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无轻抚上自己的心口。
微微按压之下,其内胀痛得似是要挤碎爆裂一般,连带着身体各处经络,均是针扎似的苦楚,整个人不禁轻声一哼,身子不动声色的稍稍蜷缩了几分。
尹叔看着无异样的疼痛之态,不觉面色一紧,急忙关切着问道:
“你的身体怎么样?”
无低咳了两声,轻轻摆动了两下双手,嘶哑着嗓音徐徐回应道:
“这两年以来,我的身子早已是不堪重负之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迫切完成心愿的缘由。”
尹叔卒然直立而起,背对着无,独自一人负手踱步到门边,眼中莫名闪过一丝深邃复杂的异样神色,强自装出一份平静舒缓的语气,不愠不火着说道:
“若兄弟真有此鬼斧神工之能,实则是天下苍生之幸,也免了我们下续的后顾之忧。”
无面色间不觉浮现出一分惊喜之色,整个人“嚯”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迫不及待着追问道:
“那么老哥是同意我的提议了吗?”
尹叔若无其事的徐徐转过头来,眼中变得已是一片清澈透亮的神情,宛若先前的复杂心思从未曾生出过一般,满面真挚着说道:
“兄弟有此悲天悯人之心,我又有什么理由予以拒绝呢?虽然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不过只要你自信有此能耐,大可不必有所顾忌,放手去做便是了。”
无脸上的激动之色渐浓,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应之后,整个人都不由放松了不少,兀自悻悻然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尹叔却是突的表情一怔,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连忙拍了拍无的肩头,不好意思的嘱咐道:
“忽然想起还有一些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得马上赶回城主府,兄弟你静心养伤,有时间多琢磨一下这三生石该当如何使用,至于你说的那件事情,若有什么需要差遣的地方,尽管和我直说,我必会鼎力相助。”
无微微拱了拱手,也不再客套着予以挽留,缓步送至宅院大门之处,目送着尹叔渐行渐远之后,才徐徐折身返回了屋内。
本以为自己的惊天提议会给对方造成许多困扰。
毕竟尹叔的身份已不同于以往,如今也算得上这天下间的至尊霸主。
自己的提议虽然初衷甚好,但也等于是明摆着将人家的子民、地盘硬生生剥去一大片,毫无回报利益的供给于普通人重新建立国度。
这样天方夜谭的事情,就算是放在任何一位至尊君王的身上,都只会是一个不了了之的笑话罢了。
但此次交谈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无的预料,万万没想到自己将踌躇许久的提议刚刚才说出口,尹叔便已经毫不犹豫着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对无而言,无疑是一份从天而降的大礼,令其激动的不觉有些忘乎所以。
甚至于,都未曾发觉到尹叔离开时面上僵硬的表情,以及眼中深邃无比的熠熠寒芒……
随着时空的扭曲定格,眼前的画面一转,天地也为之变色。
此时的整个天空已是灰蒙蒙的一片。
其间有一朵朵飘逸轻盈的雪花从低压的厚厚云层中缓缓飞荡而下,轻柔的俯身坐落于万物之上,为苍茫无尽的大地镶上了一抹雪白冷艳的淡妆,清清寡寡,大致看来倒也有几分令人清心寡欲的意境。
幽静的城主府大殿之内,虽不曾蒙受这洁白雪花的光顾,但其间的氛围温度,却仿佛比室外的数九寒天还要冰冷几分。
一人正半跪于王座之前,整个脸颊上却是反常的凝满了肆意横流的汗水,颤颤悠悠着禀报道:
“城主大人,无大人居然真的成功了,其于西北方圆施法,宛若天神下凡一般,居然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之后又以莫剑之威为辅,凭空间设下了一道道无形屏障,如今我们已与普通人天各一方,分列在两个位面之中。而无大人事后便虚弱难复、气若游丝,至今仍安札在生死涧之内疗伤修养。”
高台王座之上。
尹叔闻言不觉身子一颤,竟是险些站立不稳,右手死死扣在一旁的立柱上方,才勉强得以站直身躯。
低声呢喃了几句,仰头遥望着殿外的雪窖冰天之景,犹自叹息道: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做到了,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可怕之人,单凭一己之力,便足以撼动整个天地,这与神话中的诸神却又有何分别呢?”
