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家大宴宾客,因王家庭院狭小,于是便包下整个状元楼来待客。周氏人逢喜事精神爽,神采奕奕的接待者各方来客。
今时今日与四年前王母去世时的情形大不一样,不仅周氏的娘家和白府老少都来了,另外还有王逸阳的同年和恩师,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王氏看见侄儿逸阳神采飞扬的模样打心眼里喜欢,越看越爱,已然将他当成女婿一般的看。
好不容易等周氏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王氏迫不及待让春桃带白雪茹回避后就拉了周氏说话:“弟妹,不知你家逸阳定亲了没有?”周氏一口茶水噎在喉咙里半天才咽下,眼睛睁得溜圆,神情极其复杂的道:“大姐您这话什么意思?”王氏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神情,自顾自笑眯眯的说:“如果逸阳没有定亲,你看我们亲上做亲如何?”
周氏的心一下子像被人狠狠的拧了一把似的难受,后悔铺天盖地的将她湮灭了。她深吸一口气,脸色比哭还难看,艰难的回到:“大姐,雪儿是个好孩子,可惜了我们逸阳没有这个福分!我从前也想和您求了雪儿来我们家,可是又怕高攀不上。我前个月才给逸阳说了我姨表姐的嫡长女为妻,大姐,对不起呀!”
周氏说到最后已经语带哭音,她心里是真的觉得很难过。白家的家世明显比自己的姨表姐家高,自己表姐家无非就是钱多而已,可是白家却可以在儿子的仕途上帮很大的忙,再说了依姐姐姐夫对白雪茹的宠爱,嫁妆必定也不会少到那里去。她后悔呀,干嘛眼浅视短的图侄女的嫁妆早早的和表姐说了亲事,要不然现在的这门好亲事岂不是更加称心!
王氏一听弟媳妇说完脸就白了,她讪讪的笑着给自己找补道:“没事没事,你权当我没有说。再说我们家老爷也还不一定答应呢,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罢了!”姑嫂两又不尴不尬的说了两句闲话后不欢而散。
周氏回到家中,越想心中越不安。王耀祖见妻子愁容不展很是纳闷,他觉得最近家中喜事连连,不明白妻子为何这般表情。王耀祖正准备开口询问,周氏似心有感应一般道出了酒席过后王氏所说的话,她皱着眉头看着丈夫道:“老爷,您说姐姐会不会为这件事恼了?”王耀祖不加思索地说:“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为了这个恼了我们。”周氏依然不放心:“妾身很担心姐姐为此恼了,更担心这件事影响老爷的前程,毕竟您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不是?”王耀祖不悦道:“姐姐岂是你所想的这般心胸狭小?你休要胡思乱想,更不要胡言乱语,如若不然,休怪我不依。”言罢一甩手去了书房。
王氏在房中和白瑞麟谈起王逸阳就满怀遗憾,话里话外都是可惜。白瑞麟虽然也有些惋惜,却还不至于如王氏这般。他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如此这般,雪儿本来还小,难说以后还会有更好的人选出现。再说了,我也不想女儿过早的出嫁,出了门子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哪有在父母面前自在?”王氏听丈夫如此这般说,心中颇觉安慰,遂笑笑不再提。
话说那周氏心里依然忐忑不安,每每借机来探望王氏,每次来都要拉着白雪茹的手好一番奉承夸赞,搞得白雪茹一头雾水,王氏却是哭笑不得。
十一月初,好不容易王耀祖的任命下来了,补了富庶的汉中县令,王家举家欢庆,周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周氏一面准备随丈夫启程赴任,一面担心大儿子王逸阳明年的春闱。夫妇俩一商量,遂决定提前给大儿子完婚,这样以来儿子的生活起居有人照应,老宅子也不必请人照看。
周氏的表姐虽然有些不情愿这般仓促嫁女儿,但考虑到王家情况特殊,再加上自己以商贾之家的身份却攀上了官宦之家的亲事也就不再计较。于是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在短短的时间内举办了婚礼。婚礼当天,白瑞麟和王氏不约而同的想把女儿留在家里,白雪茹不论怎样恳求最终也没能如愿的出门。
这段时间,虽然白瑞麟不再带白雪茹去回春堂,但是却把自己多年的看诊记录拿出来细细的讲解给女儿听,白雪茹因此受益良多。她不仅将父亲的笔记仔细的揣摩研究,还将自己的经验融汇其中记录成册,只是这一切都做得很隐蔽,就是白瑞麟也不知道。
父母出门去舅舅家做客,白雪茹在家百无聊赖。如今她既不喜欢去三房串门,也不愿意去大房惹人嫌,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福寿堂。天气冷了,白雪茹拿手炉捂着窝在炕上看书,就听见玉梅在外面训斥小丫鬟:“小蹄子,叫你去大厨房催一下姑娘的午饭一去就是半天,老实说,是不是又躲在那里玩去了?”小丫鬟怯生生地解释说:“玉梅姐姐我没有去玩,大厨房里乱成了一锅粥所以我等了很久。”玉梅呵斥道:“编,接着编!我看你能编出什么来!”小丫鬟急了,大声道:“姐姐我没有说谎,不信您去瞧瞧就知道了!就因为大厨房里的婆子们说没炉子给华姐儿煎药,大少奶奶屋里的枣花姐姐砸的大厨房一片狼藉,现在大厨房里还乱着呢!”
