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小船顺江而下。
“一品四境,金刚、指玄、天象、陆地神仙。实际上,金刚主修体魄,指玄是个人神通,而天象主修利用天地之力战斗。”
手持桃花枝,相貌平平,一脸和煦笑容的“桃花剑神”邓太阿站在船头上, 给玉连城讲解一品四境。
邓太阿说来境界并不高,不过是一品指玄。
但莫说天象境,便是陆地神仙,在王仙芝这个一品指玄的剑下,也走不了多少招。
他在指玄这方面已臻至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天下第二”的王仙芝曾言,世间金刚境,唯有白衣僧人李当心一人得其精髓、天象气魄被曹长卿分去八斗,而指玄一境,由邓太阿夺魁。
而像这样的高手,不能纯粹以一品四境划分,他们跨境战斗实在稀松平常。
邓太阿深入浅出的讲解指玄奥妙,比起空有境界的儒圣轩辕敬城,更是清晰明了,让玉连城受益无穷。
“看起来佛、道、儒三家入一品高手后,可以越级境界,但实际上境界并不等于战斗力,佛、道、儒三家主修思想,要是碰到专门修炼战斗力的高手,天象境界也未必打得过指玄境界。”
“巨宦‘人猫’韩貂寺悟出的是可以截断天人感应的指玄秘术,等于将天象高手打入指玄。而韩貂寺在指玄境修炼的炉火纯青,天象境高手跌入指玄后, 一杀一个准, 陆地神仙之下,罕见敌手。”
“天象境和指玄境又有很大不同, 天象讲究的是身心体悟天地,调动天地之力,是故个人气运就成了很关键的东西, 如韩貂寺杀戮太深,为天地不容,踏入天象不过是取死之道,故而长期停留指玄。”
自客栈玉连城、邓太阿交手后,这已是第三天了。
这三天时间中,邓太阿前后传授玉连城飞剑术和指玄感悟。而玉连城投桃报李,向对方阐述自身的剑道武学。
两人相互映照自身绝学,自皆有进步。
在交流中,玉连城惊叹邓太阿飞剑术的奥妙。却不知,邓太阿同样感叹他武学精妙渊博,不可思议。
尤其是一些新奇的武学理念,他从未听过,却往往能够自圆其说,让邓太阿颇受启发,实力更上一层楼。
或许用不了多久,邓太阿就将再去武帝城一趟,看看能不能将王老怪拉下马来。
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妖的男子, 邓太阿心中不禁感叹,就算自己跨不过武帝城那座大山,但却挡不了眼前这人太久。
那姓王的爱作怪, 分明具备天下第一傲视群雄的资格,却以天下第二自居,这使得江湖上脍炙人口的十大高手排到了第十一,榜首第一的宝座空悬二十年矣。
或许眼前这人,将来就能真正的坐上第一的宝座。
“臭桐皇,有了男人都不找姐姐了。”另一件船舱,慕容梧竹用白玉似的小手撑着下巴看着玉连城,都了都嘴,很是不满。
“不过姐姐也不能闲着,不然就要彻底成为拖油瓶了,别想甩掉我。”
慕容梧竹转身,衣袂飘飞。
绝色女子盘膝而坐,运转真气,周遭空间的空气都彷佛突然被抽干了一般。而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深邃空灵的气机,彷佛从深夜中钻出来的幽灵,正是将“天魔大法”修到一定程度的象征。
这段时间以来,怀揣着执念的少女亦是突飞勐进,不复往日慵懒。
另一间船舱中,派头比主人还大的剑童还在呼呼大睡,口水从嘴角流下,依稀梦到了自己手持十七八两一柄的宝剑行走江湖。
又说了一番飞剑奥义,邓太阿问道:“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或许我可以和你同行一段路途。”
“听说洛水河畔出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我正打算去瞧瞧。”
