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怔了下, 有点儿意外。他本以为赵寒烟是因为孩子受伤的事还在内疚,其实他心里刚刚还在想, 赵寒烟如此未免太脆弱。而今见赵寒烟是在琢磨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对付敌人的办法,白玉堂就忍不住想笑了, 莫名地愉悦。
大概是因为他发现小厨子这样性格,越发合他的口味了。
白玉堂自知性子刁钻,难被人喜欢,他也一向不屑于去做被众人喜欢的人, 能谈得来的朋友一个足矣, 所以每每到遇见对口味的朋友时, 白玉堂会比普通人更为珍惜这份友情, 甘愿为其两肋插刀。不过他至今还没有遇到完全合口味的朋友,赵小兄弟似乎有这个趋势。知己难求, 白玉堂觉得既然遇到了, 就不能随便地放任掉,可以试着接触直到自己认为不成的时候再离开。
面对赵寒烟真挚求问的目光, 白玉堂自要认真思量一番去做回答。
“迷药的话有很多种,但都免不了是要入口才行。倒也有迷烟, 在室外却不得用。银针刺穴位,倒是可以令人暂时麻痹亦或是身亡,但这需要练几年的功底才能精确的找到穴位。男男女女,高矮胖瘦,各有不同,这穴位想刺准可不那么容易。”
看来这才是真的江湖, 某些武侠小说里的那些名字听起来就很威武霸气且功能神奇的方法并不存在。
“头一次见面就喂人吃迷药,不大可能做到。阵法要练几年,还是……算了吧。”赵寒烟对于自己不是特别感兴趣的东西很犯懒,人都是好逸恶劳的,她也不例外,“我觉得我不可能每次出门都能碰见这种事情。”
“对,你做饭好吃就够了,至于抓贼杀人这种活还是交给我们来。”白玉堂嘱咐道。
“对。”赵寒烟附和。
“你下次出门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一同去。”
赵寒烟笑了笑,觉得白玉堂说这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倒也感谢他,有这话就够了,很受安慰。
白玉堂对赵寒烟笑:“这就简单解决了。”
展昭命人收了贺云的尸体之后,又过来仔细询问了赵寒烟碰见贺云的经过。
“有次出门的时候路过李大娘家,我见过贺云。刚刚觉得饿了,我就和秀珠一块儿出来吃东西,不巧就碰见他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赵寒烟就按照实际发生都如实地讲给了展昭。
“何必大半夜出来吃东西,自己做不就是了,外面的东西哪有你做的好吃。”赵虎在旁听到经过之后,顺嘴感慨了一句。
赵寒烟:“人都有懒的时候呀,我刚才也确实不太想动。”
“正是,每天忙着给那么多人做饭,当然会累,搁谁都不想动。”白玉堂为赵寒烟抱不平。
赵虎被噎了一下,忙闭嘴不说了。
“还好你机灵,知道来状元楼求助,若是擅自跟着他,恐会有人身危险。”展昭又问上次给她的响箭怎么没想到用。
赵寒烟:“出来吃个饭而已,没想到会遇见事,根本没做准备。”
白玉堂一听这话心里有点儿更不是滋味儿,他觉得赵寒烟来状元楼一定奔着他,想找他帮忙,可是他人却并不在状元楼。
都怪蒋平那家伙说要躲着官府,换个地方住。官府有什么好躲!白玉堂在心里狠狠得给蒋平记了一笔账。
远在五条街外的客栈里正喝酒的蒋平,忽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差点儿把自己呛过去。
“哪个没良心的骂我呢!”
……
一行人随后回到开封府,公孙策亲自检查了贺云尸体,忍不住叹这杀人手法难且十分利落,免不得进一步认识了白玉堂的功夫高超。
包拯得知经过之后,和白玉堂道谢。
“包大人万万不必如此客气,赵兄弟是我的好友,我救他是我应尽的本分。你们谁都不用为此和我道谢!”白玉堂干脆直白地说道。
听这些人道谢了,让他觉得跟赵小兄弟的关系很生分。
大家都知道白玉堂的脾气,所以都不和他客气了。
“贺云竟既然已经死了,我们也审不了什么,不过他得知捕快要捉他,他就心虚逃跑,还敢抓孩子做人质,无情下刀,此人绝非善类。很可能就如赵小兄弟所猜测一般,是他害死了自己两个儿子。”展昭嘴上虽然道出了这些,但眉头皱的很紧,心里面难以接受会有做父亲的这样对自己亲生的孩子施暴。
公孙策:“我们也如此认为,他的做法骇人听闻。自古便有‘虎毒尚不食子’的说法,他身为人竟活得连个孽畜都不如。”
“人已死,诸多口供问不出来,我们恐怕也难知道整件事的经过为何?他的杀人动机又为何?甚至无法完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杀害他两个儿子的凶手。”公孙策一针见血地指出贺云杀子这桩案子虽然推敲合理,但到底缺乏实证。
“贺云还有两个女儿。”赵寒烟道,“展护卫已经派人去各个妓院寻找了,如果贺云真把女儿卖到妓院,一定会找到。”
“你怎么会知是卖到妓院,?”
