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县衙,知县陈昺虞看着眼前一桌子的菜肴是一筷子也没动。
小妾看陈昺虞日渐憔悴,心中不禁有些心疼,他夹了一块牛肉放到陈昺虞的碗中,悠悠劝道:“老爷,多少也吃一点啊,您不吃怎么能行呢?”
陈昺虞长叹一口气道:“我这哪里吃得下啊,府城被反贼攻破,知府大人都以身殉国了,我安福现在已经被夹在了反贼的中间,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小妾不懂兵事,不过看陈昺虞那着急的模样她也能看出现在形势很不对。
她刚想开口再劝几句时,家奴陈小四突然在外面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反贼打来了!”
陈昺虞噌的一下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步来到前院问道:“反贼到哪了?”
“反贼大军已过枫田,离咱只有二十里地了。”
“什么?怎么来的这么快?”陈昺虞没想到莫谦动作如此迅速,才刚攻破府城不过三日便率兵前来,可堪称神速。
“贼军有多少人?”陈昺虞拉住小四问道。
“不清楚,据探子说,贼军绵延数里,旌旗如云,探子说最少五六千人。”
“主将是何人?”
“前军打着莫字旗号。”
“什么?反王莫问来了。”
陈昺虞懵了,他瘫坐在了椅子上,心里顿时万念俱灰,为了一个小小的安福县城,反王莫问居然会亲自率兵前来,看来这是下了必胜的决心了。
“老爷,如今可如何是好啊,安福城墙低矮,咱们才不过一千人,还都是一群刚召集的百姓,我怕咱们守不住啊,老爷,要不咱们逃吧?”
“逃?往哪逃?往北走山路去分宜袁州吗?那里可是莫贼的地盘。
往西走武功山去萍乡?那更是送死,往南去永新吗?那地方莫贼早在几天前就被攻下了。往东逃去峡江还是永丰吗?现在莫贼大军已经过了枫田,这条路都被堵死了,咱们现在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还能逃哪去啊?”
陈小四一听顿时慌了,他焦急的说道:“老爷,咱们无路可逃,那这安福岂不是成了一座孤城?”
陈昺虞无奈点了点头,他心中知道,其实自莫贼占领府城后,安福县城就已经成了孤城一座了。
陈昺虞不是不想逃,而是他不敢逃,一旦自己弃城而逃的话,那朝廷必然怪罪下来,到时候别说自己小命不保,怕是满门抄斩也不远了。
思来想去后,陈昺虞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他马上写了三封信分别装好交给陈小四道:“你现在立刻骑上快马往东出城,记住,绕山路而走,别走大道,小心被贼军所劫。
过了癫狗山后,你马不停蹄,星夜把这三封信分别送到永丰新淦峡江三位知县大人的手中,请他们务必派兵前来解围。”
小四拿着信件,流下两行热泪。
“老爷,如若三位大人不派兵前来相救如何是好?”
陈昺虞仰头望天,闭眼哽咽道:“那便是天要亡我陈昺虞了,小四啊,如果他们不派兵的话,你就骑上马回衢州老家去,记住,把我殉国的消息告知朝廷,告诉夫人,要她千万把我那幼子养大,日后为国尽忠!”
小四一听顿时明白这是老爷要把活命的机会留给他了。
“老爷,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从小便跟老爷了,要死咱们一起死,要活咱们一块活!”
听到这话,陈昺虞不禁流下两行热泪。
他将陈小四扶起,又从身上拿出一袋银两塞到他手里,说道:“小四,你听老爷的话,回去后好好伺候少爷,让他努力读书,将来为我报仇......”
陈小四走了,带着三封书信和五十两银子骑马向东奔去。
刚出东门,陈小四便看到不远处浩浩荡荡的反贼大军。
陈小四盯着贼军的方向恶狠狠的骂道:“反贼,你们不得好死!”
陈小四纵马向北度过浮桥遁入了山中,沿着山路一路向东,直奔离安福最近峡江县奔去...
未时四刻,莫谦率领三千大军抵达安福城下,一到城下,莫谦便下令将摆出攻城的态势。
安福城墙低矮,跟分宜城墙差不多高,老百姓家中的梯子都能爬上去。
而且安福县城是沿江而建,北边城墙背靠泸水,莫谦只需把大军堵住东西南三门,再派人封锁泸水两端,便可把县城给牢牢困死。
莫谦困住城后,并没有马上发起攻城,而是先派人喊话。
一名老兵顶着盾牌来到东城门十丈处的位置,扯着嗓门朝城楼上喊道:“里面的人给我听着,我家大王说了,开城投降,不杀一人,如若不降,后果自负!”