另一边,一男子缓缓抱拳,徐徐踏近了几步,微一躬身之后,心惊胆颤着说道:
“父亲,您当初答应他不会干涉此事,此事当真是做得太欠思虑了。”
这说话的男子,却正是尹叔之子——尹夙。
亦如从前般眉目清秀俊朗,只不过不同的是,眉宇间已然暗夹了几分浓浓的老成持重之态,两鬓间零星的点缀着几丝银发,已与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之相截然不同。
尹叔莫可奈何的重重摇了摇头,语气中竟然满是悔不当初的情绪,兀自莫名烦躁着说道:
“我又哪里会知道,他居然真的可以完成如此惊天壮举,当初随口答应下来,也仅仅只是当做一句戏虐的笑言罢了,压根就没想过他真的会成功”
尹夙面色有些煞白,眼中没有丝毫的崇拜向往之意,反而充斥着满满的惊悸恐惧之色,犹自诚惶诚恐着说道:
“父亲,如今此人的实力已近天人之境,实有鬼神难测之威,有此等人物在世,天下源力者具是人心惶惶之态,此人着实留不得啊!”
尹叔眼角不禁一颤,有些无可置信的看向尹夙,趔趔趄趄着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杀了他吗?我这身后的王位都是他让给我的,你我父子二人能有今日之成就,全然均是拜他所赐,你这逆子又怎么敢说出如此无良的话语?”
尹夙感受着父亲的震怒之情,整个人赶忙径直跪了下去,将头紧紧杵在地面之上,却是仍自固执己见,强硬着说道:
“如今父亲虽是至尊之位,但全是凭着当初无斩杀易雪峰而得来的,父亲虽是为了拯救万民脱离苦难才会有这弑君之举,但真正明白父亲慈心的人又有多少呢?虽然许多人表面上是一副恭恭敬敬的顺从之态,但暗地里纷纷将您议论成一个篡位叛乱的佞臣。”
说话之间,尹夙悄悄抬眼,借着余光轻瞟了一下尹叔,也不顾父亲的艴然不悦之相,疾言厉色的继续说道:
“而且您继位之后,便万事顺着无的意思,对于普通人多加施以恩典,对于源力者却是严厉异常、多次施惩予以约束,多数高官早已对您厚此薄彼的做法心生不满,私下里颇有灌夫骂坐之意。如今这个无,不顾念着您的难处,执意要一意孤行,说好听点是想让源力者与普通人两方各安太平,说难听一点,等于就是将一众源力者活生生囚禁在了森严铁壁的兽笼之中,从此再无翻身之地,做任何事都要看着无的脸色,如此长久下去,必定会动荡四起、天下大乱啊!”
尹叔身子微一哆嗦,整个人不禁后仰着跌坐在了王座之上。
不经意间触摸着微有些冰冷的扶手,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凉意,如今却是宛若闪着寒芒的利刃一般,深深扎进了尹叔的心口之中。
自从踏上这王座的那一刻起,却是从未曾有过如此骇然的感觉。
这一架冰冷的王座,就如同是横立在身体两端的尖刀一般,令自己进退两难,不知该何去何从……
尹夙看着父亲失魂落魄的模样,对方似是坚毅的内心终于生出了一抹动摇。
索性起身踏上高台,一路小跑着来到王座之下,一把将父亲的双掌紧紧攥在手中,声情并茂着说道:
“儿子知道父亲仁义,不愿下如此决绝的杀令,但您又曾否想过,该当报恩的人,应该是那个无才对啊,当初若不是我们破釜沉舟、拼死相援,他早已经死在了易雪峰的手中,却哪里还会有今日‘只手遮天’的作态。”
说话之间,尹夙感受着父亲微微颤抖的双手,心知自己的一番话语已逐现成效,急忙趁热打铁着谏言道:
“无自是所向披靡,不惧天下任何人,一应源力者也是对其敢怒而不敢言,但父亲却不同,才仅仅称王两年,又尽是施为些厚彼薄此之举,一直根基难以稳固,如此下去,因为您与无之间的关系,迟早会成为天下源力者首当其冲的泄愤目标,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恐怕会死得不明不白,成为无的替罪羔羊啊!”
尹叔满脸已是一片木然之色,整个人却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双眸复杂的凝视了尹夙许久,才幽幽叹息道:
“就算我们想用无的项上人头,堵住天下源力者的悠悠众口,但他既有开天辟地的威能,又得了我专门赠给他的异宝三生石,我们这一帮肉体凡胎又如何能杀得了他呢?”
尹夙闻言不禁大悦,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姿态,听着父亲话语中终有稍稍的许可之意,连忙出言相劝道:
“父亲大可不必担心,当初易雪峰也掌有三生石,到头来还不是被人终结了性命吗?由此可见,这三生石也只不过是被人夸大其词的一块破烂石头罢了,而且无刚刚才完成了开天辟地的壮举,如此天大的威能,又岂能不伤筋动骨呢?据来报消息所称,此刻的无只不过是强弩之末、身先朝露的废人罢了,现今下手,却是天赐良机,必定不会有失败的可能性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