玉连城微笑道:“然后是去广陵江观潮,八月十八大潮,盛况空前,景象壮阔。最后去武林三大禁地的北凉王府走一遭。那听潮亭气象万千,更有藏书万卷,瀚如烟海,对于我被武道众人来说,可算作一方宝库。”
邓太阿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我且与你同行至广陵江观潮。”
“好。”
玉连城点了点头,神情澹然。
虽然邓太阿没说,但他却知道对方与北凉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目前不会踏足北凉境地。
“北凉王妃”吴素出自吴家剑冢,是吴家上代剑冠。
而这位新剑神是吴家剑冢的私生子,吴素是他远房表姐,世子徐凤年得喊他一声舅舅。
当年王妃吴素对邓太阿有一饭之恩,有救命之恩,也有授业之恩。
吴素离开吴家剑冢时,邓太阿曾许诺一事,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后吴素为了北凉王徐骁孤身入皇城,邓太阿没来得跟上,以至于后来吴素落下病根,早早病逝。
正因如此,邓太阿对北凉王府心怀愧疚,再加上不喜欢“北凉王”徐骁,觉得对方配不上吴素,替姐姐不值,故而这些年一直不曾去北凉王府攀亲戚。
当然,这些都和玉连城无关。
他现在只想去看看那“不输南宫”的陈渔有多美。
或许也是一枚可以落下的棋子也说不一定。
“既是风动,又是帆动,仁者心动。”
一声长吟,长帆猎猎,小船速度陡然增快,破开重重波浪,向洛水方向驶去。
……
河流奔腾,水浪与礁石碰撞,激溅起哗啦啦闷响水声,从古至今,一如千古不变的明月。
岸旁有一精致小筑,掩映在成荫的林木间,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是精致秀丽,别具匠心。
小筑竹门缓开,缓缓步出一个容光绝代,肌肤胜雪,犹如莹玉塑造般的美人。
她秀发如云,眼波如水。木钗素衣,不施粉黛,却美的不带丝毫烟火,宛如天上谪仙。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被名为陈渔的少女低声轻吟着,轻柔悦耳,低回婉转,又似有着无限惆怅。
她抬头望向天边明月,心中生出许多情绪。倾国容貌又如何,却不过是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甚至只是可有可无的闲棋,不如做个浣纱女。
陈渔满腔忧愁情绪,长夜难眠,行了两步。夜风悠悠,忽听一把清朗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起!”
陈渔目光不由向远处望去,却见十来米外,洛水河畔,青松掩映下坐了一人。
这人一身黑衣,青丝垂泄,整个人似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月光皎洁,只怕还发现不了对方。
虽瞧不清这人面容,但依稀能够感到一股缥缈莫测,遗世独立的气机,陈渔忍不住又向前走了两步,借着月光向对方瞧去。
在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刹那,却不由一个恍忽。
陈渔本身就是绝世美人,每日看着铜镜中那张倾城面容,本认为已不会再将任何皮囊放在眼中。
但在这一刻,却依旧生出惊艳之感,依稀明白了“风华绝代”这个词的意义。
陈渔并非没有见过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平生也见过不少美男子,但眼前这黑衣男子带给她的冲击力,却是无与伦比。
按理来说,五官外貌也就那么多种,顶尖的容貌皮囊也差不了太多,为什么眼前这人却能给她这般惊艳的感觉?
