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军那会,尚未被选为修托拉尔的威廉是一名小士官和见习骑士。他最亲密的伙伴,骑枪“贝希摩斯之牙”只是一把无名之枪。不过,即便无名,“贝希摩斯之牙”也是绝对非同寻常的。枪刃就有半米长,寒光闪闪的八面破甲棱无坚不摧。普通的锁甲自然不用说,哪怕是三层重铠都能一击而破。龙鳞他没有试过,但是亲手捅死过比蒙,想来再捅死一条龙也不是什么问题。
当然,那头比蒙不是威廉一个人干掉的。在他从中队伙伴们的尸堆里爬出来,用当时还未命名的“贝希摩斯之牙”捅进已经在地上抽搐的巨兽眼窝的时候,他除了那把骑枪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像丢了魂一样坐在干硬的血块和七零八落的队友身边,眼泪在脸颊上留下了两道血痕。军团找到他的时候,军医们一致认为他的理智和灵魂已经全部丢在了那片战场上,留在甲骑兵部队里是个随时都会失控的危险。
军团急忙将他送到后方,送到远离前线的山区里去。在第二纪1420年前后,东方行省的新领地上到处都是游荡的怪物,渗透过来的兽人和巨魔猎手,还有恶心猥琐的哥布林。威廉,那时候还是二级小队长,被派到那里,负责指挥一个开拓团定居点的民兵绞杀树林和山谷中的威胁。
这本来是个极危险的事。定居点就在通往前线的补给线上,穿插过来的敌人经常顺手就把居民和驻军给灭了。
威廉却守住了那里。他不仅给“贝希摩斯之牙”挣得了名号,还把那里建成了一个吸纳附近难民和溃军的大城镇,如礁石般屹立在汹涌的血潮之中。每天都有开拓民来到这里,想要得到庇护,还给威廉起了个绰号——
“泪眼·威廉”
这个绰号非常不好听,威廉也极其讨厌。但是,当他定期在定居点的高地上守望,东方群山的狂风将前线的血腥气送来的时候,他就会听到旋律诡异的笛音,看到蠕动的一团团影子,眼眶里流下止不住的血泪,骇人至极。
有些见识广博的居民偷偷说,这是失控的前兆。二级小队长的灵魂被困在了疯狂的远山脚下,再也回不来了。
威廉也能感觉到自己的末日将近。他越来越频繁的看到狰狞扭曲的黑影滑稽又恐怖的四处游走,视野的边缘是蠕动的黑线,哪怕是晴天,他的眼前都是一片昏黄。令人狂躁的呓语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他似乎聆听到仰慕已久的中队长在呼唤自己。
突然有一天,镇上来了个贵族少女。她的衣着极好,装备精良,但是风尘仆仆。湛蓝色的眼眸如宝石般煜煜生辉,淡淡的金发像晨曦一样,威廉昏黄的世界突然有了别的色彩。
“这里就没有别的非凡者和佣兵吗?”女孩已经把镇上仔细的检查过了一圈,满脸失望的嘀嘀咕咕,然后强打起精神,摆出大小姐的姿态,“好吧,我是爱莲娜·德·拉莫尔,听我说,见习骑士先生,我以拉莫尔家族和你的封君的名义征召你为我作战。驻军那边我已经做好了备案。快,尽量多带些民兵跟我走。我哥已经失踪三周了,无论如何得有个说法!”
来的人是威廉的上级封君。他本人是个下级骑士的次子,对于拉莫尔家族负有义务。但是,拜耶兰的贵族与下级联系不像别的地方那么紧密,大家平时的联系不多。失踪的拉莫尔家族的长子带着大部分家族的部下失踪了,这位拉莫尔小姐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才大老远的从拜耶兰赶来,就地征召威廉助战。
“去哪?”威廉二级小队长随口问了一句。
“去东北的山里,距这里五十里路有一座遗迹,我已经做好了路线和预案,”拉莫尔小姐身手敏捷的收拾起装备,开始布置行程,“去去就回。确认我哥的踪迹好向拜耶兰法院有个交待,绝不深入。我保证,见习骑士先生,我保证不深入,这种又黑又诡异的地穴,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我,爱莲娜·德·拉莫尔,绝对是能抑制好奇心的女巫!”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威廉·德·拉莫尔伯爵的“贝希摩斯之牙”就被送到了储藏室里,锁进最结实的箱子。等他称为伯爵、军团长甚至元老的时候,他的羽毛笔玩的比骑枪更溜。具体的契机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和爱莲娜结婚的那一天,也可能是女儿出生的那一天。
他望向窗外,回忆起一些过去的事情。花园里的树梢上正掉下最后一片树叶,再次提醒他愈发稀疏的头发和岁月流逝,让人不免心生惆怅,轻声叹息。
“在,想,谁,呢~”
伯爵夫人躺在威廉的怀里,用手指在宽阔的胸膛上画小兔子。岁月几乎没有在她的容貌和身材上留下痕迹,若是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更加成熟和诱惑了。
施法者真是不显年纪啊~魔力将他们的精神提炼精粹,岁月的痕迹似乎也被抹去了一样。有个观点认为精灵的长寿和青春来自于魔法的力量,看来却是有道理。不过,泰伯里恩和萨洛里安两位怎么就是白发苍苍的样子,难道他们只是在扮演老迈,其实白胡子是用胶水黏在脸上的……
威廉伯爵的思绪有一茬没一茬的发散开去,想到有趣的地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喂~”伯爵夫人不太满意的咬了他一口,“你又无视我了!”
