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从山家里早就没有什么人了,加上他自己从来就大大咧咧的,除了记得父母,祖父母的姓氏名讳外,其余的一概不记得了,所以新宅子的宗祠里就只有耿从山的祖父母和父母的排位。新妇江氏新婚第二天拜宗祠的时候,只看见祠堂里孤单单的几个牌位心里觉得十分奇怪,好在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知道这是不能多嘴问的事,便只好坦然接受事实。
白瑞麟知道这个妹婿家没有什么亲眷,故而一大早就带了家人来耿府捧场。正房花厅里,耿子义和江氏恭恭敬敬的给耿从山夫妇磕了三个头,江氏从丫鬟金瓶手里拿过自己做好的鞋袜双手奉上,耿夫人笑着接过,说了些“以后要相敬如宾”之类的话,便让红花递了一个大匣子。江氏在耿子义的带领下又给白瑞麟夫妇见了礼,王氏笑吟吟的送了一套纯金的头面,少说也有十来两,让江氏无比感激。
给平辈见礼不用跪拜,江氏给耿子昭夫妇深深的屈膝行了个福礼,耿大奶奶接过江氏的鞋袜,连声夸赞了几句好针线,便让紫云送上了一只镶绿松石的梳篦。王逸阳因妻子怀孕不能来,特意让耿子昭代他们夫妇送了一对赤金的龙凤手镯。
屋子里比江氏小的只有白雪茹和耿子宏两人,白雪茹大大方方的接了江氏的针线活,江氏另外还送了她一套罕见的套娃,把个白雪茹爱的不行。耿子宏除了得了鞋袜,也另外得了一套文房四宝,自然也是喜笑颜开的。
耿府招待在花厅里用饭,耿子宏找了个机会把白雪茹扯了出来。白雪茹见耿子宏一脸严肃不仅有些纳闷,于是问道:“你怎么了?谁又招你惹你了?”
耿子宏皱着眉头道:“表姐你很喜欢看话本子吗?”
白雪茹很奇怪他怎么会问这个,眉毛一挑道:“没有啊!也就是觉得无聊的时候解个闷而已!”
耿子宏气鼓鼓的说:“你无聊可以和我说呀,要什么话本子我都可以买来给你,还有那些好玩的玩意儿。你为什么只告诉了顾三哥?”
白雪茹恍然大悟,看样子耿子宏是觉得自己和他生分了前来问罪的,不由觉得好笑,遂解释道:“我谁也没告诉!都是顾红雯那丫头搞得鬼!”
耿子宏闻言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不少,他低了头说:“表姐你以后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寻了来!”
白雪茹抬起右手用食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脑袋道:“你呀,好好的把书读好就是了,少想些有的没的!”
耿子宏抬起头望着她嘿嘿嘿的笑,也不说话。
两人正准备进屋,就见耿大奶奶的丫鬟紫云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差一点就撞在了白雪茹身上,耿子宏一把将白雪茹拉到身边护住,大声呵斥道:“乱跑什么?没规矩的奴才!”
紫云忙行礼赔不是,语音颤抖着说:“对不起,表姑娘!我们奶奶肚子疼了,奴婢这是忙着回去收拾产房!”
白雪茹两人闻言大惊,这耿大奶奶的预产期可是还有二十来天呢,怎么会提前发动了?两人连忙跑进花厅。
花厅里众人一片紧张,不过有白瑞麟坐镇大家还不至于慌乱。等耿大奶奶这一波阵痛过去,耿子昭抱起妻子就回了牡丹园。
花厅里,耿夫人安慰的拍了拍江氏的手道:“真是赶巧了!这边太乱顾不上你,你别见怪,你们小两口先回屋吧!”江氏满脸担忧,可是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答应婆婆,耿子义在母亲的授意下陪着妻子回了梧桐苑。
因害怕出事,耿从山便央求白瑞麟一家留了下来,他陪着白瑞麟坐在小书房里喝茶等候着,耿夫人带着王氏守在牡丹园的正厅里。白雪茹本想去产房看看,但是王氏一把就把她抓了回来,王氏拿眼睛瞪着她道:“你一个姑娘家乱闯什么?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告诉你爹,让你爹打你的板子!”白雪茹一想起那薄薄的竹片打在手上的感觉,不由哆嗦了一下,遂老老实实的坐下了,再不敢乱动。
白雪茹在屋子里待的很无聊,听着耿大奶奶偶尔一声声的惨叫又觉得渗得慌,便和王氏打了招呼,让红花带了路出来找耿子宏玩去了。
两个人下了一会儿棋,翻了一阵九连环,又吃了晚饭,挨到掌灯时,终于听到小丫鬟来报信说:“大奶奶生了个小少爷,母子平安!”白雪茹跳下炕带着白芷就往牡丹园冲,耿子宏慌忙跟上。
牡丹园正房里,耿夫人怀抱着孙子乐的见牙不见眼,王氏也是同样的眉飞色舞。耿子宏见小小婴儿一张小脸红红的,皮肤皱巴巴的,不由眉头一蹙道:“娘,这孩子怎么这样丑啊!”
