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刺史虽然是借口,但无论是官场潜规则还是世俗人情,下级拜访上级还是很必要的,尽管徐驰并不打算抱刺史的大腿,也无必要抱刺史的大腿。徐驰与单绫用过午餐,就去了刺史府。
刺史府不比徐驰的破落县衙,一到门口便感觉出凛然的官威来:两个石头狮子张牙舞爪,朱漆的大门,鎏金的牌匾,八个军士如金刚一般立在门外。
徐驰上前说明来意,有军士进去禀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道:“陈县令来得不巧,刺史大人今日恰好访友去了,估摸着也得明日才能回来——陈县令若无急事,可在刺史府将就一晚,等大人返回;或者改日再来拜访,小的自然知会于刺史大人。”
徐驰说明日再来拜访,就不叨扰了,与单绫离开了刺史府,打算暂时回客栈休息。
括州一如台州,规模较大,远非小县城可比,大道通衢,寻常巷陌,不知凡几。往来人等,殷实富贵者甚多。
徐驰玩心大起,拉了单绫的手到处穿梭。转到一处街角,见一老农身边摆着两筐花,红的白的都有,散发出阵阵花香。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围在老农旁边,指指点点的。徐驰对花儿朵儿的没啥兴趣,但为了讨单绫的欢心,打算买束花送给她,只是不知道古代有没有送花求爱的规矩。
果然,单绫如同小姑娘一般,站在那些花儿边,看看这朵,嗅嗅那朵,竟爱不释手,流连忘返。可见,爱花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如单绫一般年纪,亦不例外。
徐驰问老农道:“老人家,这花是怎么卖的?”
老农已经站了半天,只有看的,鲜有买的,腼腆地答道:“公子要是喜欢,随便给小老头几个子儿罢。”古代不像现代,环境还没污染,野花野草到处都有,原也犯不着花钱去买,若是真的喜欢,自去野外摘些便是。
徐驰从单绫背着的包裹中取出一大把铜钱来,怕有百十枚,塞到老农手上,说:“老人家,够了么?”
老农傻了眼,连声道:“够了够了,”又觉得说错了话,改口道:“多了多了。”这老农看来不是专业商人,这么多的钱明显超出了两筐子野花的价值。
徐驰笑道:“我全买了,你看值多少,值多少你就拿多少吧。”越是厚道老实人,越不能让他吃亏。
老农尖着手指头,数了五枚钱。
徐驰笑道:“再拿点,再拿点。”
老农狠起心肠,又数了三枚,共计八文钱,却再也不肯多拿了。在他看来,八文钱都实在下不了手。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蔷薇,挑到城里来,能换个三五文的就挺知足了,即使没人买,也不足为奇。
徐驰现在是有钱人,对这么些钱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后世的徐驰混得很潦倒,知道钱对于贫困人家的作用之大,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徐驰见这老人憨厚得可爱,索性将铜钱全部丢在筐里:“都拿去算了,多的给你老伴添件衣裳,如果再有多的,自己买壶酒喝喝。”
老农手足无措,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朝徐驰与单绫连连作揖:“多谢公子,多谢夫人;多谢公子,多谢夫人……”
“不谢不谢,谢什么呀,我付钱买花,你得钱卖花,公平交易,天经地义。”徐驰生怕老农一激动,又要跪下磕头。
旁边的大姑娘小媳妇笑嘻嘻的看着徐驰,这小郎君看着模样俊俏,却未免有点傻不啦叽,偏偏还傻的振振有辞。
徐驰蹲下身来,将那筐中的野花细细整饬起来。
旁人对徐驰不了解,单绫却对徐驰太了解了。徐驰任何离经叛道的举动都不足以影响她的情绪。对待徐驰,唯有听之任之,静观其变,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猜到他下一步做什么,或者他的举动有什么意图。在审理台州刺史府的案子时,单绫早就领教过了的。单绫所要做的,便是始终不离左右,保护他,至于徐驰要做什么,她则直接选择无视,不闻不问,好像她与徐驰毫无瓜葛。
徐驰整饬野花的认真劲儿还真不是盖的,将那花枝掐成一般的长短,再用藤蔓一束一束的扎起来。一边做一边问,这浅白的是什么?这淡红的是什么?这深红的又是什么?
