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的一声,灶台上升起幽蓝色的火焰,楚子航端着装满水的不锈钢锅,将其放到铁制的三角架台上。
一旁的大瓷盘里,装着水饺,都是下午包的,馅是猪肉韭菜馅,肉馅和韭菜是佟姨从市场新鲜买的,楚子航和妈妈一起包完了308个饺子。
因为妈妈想要下厨,所以楚子航就提出了吃饺子的建议。
他全程在一旁指导并检验质量,确保包出来的饺子没有质量上的问题。
为什么选饺子,是因为包饺子,煮饺子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妈妈包饺子的时候很开心,这件事让她很有参与感。
等待水烧开,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后,楚子航才招呼着一旁洗葱剥蒜的妈妈,让她用快子把饺子小心地夹入锅里。
308个饺子没全部煮完,今晚吃饭的人一共有六个,按平均食量,一个人30个来算,煮180个就够了。
楚子航一共在盘子里放了200个,他现在的食欲不是很旺盛,吃十五个就差不多了,妈妈的食量也小,顶天了二十个,佟姨年纪也大了,吃不了多少,所以大约能剩下将近150个,这150个饺子,都是给路明非、绘梨衣和夏弥准备的。
如果不够,再把冰箱里的拿出来现煮。
除了饺子之外,佟姨还去市场里买了些熟食,手撕鸭、凉拌鸡、卤大肠、酱牛肉等等。
算不得什么很高级的料理,却是苏小妍和楚子航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通常只有在楚子航的外婆来这边探望的时候,家里才会摆上这么一桌菜。
“妈,我去叫路明非他们过来了。”楚子航说。
“去吧去吧。”苏小妍手里拿着铁勺在锅里缓缓搅动。
楚子航还是有些不放心,把佟姨从用餐桌那边叫过来帮忙调蘸水。
走之前,他给佟姨一个眼神。
佟姨布满皱纹的脸很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看好夫人,不让她乱来。
楚子航这才放心出门了。
天色已暗,院子里还是一片乱糟糟的。
他给园艺公司打了电话,那边说明天才能派人来,因为好多的员工都没到公司报道,暂时组织不起有效的处理队。
也没办法,毕竟一场持续九天的台风暴雨,对生活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这座城市还需要恢复元气,想要回到以前那样运转的状态,起码还得花个几周的时间。
楚子航也和施耐德教授请了病假,假期很轻易就被批准下来了。
他被一大群死侍围攻的画面,被Eva传到了卡塞尔的中央控制室,施耐德教授本以为他的生还几率很低了,没想到竟然硬撑着活了下来。
作为亲身参加过实战的退役人员,施耐德很清楚那种劫后余生的感受,从医务人员检查的结果来看,楚子航的伤势严重,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楚子航来到23号的自动铁门前按下了门铃,接通别墅内部后,说:“晚饭做好了。”
“等等师兄,我们马上就出来!”路明非的声音传出,还有机麻的响动的声音。
他们在打麻将?
三个人怎么打?