王氏和耿夫人闻言大笑,耿夫人道:“你刚生下来也这样皱巴巴的,所有的小孩子都这样。”
耿子宏顿时羞红了脸,他瞟了一眼白雪茹,见她聚精会神的盯着小孩子看,没有笑话自己,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白雪茹笑着问王氏:“娘,是不是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皮肤红,以后才会白?”
王氏笑着点点头道:“要是刚出生皮肤白,那长大以后准会黑!”
耿夫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子义和子峰的皮肤就是这样!”
四个人在这里热热闹闹的议论着小孩子,耿子昭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笑着说:“本来是请父亲给孩子起个名字的,不想父亲说自己没什么学问,于是请姨父给赐了个名字。”
耿子宏急忙问道:“叫什么?”
耿子昭笑笑的说:“姨父说耿府这一代是士子辈,希望他将来成为杰出青年,就叫耿士杰好了,父亲和我都觉得这名字好!”
耿夫人遂笑着唤怀里的小人儿道:“杰哥,你有名字了知道吗?”
红花立刻凑趣道:“恭喜小少爷有名字了。”
一帮子人又说笑了一阵,王氏带着白雪茹进了里屋看耿大奶奶,见她睡得正熟便没有打扰,轻轻的退了出来。耿夫人又细细的叮嘱了一遍屋子里的婆子、丫鬟、奶妈诸多的细节,众人这才散去。
耿士杰的洗三礼上,顾夫人早早的就带着顾大奶奶和顾红雯等人来了,就连往日里与耿府和顾府交好的一些亲友女眷也早早的来了。王氏和白雪茹母女两人到耿府的时候,洗三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
相传洗三可以洗去婴儿从“前世”带来的污垢,使之今生平安吉利,所以无论帝王、庶民生了小孩也都有“洗三”的风俗。白雪茹从前只是听说过,却从来不曾见过,故而观察的特别认真。
白雪茹见那圆头圆脸的稳婆穿戴的干干净净的,手脚麻利的在产房外厅正面设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耿大奶奶卧室的床头上供着“床公、床母”的神像,用三碗桂花缸炉或油糕作为供品。照例由耿夫人先上香叩首,稳婆亦随之三拜。
稳婆拜毕,将艾水置于床前,并放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内装胭脂、爽身粉、茶叶、青布条、剪子等物;另一盘装有栗子、花生、枣、红鸡蛋等物品。亲友们来到床前开始添盆,顾夫人先舀了一勺清水倒入盆中,随手又撒了好些金银锞子在里面,稳婆忙道:“长流水,聪明又灵俐”,随后王氏和顾大奶奶等人也如是操作了一番。顾红雯颇为调皮,她见白雪茹最后上前添了水,遂笑嘻嘻的又拿起那些个枣子、莲子、桂圆撒了进去,稳婆笑着喊道:“早儿立子,连生贵子;桂元,桂元,连中三元。”众人一起大笑。
添盆后,稳婆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这才开始给婴儿洗澡。虽说已经快到四月份了,但是天气还不是很热。耿士杰一受凉便立刻大哭起来,哭声无比宏亮。稳婆笑道:“响盆了,响盆了。”白雪茹心里一阵紧张,扭头看看母亲和姨妈,见她们一脸坦然,遂镇定下来。
稳婆一边洗,一边念念有词:“先洗头,做王侯;再洗肩,当大官;不愁吃,不愁穿,观音菩萨保平安。”顾红雯听着就觉好笑,于是就拿手指头捅了捅白雪茹,两人捂着嘴偷偷的在一边笑。
洗完婴儿,稳婆又让他喝了少许用大黄熬的水,碎碎念道:“三日尝得黄连苦,终身富贵不受穷。”到此为止,洗三礼还没有结束。随后,由耿夫人把十三位娘娘牌位、敬神钱粮连同香根一起请下,送至院中焚化。稳婆用铜筷子夹着“床公、床母”的神像一起来焚,说道:“床公、床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少送女。”然后,把灰用红纸一包,压在床底下。
白雪茹看不太懂,悄悄的问母亲这是什么意思,王氏说:“傻女儿,这是让他(她)永远守在床头,以便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白雪茹轻轻的“哦”了一声,做了个明了的表情。
一切收拾停当,稳婆再次向耿夫人请安“道喜”,耿夫人便让红花将早早就准备好的赏钱递给了她。稳婆悄悄的捏了捏荷包,心中暗自欢喜,再三的谢了,又收了添盆时所有的东西喜滋滋的告辞了。
吃了洗三面,顾红雯忍不住又跑去牡丹园看耿士杰,顺便拉着白雪茹。才刚刚过了几天,耿士杰的小脸就长开了些,再不是那天皱巴巴的样子了。他刚刚吃饱,奶妈怕他吐奶,正抱着他轻轻地拍着。见了生人进来,他的黑眼睛骨碌碌的转,看的两个人稀罕极了,顾红雯道:“姐姐,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灵活的眼睛。比起哥哥们那几个孩子机灵多了!”
耿大奶奶心中得意,面上却不显,笑着道:“可别乱说,待会儿嫂子听见该不高兴了。”
顾红雯小嘴一撅道:“本来就是,这孩子就是长得漂亮机灵,我又没有说谎!”白雪茹伸手扯了一下顾红雯的衣服朝门口努了努嘴,就看见顾夫人黑着脸站在门口,后面的顾大奶奶也是一脸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