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凛看着徐沐乔小狗一样的眼神，突然一把把她侧了个身，徐沐乔头晕脑胀地伸脚往后踢打他，被一巴掌拍在屁股上训老实了。

“睡不着是吧，把你弄哭，不信睡不着。”

徐沐乔不愿被欺负，“我饿得胃疼……我去弄吃的？一起吃？”

楚凛当真放过了她。

徐沐乔一溜烟要开溜，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说，“不要抱太大的期待。”

只要不是板蓝根泡面、酱油炒月饼……就已经不错了。

“你做什么我都吃。”楚凛说着说着也真饿了。

结果徐沐乔从冰箱里搜罗了很多食材，煮了一个部队锅。楚凛见她拿个大碗坐在餐桌旁等着吃，两眼放光，馋样子像个饿久了的黑夜里的猫，笑着摇头。

终于解决了一大锅，两人撑得坐不住，躺在床上聊人生哲学。

幸好都不是易胖体型，不然第二天脸一肿，那效果真是呵呵了。

“我害怕。”徐沐乔躺着躺着突然冒出一句。

“怕什么？”

“说了也没用……”呵。改变不了什么的。

徐沐乔索性放弃，一手挡住眼睛，“不说了，睡吧。”

楚凛最不喜欢她这副自己消化一切的模样，开了床头灯，胳膊肘支着头，侧身看着徐沐乔，目光灼灼，一副‘你不说就不睡’的架势。

“别看我……”

楚凛有些强硬地拉下她的胳膊，发现她又在默默掉眼泪了，无奈。

徐沐乔挣扎几下，对方纹丝不动，只得放弃，像看神经病似的瞪他一眼，“你睡不睡了。”

“那是因为什么？为什么总躲着我？”

“……”徐沐乔别扭半天，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以前你不是说我哭的样子丑爆了！”

楚凛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徐沐乔把被子角往脖子下围了围，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许氏招牌动作之二亮相，说明此刻的她心情还行，想要撒娇。

“孕妇总是矫情的，你们凡人不懂。”

徐沐乔又叹了口气，“比如说为什么宝宝留不住啊，觉得你不爱我，之类的。自己想着想着觉得挺没意思的，但是就是控制不住啊。”

“下次想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以后我会不会就不能要孩子了。”脱口而出，又颓丧地低头不敢看楚凛的眼睛。

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楚凛和自己走上了争执不休的道路，相看两相厌，她会怎么办，他又会怎么办。真的日复一日如此，才会明白，这是生活。不是一场文艺的老电影。

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爱情被现实磨得满目疮痍。她已经从当年楚凛的莫名离开，受了一次轰轰烈烈震撼到整场青春的伤害。她不确定自己受得了，再来一次，在世人的眼光和最平凡的日子里，重新一无所有。

其实这种心理，把事情往最严重了想，已经是心理崩溃的前兆了。

和楚凛说的，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我们有楚徐就够了。我不想让你冒险了，知道吗？”楚凛俯身亲亲她的额头。

徐沐乔听得心里难受。往他怀里钻。

人性这么复杂，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时而会想用少年时的孤勇与天真，送你一个横冲直撞的乔乔。可是铜雀春深，哪怕想想那个无所顾忌的自己都觉得挺可笑。

可能是我爱你真的没有你爱我多。

认识到这个事实的徐沐乔突然语塞，惭愧得只想把脑海逼出一片空白。

“早晚你得面对这个问题，乔乔。想不通了就告诉我，我来负责帮你想通。”楚凛把她捞出来，黑亮的眸子里，是洞察一切的包容，也是耐心等待的隐忍。

楚凛……你愿意迈出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只为等徐沐乔一步。可是徐沐乔她，在最爱的人面前，是个胆小懦弱自私缺点暴露无遗的小恶魔。

你就不怕，就连那小小的一步，她迈的都不够真心？

“我会。”徐沐乔说了就急匆匆想要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却又被控制住。

“保证？”