没过几分钟,别墅的门开了。
四个人从门内走了出来,路明非、绘梨衣、夏弥,还有一个体格壮硕如熊的光头老。
他整个人都是海蓝色的,从海蓝色的缎面西装到海蓝色的皮鞋,无名指上带着巨大的海蓝宝石戒指,胸前戴着红珊瑚胸针,骚包的气质一览无余,第一眼看见他,你就很难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楚子航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认出了这个男人。
两人曾经见过。
在日本新宿的街道,那个女士们人满为患的牛郎店。
这一位就是高天原的店长,牛郎们的老大,座头鲸。
只要你见过座头鲸,即便没有楚子航这样的记忆力,也很难忘掉他。
他的气质太过于独特了,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师兄,这是座头鲸,我们都叫他鲸店长。”路明非介绍道。
座头鲸当然不是牛郎店店长的真名,这是艺名,他的本名叫做岛琦阳介,之所以取艺名,就是因为本名不太顺口,所以大家都用更好记也更好念的“鲸店长”称呼他。
“这是我的师兄,楚子航。”
“你好,鲸店长。”
“你好,楚君。”
楚子航和座头鲸握手。
座头鲸的中文在日本人当中算得上流利,在当牛郎店老板的十几年里,他不止接待日本的客人,东京作为世界闻名的旅游胜地,每年都会有很多其它国家的人到这里旅游,牛郎店也是外国人们十分好奇的景点之一。
在旅游旺季,店里接待的外国游客,有一大部分都来自中国,所以就算是高天原的侍者,也能听懂简单的中文,座头鲸作为老板,更是细心钻研过。
座头鲸下午五点就到了,比路明非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上好几个小时。
“让尊贵的客人等待,有违我的职业道德。”座头鲸在电话里如是说道。
所以他一抵达机场,就给路明非打电话约定见面的时间。
路明非没忘了他,那时候苏恩曦用金钱攻势把高天原收购了,明面上座头鲸是高天原的老板,实际上,这个老板却变成了路明非。
那段时间里,他还和座头鲸一起在员工休息室打过牌,虽然没有过命的交情,但算得上是熟悉的朋友。
得知上杉越派来的婚礼筹划人是这位退役的海军自卫队军官后,路明非就邀请他来到自己家里做客,顺便就在家里商讨婚礼细节了,也懒得出门。
路明非和绘梨衣都喜欢宅在家里。
去BJ逛了九天,他们对逛街这件事都有些厌烦了。
等座头鲸到了之后,四个人闲得无聊,就跑到了棋牌室去研究麻将。
四个人都是麻将新手,大伙都是菜鸡,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楚子航按下门铃,他们才发觉到饭点了。
“师兄,多一个张嘴吃饭,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路明非问。
“没问题。”楚子航表示家里的储备粮够多。
“那在下就叨扰了。”座头鲸鞠了一躬。
“师兄,今晚吃什么?”夏弥蹦蹦跳跳地跑到楚子航跟前。
“主食是水饺,韭菜猪肉馅。”楚子航澹澹回应。
“水饺啊...”路明非缓缓道。
“好吃么?”绘梨衣问。
“好吃,绘梨衣一定会喜欢的。”路明非说。
“我听说在日本,饺子都是用来炸的,是不是啊,鲸店长?”夏弥拍了拍座头鲸的手臂。
“日本人吃饺子,或炸或煎,很少有煮的。”座头鲸点点头:“夏弥小姐真是见多识广。”
“我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这说明夏弥小姐有一双擅长观察细节的美丽眼睛。”
“鲸店长可真会夸人。”
“夏弥小姐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像是大海。”
“为什么用大海来形容?”
“因为大海很深,深到要把人吸进去,勇士们总是渴望征服大海,最后却深陷于其中。”
“哈哈,你的意思是我很难被征服么?”夏弥被逗乐了。
“是大海的魅力,夏弥小姐的魅力,就像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海,充满着神秘感和未知感。”
“神秘和未知么...”夏弥深深地看了一眼座头鲸,不做声了。
来到楚子航的家中,众人洗手换鞋,从装饰豪华的大厅进入一处小餐厅,精美的装修就像是星级饭店里的高级包间。
苏小妍已经坐在座位等候了,快子上夹着一片酱牛肉,嘴里嚼着什么。
“苏阿姨好。”夏弥打了个招呼,假装自己是乖乖女。
“你好啊,夏同学。”
“妈妈,饺子煮好了么?”楚子航问。
“快了,佟姨说还有5分钟,我就从厨房出来了。”苏小妍指着一桌子的菜,“你们也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哎,这位是?”苏小妍忽然瞅见了光头锃亮的座头鲸。
“初次见面,夫人。”座头鲸递过去一张名片,职位上一栏用中日英三种语言写着“源氏重工技术顾问”。
“你是日本人?”苏小妍饶有兴趣地抬起头。
“是的,我这次来,是为了帮助路先生和绘梨衣小姐筹办婚礼,请原谅我的叨扰。”
“婚礼?!”苏小妍吃了一惊:“明非和绘梨衣要办婚礼了么?”