陈昺虞看着下面嚣张的贼兵,心中不禁气急,他大声骂道:“本官安福知县陈昺虞,反贼有胆就攻城,看看到底谁更有本事!”
说完,陈昺虞便搭弓射箭,一箭射在了老兵的脑门上,把老兵的帽子都给射飞了。
老兵只感觉头上一凉,一抹头顶,发现帽子居然没了,吓得赶紧捡起帽子跑回了阵中。
“大王,他们不降,咱们攻城吧?”随军的百户易大勇忍不住说道。
易大勇在经历了庐陵之战后,因为作战勇猛,被莫谦从旗官提升到百户的位置,这次攻打安福,易大勇又随军跟着大王出征。
“不急,先让将士们休息一晚,养精蓄锐之后,明早再攻城也不迟!”
大王都发话了,众将不敢不听令,当即开始在城门外安营扎寨起来。
城上的守军看贼军居然不攻城,反而还当着他们的面开始伐木扎营,顿时有点搞不懂。
安福卫所指挥使袁通忍不住对陈昺虞问道:“陈大人,反贼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已经到了城下,为何不发动攻城呢?”
“贼军这是想休整一晚以补充体力,明天一早,他们肯定会发起进攻的。”
“陈大人,咱们守城的人太少了,我手下才不过区区五十官兵,这剩下的九百多人全是老百姓,万一明天一早贼军攻城,我怕这帮百姓抵挡不住啊!”
袁通的话一下便说到了陈昺虞的心中。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边的劣势有多大呢,可是安福县的卫所制度早就已经烂透了,军户跑的跑,逃的逃,太祖皇帝曾经自以为豪的卫所现在已经烂到根里了。
为了守城,他不惜打开了官仓,把粮食和银子拿出来犒赏给百姓们,希望在金钱的催动下,这群百姓能够击退贼军,保卫县城。
不过这种愿望陈昺虞心里也知道基本不可能会实现。
他的心中开始计划如何才能打退贼军,思前想后许久后,陈昺虞眼前忽然一亮,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生出。
他叫来指挥使袁通,对他说道:“袁将军,咱们今晚.....”
袁通一开始听得眉头紧皱,可是听到后面他的眉头便渐渐舒展开来。
当听完陈昺虞的全部计划后,袁通不禁拍手称道:“大人好计谋,我这便去组织人马!”
“一切摆脱袁将军了!”
“放心,本将定将那莫贼生擒不可!”
......
黑夜,莫谦在营帐中吃着晚饭。
桌上摆的是一碗大碗米饭,米饭里飘着腌菜,肉沫和一些蔬菜。
行军打仗时伙食很简单,所有东西全都一锅炖了,什么菜啊盐巴都往锅里放,煮出来的饭食一股怪怪的味道。
哪怕是如此难以下咽的晚饭,莫谦也是端着碗吃的津津有味。
士兵们都能吃得下去,他堂堂一军主帅哪有吃不下去的道理。
营帐之内,莫元武父子俩也端着饭碗快速的扒拉着碗里的饭食。
父子俩自从入城那天出了大丑之后,现在已经老实多了。
这次行军作战,莫谦把他二人带在身边,准备对他们进行言传身教,希望两人能够成长起来。最主要的是让两人知道战争的残忍,好让两人不生出骄横跋扈的心态。
而且他自己叔叔放在老家他也不放心,他怕自己这叔叔又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来。
吃饱喝足后,莫元武擦了擦嘴,对坐在主位的莫谦说道:“谦儿,明日攻城让我领一队人马吧,叔父保证攻上城墙。”
莫谦笑道:“叔父莫急,建功立业的机会有的是!”
莫元武听到这话不禁心里有些不高兴,他自问自己好歹也是你一个大王的叔叔,你不让我仗势欺人也就算了,参军后也不让自己建功立业,那自己不是白来参军了吗?
莫谦看他脸色不悦,也不安慰他什么,而是转过身对堂弟莫欢说道:“二弟,吃过饭了就去值哨吧,今夜你到易大勇那,值晚上的哨!”
“是,大哥!”
莫欢倒是不敢对自己的大哥有什么想法,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退出帐去。
待帐中无人之后,莫谦才起身对莫元武道:“叔父不必着急,侄儿既然带您出来,必然不会让您空着手回去的。”
莫元武一听不禁眼睛一亮,忙问:“哦?谦儿有什么好事交给我办的?”
莫谦凑到他跟前,低声嘱咐了几句,莫元武听完后不禁大喜,他说道:“放心吧谦儿,叔父绝不给你丢脸!”
深夜子时三刻时分,安福县城的东门被人从里缓缓打开,卫指挥使袁通手提长刀带着八百多人偷偷摸摸的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