“他那个钱袋,上面绣着“仲”字。”
谁都知道管仲是妓院供奉的祖师爷。而今在东京城妓院里,各种东西都有带‘仲’字的习俗。
“如果贺云真被查实卖女儿了,那么他下手杀儿子的动机应该也‘合理’了。再有被他发卖出去的两个女儿,该会有证词供述。”公孙策捻着胡子琢磨道,觉得有这些证据倒还可以。
包拯当下已经被陈州赈灾贪污一案的内情闹得头大,圣上听过他的回禀之后刚刚下了圣命令他彻查。包拯决计明日就带人前往陈州。而眼下开封府又遇但这般父杀子卖女的残忍案子,实在令他难放心离去。但若推迟两天再走,陈州那边的百姓已在水深火热之中,多拖一天,只怕会多遭一天罪。
“京城的案子凶手若真是贺云所为,便查得差不多,可以结案了。包大人不必挂心,就是有事,尚有我和赵小兄弟可以处理。明日你们还是如常出京,尽快赶往陈州。
那陈州死一个知府才不过是个虾米,还有更大的鱼等着包大人去抓。”
白玉堂听到包拯的担忧之后,立刻提出建议。他人便是从陈州来的,自然非常了解那边的情况,他早觉得包大人该尽早动身去陈州。
“陈州的情况到底为何,白少侠可否方便与包某详述?”包拯听出白玉堂似乎知道什么。
白玉堂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包拯:“包大人五天前不是收过一封信么?”
包拯愣住,“莫非那就是你……”
“受人所托,大人也别问是谁,陈州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却因酷吏镇压,敢怒不敢言。”白玉堂拱手,请包拯此次前往陈州一定要为民请命,可千万别学之前的那位钦差。
“包大人当然不会!”赵虎略有点纳闷道,“但我和张龙之前去陈州查钱树和郑宏死亡案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到底哪里出事了?”
“你们当时可拿了令牌过关,也通知过当地的官府?”白玉堂问。
赵虎点头。
“那就是了,凭你……咳,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白玉堂已有所收敛,没直接骂赵虎太蠢笨易被糊弄已经很不错了。
赵虎感觉到了白玉堂的讥讽,尴尬不已,脸色不好地保持沉默。展昭这时候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介怀,以后大家都要习惯白玉堂的嘴毒。
公孙策反应快,惊喜地看白玉堂:“白少侠刚刚那番话莫非是……答应了包大人的邀请,愿入开封府?”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白玉堂,赵寒烟也看着他。
“是。”
这明明是很重大的决定,却被白玉堂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神色更是比平常还要更平常,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种话。
公孙策高兴地和包拯四目相对,他也能从包拯的脸上看出很明显的喜悦。
“大人,这可是大好事!”
包拯应承,表示立刻就上报帮白玉堂请职。
白玉堂:“这倒不急,我便和赵小兄弟一样,做没什么品级的捕快就成了。不过我可不服管,除暴安良的事儿我会一件不落,但谁若让我做些什么闲杂跑腿的活儿,我肯定不做,若逼我便要吃我一刀!”
“这是自然,白少侠武艺高强,必不能大材小用。”包拯而今招揽到人才自然十分高兴,虽然说白玉堂性子猖狂了些,但经过这么长一段日子的了解,包拯差不多心里有数。
包拯知白玉堂是因赵寒烟而留下。这并不算坏事,只要赵小兄弟清明懂理,能管着他,便翻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这之后,包拯就提点了一番赵寒烟,并嘱咐她道:“我们走后贺云的案子便由你来负责主查,除了有白少侠的帮助外,开封府的人员都会听你的调遣,张凌也会留下来跟着你。”
其实包拯不光为官公正观清明,开封府的大小事务他也同样打理得井井有条,人员管理更是如此。所以只要是包拯交代下去的事,开封府内没有人敢怠慢。基本不存在包大人一走,会有不服管地出来闹事的情况。
被安排房间时,白玉堂特意要了距离赵寒烟比较近的地方。之后他立刻就从回客栈搬了东西,决定今晚就住进来。
赵寒烟带着秀珠和春去春来帮他打扫了房间。
等房间打扫得差不多了,白玉堂也便搬了东西回来。
赵寒烟特意往他身后看了下,问他:“蒋大哥就没有送送你?他知道你在开封府做捕快就没有惊讶或者反对?”