她只知道绘梨衣是路明非的未婚妻,还没听说过婚礼的事情。
“在日本,男子满18岁,女子满16岁就可以在区役所登记结婚了,路先生和绘梨衣小姐此前已经在东京的区役所办理过手续,我这次前来,就是接受绘梨衣小姐的父亲和哥哥的委托,筹办婚礼。”座头鲸认真道。
“就在这个月月底,30号。”路明非也补充一句。
“婚礼啊...真好...”苏小妍摸摸脸。
说着,她又埋怨地看了一眼楚子航。
楚子航暗道不妙,连忙找借口离开:“我去厨房帮佟姨端饺子。”
“大家坐,先吃饭。”苏小妍也招呼着说。
很快,饺子端上来了。
楚子航为了避免妈妈的催婚,说多了一个人,怕饺子不够吃,找了煮饺子的借口又跑到厨房去躲着了。
家里有客人,苏小妍也拿他没办法,就一边吃一边询问路明非他们婚礼的事情。
绘梨衣和路明非办婚礼的消息,似乎让苏小妍十分感慨,她从冰箱里拿出了冰啤酒,一口气干了一整瓶。
“今天高兴,陪阿姨喝两杯。”苏小妍给路明非倒酒。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夜慢慢深了,一桌菜也被消灭,变成了空盘子。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举办?”苏小妍脸蛋微醺。
“还有两周的时间,暂时方桉还没定下来。”路明非说。
“小绘梨衣我和你说,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的。”苏小妍握着绘梨衣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这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可不能马虎过去了。”
“苏阿姨婚礼是怎么办的呢?”路明非问。
“我?我都没办过婚礼。”苏小妍明显是有些醉了。
“没办过!”坐在那头的座头鲸忽然激动地喊了一声:“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怎么可以不办婚礼呢!这简直是亵渎!”
苏小妍被他吓了一跳,好像座头鲸比她这个当事人都激动。
“抱歉。”座头鲸这才意识到自己喊的有多大声。
“妈妈,你喝多了。”楚子航走过来搀扶着苏小妍。
“我没有,我清醒的很。”苏小妍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摆起母亲的架子:“子航你有空关心妈妈,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你还比明非大一岁呢,连恋爱都没谈过,你说这么下去可怎么办。”
“师兄以前好多人追呢。”夏弥进来和稀泥,“只可惜,一个师兄都看不上。”
“多挑挑也好。”苏小妍又喝了一口酒:“子航我给你说,外面的不靠谱,还是要知根知底才行,我看你安妮阿姨家的大女儿就不错。”
楚子航不敢说话。
“阿姨,你看我怎么样?”夏弥凑到苏小妍面前。
“夏同学也好,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女孩。”苏小妍打了个酒嗝,忽然趴在了桌上。
她是真喝多了。
在场的不是混血种就是混迹夜场的高手,苏小妍的酒量怎么也没法和这些人相比。
“唉...”楚子航叹了一口气:“路明非你们先走吧,我送妈妈去卧室。”
“这...好吧...”路明非点点头,带着众人离开。
佟姨收拾碗快,楚子航搀扶着苏小妍来到一楼的主卧,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
但苏小妍忽然使劲地摆动身体,挣脱他的怀抱,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楚天骄...我们婚礼都没办过...你居然说你要和我离婚...”
“...不行...子航必须跟着我...”
“你走开...你走开...”
她使劲地挥舞手臂,像是在和某人打架。
楚子航愣住了,没想到一向乐乐呵呵的妈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直以为妈妈早忘了那些事情。
妈妈从来都是个有一天过一天的小女人,第二天清早起床,就会把昨天的郁闷事情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开心的事。
但转念一想,妈妈那个时候忽然正经起来,要和爸爸离婚...
那个男人...到底是对妈妈做了多过分的事情...
他坐在床边,看着妈妈渐渐平静下来的脸,忽然很想替妈妈给那个男人一拳。
真是个窝囊废,如果是他,绝对不会选择把自己的深爱的女人推开...
不,从一开始,这段感情就不会发生!
但想到这里的时候,夏弥的脸忽然在楚子航的眼前闪过。
在电影院,在水族馆,在林荫下,在图书室在篮球场...
手心好像传来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忽然觉得头有点疼,他肯定,也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