老农可不认为徐驰傻,而是怀着感激涕零的心情细细作答,浅白的是白玉堂,淡红的是荷蔷,深红的是七姊妹。
两筐野蔷薇经徐驰一弄,还真的像模像样起来,与后世花店出售的礼品有得一拼。
徐驰将那些花束最后整成一大束,“嘿嘿”笑着,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单膝跪地,手举那花束,深情的看着单绫:“单绫小姐,请嫁给我!”
单绫一惊,这小冤家又玩什么花样?不由急道:“秦儿,你干什么?快快起来,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可怜的单绫,哪看见过这么求婚的,当下又羞又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很难说徐驰是恶作剧,当然,也很难说他是情真意切,反正他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徐驰继续深情款款,色眼迷离,“单绫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初徐驰在翠烟楼遇到单绫时,单绫还能玩一下暧昧,和他打情骂俏的也有过。但自从确定徐驰便是结义姐姐芸娘的儿子以来,单绫便以姨娘自居,处处装得一本正经,不敢稍微假以颜色,生怕徐驰打蛇随棍上,误了徐驰的前程。
此时,许多路人都停下来驻足围观。单绫真的急了,答应是万万不能的,不答应又不知他疯到什么时候,竟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有点为徐驰抱不平了,纷纷劝说起来:
“难得这位公子情深意重,我若是你,还不得马上答应,犹豫甚么的?”
“小郎君模样俊俏,姑娘你也美丽端庄,两人极是般配呢,快快答应了罢。”
这是好听的,见单绫还没答应的意思,那小郎君可怜巴巴的举着花束跪在地上,有些小媳妇的话变得刻薄起来:
“哟,装甚么装呀,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你比那小郎君大得多,他看上了你,是你八辈子的福分呢。”
“小郎君,别跪着了,不值得,嫂子给你找个更漂亮的去……”
“…………”
单绫急得差点要跺脚了:“秦儿,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爱你!”徐驰大声喊道,唯恐人家不听见。徐驰可一点都没着急的意思。
“秦儿你先起来再说,好不好?”单绫差点要哀求了。以单绫的武功,将徐驰拖起来就跑,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偏偏此时的她脑袋短路了。
“你答应我就起来,你不答应,我就永远跪在这。”徐驰直接耍起了无赖。
“好,好,我答应秦儿,好了罢,快起来。”
“你答应嫁给我吗?”
“答应,答应……”单绫的脸都快变色了。
徐驰奸计得逞,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得意的微笑,但是,恶作剧并没有收场。徐驰站起身来,将那一大束花捧到单绫的怀中,却借机抱住她的脖子,嘴巴使劲朝单绫的红唇印了上去。一缕幽香入鼻,徐驰顿觉心醉神迷。
大庭广众之下,脖子被徐驰搂住了,躲无处躲,避无可避,单绫面红耳热,只得压低声音央求道:“秦儿,别胡闹了,回去之后,绫姨随你如何弄,都是可以的……别胡闹了……”
得了单绫的这句话,徐驰犹如得了尚方宝剑,马上听话地松开手,拿了单绫的手,就往客栈方向跑去。
大周时期,在男女关系上,还是比较开放与包容的。类似于徐驰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求爱与索吻,路人虽然感觉比较新鲜,但艳羡的成份居多,认为是伤风败俗的人是极少数的。这种举动,若放在明清时期,一个“白昼宣淫”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徐驰与单绫跑得远了,那些围观的路人依然傻愣在那里:敢情世间还有这样子的求婚么?尚未出阁的大姑娘不由在心里暗暗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某个俊俏的公子如这般的对着自己示爱,自己还不得晕厥过去?