“保证。”这下大眼睛看着楚凛，有点无辜和被欺负了的可怜模样。

楚凛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重新把人搂进怀中。

“烦人……”徐沐乔踢了他一脚，滚到一边睡去了。

楚凛并未阻止徐沐乔每日配音，所以她又接了个古风小短剧，被韩笑枚磨的，耽美，她配的是妹妹的音。

韩笑枚配的是少年韩城，另外一名CV大神配的是主役攻——简单。

目前还没徐沐乔什么事儿，是韩笑枚和那位CV大神在pia戏。

丞相府。

韩城自是早就知道，简单要回来了。可是接下来的消息又让他阴沉了一张俊俏的脸。

十年孽缘。

简单追得越紧，韩城便越紧张。寻了个由头把人打包送到遥远的漠北，隔绝了有一年半。怕他的喜欢只是少年的精力旺盛，就像盛夏的合欢，一树灿烂却很快要伤离别。

韩城心里住了个千年的老灵魂，不像简单那般，他很难陷进一段感情，因为他知道一旦爱了便会万劫不复，一旦爱了他会绞尽脑汁地对简单好，一旦爱了，他承受不了失败。

尤其是那年，那个心结，或许这辈子也解不开。

皇城十八里，烟花漠漠。

为了给简单买琉璃樽，他把自己的妹妹弄丢了，在妹妹七岁生辰的那个春天。

街道熙熙攘攘，偌大的皇城，此后再繁华的灯会他也没出府望过一眼。

十年了。

他惩罚了自己十年。

简单从此和妹妹一样被他小心翼翼地锁在心底最珍贵的角落，任岁月蒙了灰。

对简单，他可以好言好语，可以插科打诨，再爱也不逾距。

“城哥！我给你带了礼物！”简单眼眸含星。威风凛凛的漠北将军，先皇和华皇最宠爱的幼弟，见到韩城便狗腿又讨好。

“啥？漠北姑娘么？”韩城接了话，又暗骂自己，没出息！

“城哥你越来越神乎了，还是别当丞相了，改行当国师吧……”

“少跟我贫，叫我丞相那么久还没跟你算账！”

“好啦好啦，带你见见她去。”

“见什么见，见你妹啊！”

“对，就是见你妹。”

“简单！”怎么到了漠北，竟然跟老爷们一样开始学会骂人了。

“不是，真是你妹啊，十年了，她现在出落得可标致了，就是有些呛口，女孩子家家，跟你似的说话不饶人。”

“你说……眉儿？”

“对。”

“简单，你不要骗我。”韩城声音里发着抖。

“这世上谁骗你，我都不可能骗你。”

这是实话。从小到大，不靠谱的老爹和鬼灵精小妹不知道骗了韩城多少次，只有简单一直乖乖的，见到鹿晗，眼睛就弯成了溢满美酒的月牙。

“我有点不敢去见她。这十年，找来过很多女孩子，有的真的很像。现在我都找怕了。”

“我看到她的胎记了。是真的，我检查过。而且你看到她，就一定能确定她就是眉儿。”

许是简单的保证太有信服力，韩城终于鼓足了勇气。简单牵了他的手，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紫藤花还没有开放，走廊清凉，而韩城的手心已经湿湿的。

他真的在怕。

而徐沐乔，听pia戏之余，已经开始想以后该怎么办了。

有机会再跑，该去哪呢，云南还是内蒙？条件艰苦了点，但不易被发现。

徐沐乔皱着眉暗戳戳看了一下脚底，受伤范围还挺大，后来化脓还是有点痛，她也没声张，看着楚凛每天给她换了药又用纱布缠几圈。

近日天气晴好明快，夜来风叶已鸣廊。只是某些人心情像是苟活的蝉那般撕裂着悲鸣与啸叫。天色已变，凭什么还赖在灿烂的幻境里妒忌和不甘。

闭上眼睛的时候便会想起半年前的那晚，一起扶持着穿过漫天飘舞的暴风雪。那时的楚凛……她以为从今便能拥有所有。

徐沐乔早就知道有一天自己会亲自尝到这么苦的感情。辗转反侧，爱而无果。

正当舍，却又舍不得。

自幼不曾躲过，也不想躲。

被楚凛深邃的眼睛看着，那瞳仁里倒映的自己，徐沐乔却从来不敢细细观望。

她也曾是芦苇间如风的少女，也曾在黑白的背景下，与心念之人比着对方爱的剪刀手合照，暗涌的纹理在胶片中盛放了血色曼陀。

可时光终于在他们要奔向彼此时，仓促扯下黑重的幕布。

离手术，只剩下两天了。

楚凛从没见过徐沐乔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心里像是突然失去了大块血肉，沉重之余，只得双手抓住她的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永远会的……”

徐沐乔却轻轻挣脱了他温热的挽留。因失望而低垂的眼睛，无知觉间深深陷入手心的指甲，无一不在提醒她残酷的真相。

最伤心的情话，莫过于如此吧。

紧闭的双眼再睁开时，已没了当初的澄澈。

承受了这世界的恶意和戾气，又怎么苛求，她还能像孩童那般软糯地笑着。

对面的眸子写满怜惜。眸子的主人高高瘦瘦与初见时一般无二，像窗外挺拔的白杨。

沉寂的执念，冷冽的雾岚。

隔世般漂浮的幻影。

泼墨后绝望空荡的街。

对和你无悲无苦白头到老的绮念，还没起，便要焚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