“他不知道,还在睡觉。”
白玉堂的一句话,赵寒烟就忍不住笑起来。她很难想象蒋平一觉醒来之后,发现白玉堂的随身衣物等等都不在,人去楼空,没留任何消息时,蒋平的表情该是何等的懵傻……因为蒋平这个人还挺逗的,表情丰富,所以想想赵寒烟就觉得挺好笑。
“他可是你四哥啊,你就这么不告而别,不怕他担心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他担心。”
谁叫蒋平当出非拉他不住状元楼,现在就应该受惩罚。
赵寒烟当然不知道白玉堂是在惩罚蒋平,还当他们兄弟之间就是这么相处的习惯。
现夜已深了,帮白玉堂稍微整理好房间之后,她们就打算告辞。
这时候秀珠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声音还有点儿响,闹得所有人都听见了。
秀珠赶紧不好意思的捂肚子。
“这么饿,估计一会儿睡不着了。”
“怎么才吃完面你就饿成这样子?”赵寒烟问。
“公子,哪是才吃完,那已经是一个时辰前的事儿了,现在已经是后半夜,还干了活,本来人醒着熬到后半夜的时候那就最容易饿了。”秀珠有一半的缘故是为了面子解释,另一半的缘故是为了肚子叫屈。
“有道理,怪不得我也觉得这么饿。”春来附和。
“你们才只是刚饿而己,我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春去憋着嘴,然后可怜巴巴地看向赵寒烟。他很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向谁讨食吃。
这个时候,白玉堂也从屋里出来了,眼睛里带着疑问:“有饭吃?”
他一发问之后,秀珠和春去、春来同时非常期盼地看着赵寒烟,且有些‘理直气壮’。大有一种‘你看白少侠都饿了,咱们确实应该吃点东西’的意思。
赵寒烟被她们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有点饿。于是她答应去厨房瞧瞧,看看能随便弄点什么吃。
厨房还真没剩什么东西,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因为赵寒烟做的饭菜一向不得剩。食材也没剩什么,菜都是图新鲜,赶早儿买的,现只剩些耐放些的白菜,还有两块猪肉,再有就就是一筐芋头。
赵寒烟看见那边还有一堆上次做荷叶鸡剩下来的黄土,忽然就想起前不久刚在菜谱上看过的一道泥煨芋头的菜。
赵寒烟吩咐春来把芋头洗净去皮,自己则挑了一块瘦猪肉切丝。
白玉堂见状,要帮忙。赵寒烟摇头不用他。
“若是多一些肉馅就不和你客气了。这切丝是讲究功夫的活儿,你以前若没练过刀功便不行。”
“是了,你们厨子的刀功比我们这些耍大刀的人精细,我真不行。”白玉堂有自知之明,转身就乖乖坐等。
秀珠三人就把芋头削好后,接着就按照赵寒烟的吩咐,把芋头里面挖空。被挖出来的那部分芋头碎就和米放在一起放进锅中煮芋头粥。
赵寒烟这时候把切好的肉丝用和肉馅的佐料搅拌好后,就将肉丝塞进挖空心的芋头里,盖上盖,用过水的白菜叶包好后,外裹一层黄泥,烧稻草火将其煨熟。
吃的时候,把黄泥层扒掉,就能看到里边雪白的芋头肉,表皮被烤的微微发干,咬一口,舌尖最先触及的是脆软细滑的芋头肉,然后忽然有满满的肉香在口中喷出,热烈的肉与温柔的芋头在口感上、味道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人在咀嚼时得到了交替的刺激和满足。就好像一个人躺在阳光和煦的海滩上,刚觉得被太阳晒得有些热,就有一阵冰凉的海浪拍在身上,如此交替往复,真真的爽快至极。
赵寒烟烤了一盆泥煨芋头,配着芋头粥、酸甜萝卜和酱萝卜,让大家一起就着吃。不消片刻的功夫,泥煨芋头就全部被消灭光了。
还好粥剩一些,让赵寒烟确定他们真的都吃饱了。
“鲜香好吃,赵兄弟厉害!”春去拍手称赞。
春来:“还用你说,这不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么!”
春去笑着不说话,却冒出了心声:而今圣上就是不给我发俸禄,我也愿意在这留着,只要能待在赵小兄弟身边吃吃吃……夫复何求。
春来瞄了眼自己的弟弟,也冒出心声:我这蠢弟弟八成是因为吃,要拜倒在赵小兄弟的脚下了,这可不行,回头我得提醒他一下,可千别忘了咱们的主人是圣上!
赵寒烟扭头看向白玉堂,发现他除了吃芋头的时候,心声感慨过好吃之外,此刻就安静了,没有心声。
刚吃饱的人,还没有离开饭桌,却不再想吃的东西,那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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