括州的大街上,跑着这么一对年轻的男女:那男的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拽着个女子,兴冲冲的直往前冲;那女子呢,背上背着个包裹,手里捧了一大束野蔷薇,被动地随着男子往前跑,脸上是满脸的无奈。
“秦儿,你去哪呢?”单绫终于忍耐不住,像两个疯子一般在大街上跑路,实在有点儿狼狈。
“回客栈!”徐驰可没疯,他觊觎单绫太久了,现在必须趁热打铁,一举攻克她,免得夜长梦多。
单绫“噗嗤”一笑:“你这是回客栈吗?越跑越远了,跑反了呢。”
徐驰精虫上脑,情急之下,已经慌不择路了。
徐驰只好与单绫又往回走,天色还早,今晚上能把她推倒就万事大吉了。
回到刚才买花的街角时,却见围观的人群并没散去,只是离那卖花的老农远远的。
那老农此时却扑倒在地下,灰头土脸,眼角淤青,嘴巴鼻子处渗出鲜血来。让徐驰挑剩的野花,撒得满地都是。
四五个青衣男子围在老农身边,戏谑地看着老农。一名青衣男子抬脚往老农身上踢去,“你个老不死的,装死呢,早些把市金缴纳了,何至于受皮肉之苦?”
原来,徐驰与单绫离开之后,卖花老农便将徐驰丢在筐里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清点起来。五个青衣男子正好路过,自称是括州府衙的,逮住老农,要他缴纳两百文市金。老农正高兴呢,今天遇着了贵人,一些寻常的野花竟得了一百一十文。不想还没高兴完,刺史府的衙差却要他缴纳两百文的市金。老农就是将徐驰给的钱全部缴了市金,也是远远不够的,只得苦苦哀求。
五个青衣人可不会因为老农的哀求而放过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老农舍不得刚刚到手的铜子,捂着钱袋子就是不松手。
青衣人动了肝火,对着老农一阵拳打脚踢。殊不知福兮祸所伏,老农哪里经受得住,结果不但钱被抢走了,人也受伤倒地。
想也不用想,一伙地痞无赖假借官府之名,行拦路抢劫、中饱私囊之实,又或者如缙云县衙一样,杀鸡取卵,涸泽而渔。
徐驰走到五个青衣人面前,冷冷的道:“谁打的?”
五人钱到手了,正打算鸣金收兵,不想跳了个愣头青出来。见徐驰衣着不俗,料定不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弟,又见他年纪不大,身边再无他人,遂并没把他当回事,为首一人冷笑道:“小子,少管闲事,给老子滚一边去。”
徐驰不怒反笑:“这事儿老子今天管定了!”徐驰是小混混出身,小混混对上了小混混,谁也没把谁放在眼里。
“呦呵,来了个吃饱了撑的,要爷给你松松皮是不?”另一个青衣人一脸不屑,活动着腕关节,慢慢踱到徐驰身边,轻蔑地斜睨着他。
徐驰早就看上了横在地上的扁担,那是老农挑花用的。徐驰脚一钩,便将扁担操在手上。扁担在手,天下我有,有武器在手的徐驰有了和青衣对着斜睨的资本。“是你给老子松皮呢,还是老子给你松皮?”徐驰不是武林高手,应付一两个还勉强,应付四五个,是绝无胜算的。现在虽然是一对五,但一条扁担对付五个赤手空拳的人,底气就足多了。
见徐驰还真耗上了,五个青衣人一向是横着走路的主儿,焉有畏惧他的道理,呼啦一声,立马将徐驰堵在中间。
单绫一反刚才狼狈的神态,笑眯眯的挤到徐驰身旁,笑眯眯的对那几个青衣人道:“几位爷,做什么呢?”
几个青衣人顿觉眼前一亮,单绫的美艳,让五人只吞口水。
为首一人赶紧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意:“没事没事,我乃刺史府的孙英,和哥几个正收缴市金。这老头不长眼,竟敢拒不缴纳,哥几个才给了他点颜色——小姐是……”
单绫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诸位差爷,不知几位要收这老人家多少市金?小女子看能否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