陈渔却不知,武学到了玉连城这一步,已迈入极高深的境界。神与身合,气质二字不再缥缈,而是实实在在。
譬如大唐的“奕剑大师”傅采林,相貌奇丑无比,可在武功大成后,却能瞧出一种奇异的美感,远胜任何媚术幻术,已与人糅杂在一起。
玉连城这幅皮囊本就是当世绝顶,再配合那遗世独立,缥缈莫测的气质,对于绝大部分女子可以造成绝杀的效果。
甚至男人也可以。
——眼前这陈渔照样如此。
玉连城正坐在青松下的一块石头上,竖起手指,双眼盯在身前漂浮起的里两柄小剑,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在他身旁还放了一根竹竿,竹竿下银丝垂落,似是垂钓,却彷佛并不在意。
空中的两柄小小飞剑摇摇晃晃,忽然从空中坠落了下来。
“靠,他妈的,又失败了。”
玉连城眉头一皱,骂骂咧咧。
他正是在使用邓太阿传授的飞剑术。
不过邓桃花的飞剑需要养剑、饲剑,想要真正御剑很要花费一番功夫。
玉连城以此为基础,以真气糅杂丝丝缕缕的神念御剑,尚未完善,破绽甚多,虽能短暂御剑,可很快就要失去控制。
“这……”
听到玉连城的话,一旁的陈渔不禁又是一滞,彷佛心中有什么完美的东西破碎了一般。
这缥缈若仙,风华绝代的男人纵然不是高雅华贵,也该风度翩翩,而绝不是这满口粗鄙之语。
玉连城似有所感,转头望来看向陈渔。
月光倾泻在这完美的容颜上,似笑非笑,容华绝代,那一刹那的风情,绝非任何言语能够描述。
陈渔心中破碎的东西,似乎又缓缓的弥补起来。
“好漂亮的美人,若是能朝夕相对,大概每天心情都会好许多。”
玉连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手撑着脸颊,一双略显狭长的凤眸肆无忌惮打量着陈渔。
这分明是轻薄话,但陈渔却生不出厌恶之心。
大概是因为对方眼神清澈,话语中也仅是欣赏,彷佛是在对一朵花说,我喜欢你的美丽,天经地义。
当然,或许也和对方相貌有一丝关系吧。
玉连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陈渔一眼,露出满意的微笑道:“小姑娘灵气十足,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修武修仙?”
陈渔回过神来,峨眉微蹙,轻启朱唇,问道:“敢问公子是?”
玉连城微笑道:“本座‘天尊’慕容桐皇,你也可以叫我玉公子。”
陈渔素手掩着朱唇,美眸泛起一丝波澜。
玉连城微笑道:“看来你听过我名字,想来是黄三甲那老东西给你说的吧。那老不死的喜欢在暗中算计,还喜欢将人当做棋子,简直缺大德了。当然,强者支配弱者,天经地义,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浑,保准吃香的喝辣的,谁敢惹了你,我挨个去给他们放血。”
陈渔一时语塞,原本完美无缺的形象似乎又开始支离破碎。
她低头思索了半晌,才缓缓道:“你想收我作徒弟?”
玉连城耸了耸肩道:“师徒算不上,一个引路人而已。但该怎么走,还得看你自己。”
陈渔道:“我若不答应又怎么样?”
玉连城道:“不答应便不答应吧,我还不至于贱到跪在地上求你跟我混。”
“有人要我去京城,你拦不下的。”
“哦?”
陈渔弯腰捡起一颗石子,丢入水中说道:“我三岁时便被龙虎山与钦天监同算了命格,属月桂入庙格。”
玉连城道:“所以说你迟早要入宫?”
“不错。”陈渔点了点头。
“天尊”慕容桐皇再厉害又如何?终究只是一个江湖人士。
当年北凉王徐骁马踏江湖,所谓的武林圣地都不知毁了多少,就算是龙虎山也差点被按下。
在朝廷的力量面前,个人勇武几乎不值一提?
当然,若真能强到王仙芝那般,却又是另一种境界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武帝城却是例外,因为武帝城有一尊真无敌。
玉连城正要说话,陈渔却将美眸一抬,熠熠生辉:“但陈渔却想要拜师,想要‘天尊’教我武功。”
“哦?”玉连城眉头一挑,反而劝戒起陈渔来:“你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人,不是皇妃就是皇后,习武却苦的很,何不选一条轻松舒服的路。”
“金丝雀虽然安稳,可不但没有自由,而且性命也是操持与他人之手。”
陈渔的美眸变得坚定起来,一张倾国面容透露出坚毅之色:“藏剑于身,至少面临绝境还有一拼的力量,而不是乖乖等死,任人宰杀。”
玉连城哈哈一笑:“好,接下来三天,我就教你三剑,望你好生修炼,莫要让我失望。”
一颗棋子扔到京城,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