“我没有,”伯爵急忙说道,“我只是在想泰伯里恩和萨洛里安……”
伯爵夫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捂着嘴轻呼:“嗯,不愧是你~”
“……”
伯爵一时间无言可对。不过他早就习惯了,而且积累了丰富的应对经验。在这种时候可不能顺着爱莲娜的思路发散下去,否则过一会她就会含着笑说出把蒂德薇熙或者某位将军夫人请来卧室一起玩的建议,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
就算她是认真的我也不会接受,何况万一她只是随口说说呢!伯爵立刻正色说道:
“王子和公爵小姐的婚约有些变故……”
他话还没说完,爱莲娜就扬起眉毛,一脸兴奋的说:“你想把她拿下?不愧是……”
“我在说正事。”
“我也在说正事啊~”伯爵夫人歪了歪脑袋,“空缺以后总得有替代的来填满,充实才让人安心,否则真挺失落的。”
“你要是再满嘴荤段子我就走了!”伯爵立刻伸手去抓床边的睡袍。
“啊,别呀!”爱莲娜急忙压住他的胳膊,“那谁去处理这起变故呢?”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仰头想了想:“格里菲斯?”
“他处理不了,”伯爵摇头道,“他多半是银月和星光女神的眷者,牵扯迦南近在眼前的危机和维兰诺伊家族的命运。”
“不,不是月神那边的,”爱莲娜摇摇头,很肯定的说,“他一定是契约之神的眷者~”
“有这事?!”伯爵大吃一惊,“怎么会和祂有关联?”
“威廉,”爱莲娜戳戳伯爵的额头,“你真是一无所知~”
说完,她就抓起睡袍走下床去。当她缓缓拉起丝袍,拂过挺翘起伏的曲线时,威廉伯爵不由得在心里将手感回味了一番。
“来信吗?”
“嗯,索尼娅从霍蒙沃茨发来的。”伯爵夫人来到卧室的书桌边。她在那里布置了一个小型的回音枢纽,可以接受各方发来的重要讯息。
“这个时候,期末考试刚结束,有什么事?”伯爵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帷帐发呆。
伯爵夫人一边读着讯息,一边难得一见的敲敲自己的额头,眉目间紧张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便又舒展开来,甚至还有一些淘气的笑容。
“亲爱的,”伯爵夫人想了一会,“你觉得格里菲斯怎么样?”
“不错的战术指挥官,”伯爵想了想,“指挥过一次中队级,两次大队级和一次军团级战斗,掌握情报学说和后勤理论,从敖德萨的战斗看,对于骑兵冲击学说的天赋要高于同批次的修托拉尔。”
“那个,威廉,我是说……”
格里菲斯在几次战斗中的表现越来越好,甚至超出了拉莫尔伯爵的预期。维罗纳的局势日趋复杂,格里菲斯也许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副官,甚至是代理人。未来,当伯爵忙于元老院的权力争斗时,格里菲斯兴许可以独领一军,给伯爵的议案提供些论据。
想到这里,拉莫尔伯爵来了兴致,没有被伯爵夫人干扰,继续发表看法:
“当然,一次军团级规模的胜利还不够有说服力。贝里米翁渡口之战,接受他指挥的军队由十几个单位组成,刚刚吃了败仗,也没有资深军官在场,情况是特殊的。”
“亲爱的,我想说……”
“嗯,若是在常规情况下,一支齐装满员的军团有四五千战斗步兵,有几个中队的骑兵和炮兵,军团长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当地人辅助军团的支援,兵力接近一万;还要管理为这支军队运输和服务的数千人后勤。格里菲斯没有自己的副官和参谋组,指挥这么大规模的部队会磨平他机动灵活的优势;
“而且,领导这样的力量,不可避免的需要与贵族、统领和骑士们打交道,格里菲斯还没有足够的资历、威望和背景来压制他们,这是与贝里米翁渡口之战的不同。”
伯爵越说越来劲,他飞快的指出了格里菲斯的缺点,并且思考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格里菲斯可以指挥多少军队呢?
从目前的标准来看,一万人就是他的极限。要指挥大兵团还差了点意思。
我能指挥多少军队呢?伯爵顺势想到这个问题。他计算了一番,还颇有些自得的点点头,甚至还想问问夫人怎么看,要是能捧哏就更好了。
“啪!”
爱莲娜把一叠报告卷成棍子,用力敲在伯爵的头上:
“谁问你这个了!
“你们这些男人好讨厌啊!怎么就不开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