷一种船政正在快速恢复，裁撤太过可惜的印象。

作为本家在浙省，又跟本家在闽省的延平郡王郑家有世代通家之好的豪门张家，从根本上来说，也是船政的支持者。

闽省张作为张家分支，对船政的支持比本家还要坚定一些，因此孙笑一定要回北洋的意向，多少会让他们感到有些不舒服。

……

家宴结束之后，老先生们以需要休息为由，抢先退场，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年轻人，他们则前往另外的房间，进行老年人自己的活动。

那是一间小会客室，包括张青的父亲张冬雷在内的闽省张家长辈们围坐在茶桌旁，一边品茗，一边聊天。

“那个孙笑确实是人才，就是可惜了，他不愿意留在闽省。”一个张家族老说道：“老四你不是想嫁女儿给他吗？现在还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张东雷反问。

“两年以后他就要去英格雷，然后回北方去，即使不提我们张家对船政的支持，到时候你闺女还得跟着他去北方，经年不回家，你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张东雷微微摇头：“我只看他有没有本事，不在乎他是否留在船政，反正不论在哪，他都是为大明做事。”

张家自张仓水张尚书开始，就以爱国著称，传到现在，为大明尽忠已经成了家训和本能。

“至于孩子们，我家那几个闺女都是闲不住的，谁能指望把她们永远拴在身边？况且现在是女大不由爹，我们就算想好，人家年轻人互相看不上也是没用，由着他们自己去吧。”

“那么水师的事怎么办？”另一个族老说道：“延平那边来信说是请我们一起上书，奏明圣上，请加强台澎海防，以此保留船政水师。”

首位延平郡王郑成功，是当年与张仓水张尚书一起并列的甲申复国八大名将之一（庞雨、李定国、郑成功、张仓水、李来亨、白文选、袁宗第、沐天波）。

甲申复国以后，延平郡王还从荷兰红毛手中收复了台岛，因而获得同沐家例，永镇台岛的权利——因此，原本就出身闽省的延平郡王府，一直到现在都十分关心闽台海防的发展，当初船厂造了伏波级炮舰，因为性能出色，延平郡王府干脆每舰协饷一半（一共8艘，郑家出了一半造船费），只是要求伏波级全部留在船政水师。

由此可见郑家对船政水师的支持力度。

“如何加强台澎海防，是圣上和朝廷诸位阁老们决定的，由不得咱们这种闲赋的勋贵之家置喙。”

张冬雷说道：

“何况孙笑小友刚才说得对，大明海防压力最重的是北方，打赢法夷之后，台澎海防警情其实已经不是那么紧急了。”

这是所有人都必须承认的一点，大明朝的建立就是推翻蒙元暴政，再造华夏，之后也一直是北方国防压力最大——现实蒙兀残元，后又是鞑靼瓦剌，甚至还闹出过东虏（八旗）入关，京师沦陷，差点第二次神州陆沉的荒唐事！

若不是关键时刻世祖皇帝站出来，大明第一贤相文安之文相公以及八大名将云起而从，当时大明朝就不可收拾了！

后面还有准噶尔，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虏寇。

大明朝前后五百多年了，最大的威胁始终是北方鞑虏，现在其实也不例外，无非就是俄图斯白虏取代往常的草原鞑虏罢了。

五百年前大明朝是天子守国门，现在有俄图斯，大明朝还是天子守国门，这个状态不改变，北方就永远都是国防重点，无可动摇。

“就这样给延平那边回信吧，我们要顾全大局。”

张冬雷最后说道：

“其实，延平要是真的想再续辉煌，强要保留船政不是好办法，最好还是他们家的年轻子弟也去海军，一枪一炮的拼个前程出来。”

反正后明不禁宗室、勋贵子弟出仕。

能不能光大门楣，看的还是各人本事。

……

即使只是一个分支，没权利继承爵位，闽省张也是当之无愧的豪族。

仅仅今年来复州过年的年轻子弟，差不多就有五十人之多，还有三十多位小姐夫人，以及他们各自来探亲的亲眷。

张青虽然与孙笑兄弟相称，但其实他的年龄比孙笑大不少，而且已经娶亲甚至儿女双全了。

在留给年轻人的时间里，他负责一位位给孙笑介绍自家兄弟姐妹。

孙笑发现，张家的年轻人都很新化（为了照顾民族情绪，明面上用这个词代指洋务运动后新的文化、社会风貌），或者说，不那么守旧。

几乎所有人都在新式学校读书，有些人，比如张青，甚至能放下豪门那点面子，深入一线工厂工作——不为那点工资，只为能学到点新知识。

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架子，显得非常热情。

这让孙笑对张家的观感愈发好了。

介绍到女眷时，一帮女孩叽叽喳喳笑闹一番，强行把一位满脸无奈又含有一丝羞涩的女郎推到孙笑面前。

她踉跄两步上前，不得已先整理一下仪容，回头用责怪的眼神瞥了坏笑着的姐妹们一眼，之后才大大方方伸出一只手：

“我叫张姝莹，在金陵女高读书，中校大人，认识一下？”

女郎显得很大方得体，反倒是孙笑犹豫了一下——张姝莹穿着藏青色连衣裙，小牛皮鞋，手上戴着这个时代西方贵妇少女比较流行的白绸手套。

一副新时代潮流最前沿的模样。

她这打扮，反而让孙笑犹豫自己是该行西式的吻手礼，还是干脆握手？

想了好一会儿，孙笑才释然的伸出右手，轻握柔荑，然后摇了两下，用非常正式的语气介绍自己：

“孙笑，海军中校，现水师学堂学生，很高兴认识你。”

噗~~~

躲在后面等着看好戏的张家女孩们中传来一阵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