白雪茹在屋子里听到这些坐不住了,她对屋子里的玉竹说:“把小丫头叫进来问问怎么回事?”玉竹答应了一声喊了人进来。白雪茹见小丫头穿着整齐的褐色衣裙,一看就是个三等丫头的装束。小丫鬟进门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白雪茹问道:“枣花为何砸了厨房?”小丫鬟道:“华姐儿病了,厨房里的婆子们说要赶紧给主子们准备午饭,没有空炉子给华姐儿煎药,枣花姐姐就砸了厨房。”白雪茹眉头一蹙问道:“厨房里管事妈妈怎么说?”小丫鬟怯怯的答道:“管事妈妈不在,大太太和三太太与太夫人她们都去了舅老爷家做客,厨房里这会子还乱着呢!”
白雪茹略一思索对玉竹道:“这起子刁奴,惯会捧高踩低。可怜华姐儿还病着,你跟我去兰馨园瞧瞧去。”玉竹忙道:“姑娘吃了再饭再去吧,一会儿饭菜该凉了!”白雪茹笑笑:“我不饿,一会儿再说!”玉竹见她坚持起来要出去,赶紧给她穿上大红的狐皮斗篷去了兰馨园。
兰馨园上房,枣花发钗凌乱的跪在于氏脚下,于氏守着昏睡的华姐儿眼泪长淌却不敢出声,忽听丫鬟报:“三姑娘来了。”于氏慌忙迎出来,枣花赶紧避到床后。白雪茹见于氏红肿着双眼心里暗叹一声却无可奈何,她虽然有心帮忙却苦于自己是一个小孩子没有多少能力。玉竹给她褪下斗篷,她拉着于氏的手进了里间,就看见炕上躺着小脸通红的华姐儿。她伸出手摸了摸华姐儿的额头问道:“药吃了吗?”
此言一出于氏泪如雨下,床后的枣花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白雪茹面前哭道:“三姑娘,求您救救华姐儿!”白雪茹慌忙将她扶起道:“你快起来,需要我做什么我定当尽全力!”枣花遂哽咽着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最后道:“姐儿的药到现在都没有炉子来煎!”白雪茹叹了口气道:“方子是谁开的?拿来我看看!”于氏知道她的医术是老太爷亲自教导的,赶紧将药方拿出来:“这药是三叔公开的!”白雪茹看了看,三哥开的药果然是针对风热感冒的,基本上都是疏散风邪、清热解毒的,遂让玉竹带枣花去福寿堂的小厨房煎药。她想了想,又唤了玉梅过来:“你去打一盆温水来。”
于氏紧张的看着白雪茹,不知道她要温水来干嘛。白雪茹自顾自的让玉梅将温水倒入准备好的铜盆中,又将帕子浸透拧到半干,于氏就见她轻轻的用帕子给华姐儿擦洗全身,尤其是颈部、腋下、肘部处等。白雪茹见于氏很是疑惑,遂笑道:“这样子每个时辰给华姐儿擦洗一遍,她的高热会很快的降下来。”于氏感激的接过帕子道:“三姑姑您且休息一会儿,让我来吧。”
白雪茹笑了笑就退了下来,她想着华姐儿毕竟只是个三岁多的孩子,这高热只怕一时半会儿退不下来,还是得想点别的什么办法。于是叫了于氏的另一个大丫鬟青苹吩咐道:“你去厨房就说我要一些白萝卜和饴糖,拿回来以后将萝卜洗干净,别削皮,切成薄片,然后用饴糖腌一宿便有溶成的萝卜糖水出来,拿这个给华姐儿当水喝,多多益善,一直到华姐儿好了为止。”又吩咐玉梅道:“你回咱们院里用鸭梨三个切碎,水煎一刻钟后去汁与大米适量煮粥,趁热拿来给华姐儿食用。孩子病了还是要吃东西才会好得快。”玉梅领命而去。
稍后,枣花和玉竹拿了煎好的药来,于氏轻轻的将华姐儿唤醒喂了药,片刻之后华姐儿出了一身大汗,高热慢慢退了下去。小孩子不装病,刚刚好一点就感觉到饿。少时玉梅带人送了梨粥来,华姐儿很快的就将一碗粥吃完了。于氏心里大定,她双眼含泪拉着白雪茹的手道:“三姑姑,侄媳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她原本还因为白雪茹年纪小有几分不放心,现在则是完全的信服,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白雪茹此时也才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大奶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谢不谢的,华姐儿大安了比什么都好!”随后又细细的叮嘱了一遍注意事项才起身告辞回去,于氏一直送她到兰馨园门口。
当夜,白明翰回到家中得知女儿生了病便急忙来看,华姐儿因吃了药有了些精神便要父亲抱她。白明翰见女儿似无大碍,便以为丫鬟夸大其词,稍坐片刻就起身离去了。
于氏心里一片冰凉,觉得此生了无生趣,华姐儿看着娘亲灰败的脸色心里一阵害怕,颤颤的伸手拉起她的衣袖唤道:“娘,您怎么了?”于氏乍然惊醒,抱起华姐儿不禁泪流满面。
李氏回到府里听丫鬟说了厨房里的事,只是将厨房里伺候的人罚了一月的例银,又呵斥了一顿就再无下文,于氏终觉心灰意冷。夜里白雪茹又让玉梅做了黄芪生姜大枣粥给华姐儿,第二天华姐儿便好了许多,于氏便将感激暗记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