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路之上虽然天冷风寒,又是两军交战之地,因此无人往来,但万一那个逃跑了的钦差再带了救兵回来,事情可又要多费一番手脚——毕竟辽军中也有不少人是萧奉先、元妃的党羽——此时此地,确实不是深思熟虑的场所,必须一言而决。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耶律余睹还是忍不住问道:“元首大人,依你之计,如何救得我满门故旧?”
西门庆道:“余睹将军关心则乱,竟将平日的精明都付之脑后了——将军被我梁山大盗劫走,买一送十,才是做大买卖的道理呀!那时,我中华联邦议和的条件之一,就是索要将军的满门故旧——贵军已经‘全军覆没’了,贵国的天祚皇帝……这个,素来是识时务者的俊杰,必然将将军的满门故旧一个不少,送来跟将军团聚。”
耶律余睹听了心乱如麻:“元首大人之意,是要我弃了故国,投奔南朝?”
西门庆摇手道:“错啦!余睹将军虽然人才难得,但借势逼得将军背井离乡,远遁他国,这样的事情我们中华联邦怎么做得出来?将军离了这里,可暂避入关南租界大石林牙军中,完颜女真一有异动,将军引兵突出,以血战洗刷出自身清名,方是无愧耶律氏的好男儿啊!”
听西门庆安排得如此周到,辽军众人无不钦服,心中皆暗道:“天难度,地难量,这才是一国雄主的胸怀度量啊!”
耶律余睹便将眼去觑众人,众人都拱手道:“我等唯余睹将军马首是瞻了!”
得了众人授权,耶律余睹方才举手向西门庆行礼道:“元首大人之计,布局引女直毒蛇出洞,原是最好不过。只是——我军营中还有天寿公主答里孛,若要此计得行,须绕不过她去,待我等回营说之,公主点头后,军前必有佳报。”
西门庆点头道:“女真狼子野心,遗祸何止一世?因此,小战不如大战,迟战不如早战,生战不如死战,存战不如绝战——众位仔细思量了!”
这几句淡淡的言语中,却有腾腾杀气与北风共凛冽,正打动了辽国众人的乱忾之心,耶律余睹引众人向西门庆齐齐施礼:“谨受教!”
西门庆便道:“既如此,我也不留你们大家了,余睹将军,你回营说服了天寿公主答里孛,便动身往关南租界去,和大石林牙会合吧!若万事顺遂,你的满门故旧不久后自然回到你的身边。”
一挥手,林中中华联邦士兵把辽国人安排好的战马都牵了出来,马儿自寻旧主。
众人皆重新改装上马,这回却换成了辽国巡逻队的打扮,耶律余睹混迹于众人之中,羊皮帽子直压到眉梢,兜鍪遮没了了两颊,谁能认出他就是被梁山好汉劫走了的耶律余睹?掩饰已毕,耶律余睹马上拱手:“元首大人,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但教余都姑不死,自有报恩之日!”
西门庆抬手笑道:“报恩之说,再也休提,利人自利而已!不送!”
众辽人跃马奔流,卷风而去,离得远了回头再望时,却哪里还有西门庆一队人马的影子?这时的众辽人你眼望我眼,恍如隔世,不知哪一个道:“今天死里逃生,还见识到了三奇公子的真面目真风采,也是一桩幸事。只可惜——这番遭遇只能闷在肚子里,做不得酒中炫耀的谈资,实在是美中不足。”众人听了,均觉此言深得我心,于是纷纷点头赞同不已。
耶律余睹道:“欲做酒中谈资,又有何难?转世天星言语中自有道理,咱们依计而行便是——若真能借此机会破得金国女直,今日这一场会面,定然是要被编成鼓儿书来说唱了。”
却有四军太师萧干道:“余睹将军,我却有疑心,这西门庆地不与金国接壤,他费气败力,效这辛苦劳何为?若说只为金国收纳梁山反叛智多星吴用一人,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莫非是——西门庆想要辽金相争,他最后再一网打尽?”
众人听了,皆惕然道:“萧干此虑,大是有理!”
耶律余睹冷笑道:“西门庆纵有此心,我大辽兵来将挡,水来土堰便是!如果这燕云租界上的二十万人马‘全军覆没’,我大辽可还有能抵挡金国之人马?”
众人纷纷摇头:“难!难!难!”
耶律余睹便道:“既挡不住金国人马锋锐,我们又何必去挡?放金国人直杀到燕云之下,让他们两国相争,我大辽坐收渔利便是!”
有人便愁道:“若他们不相争呢?”
耶律余睹冷笑道:“西门元首天人,我不敢犯也!但挑唆金国,让这只疯狗不分青红皂白乱扑乱咬的手段,余都姑我还是有的!”
萧干听了笑道:“妙极!若金国和中华联邦真的斗了起来,从北到南,金国战线绵延数千里,这么长的脖子,咱们处处皆可下刀,一处失血,处处无力,金国之溃败可以预见矣——余都姑,你果然好算计!”
耶律余睹道:“哪里!算计再好,也先得说服了公主方可行事!”
又有人道:“公主是极明理的,必然赞同——可是,那些萧奉先的余党如何处理?”
耶律余睹道:“一场‘全军覆没’的败仗打下来,若没有尸首人头做点缀,不是奇怪得很吗?把那些奸臣凑一凑,万儿八千奇型怪状地笼盖四野,也就象个血战后的修罗场了——如此一来,此计更加逼真,就算金国的探子再精明,也起不了疑心。”
众人听了都狞笑:“受这厮们暗箭久矣!如此一来,十分好了!哈哈哈——”
笑声远去,风更寒,天更冷了。
与此同时,兜了个圈子的西门庆一行人马,也正赶在回营的路上,沿途布置好的接应人马纷纷现身会合,这时纵有大队辽兵闻讯赶来截击,也无所畏惧。
见身边随行的没羽箭张清几次欲言又止,西门庆笑道:“张清兄弟,你想说什么,尽管畅所欲言好了,这样憋着,我看着都替你难受!”
张清被撞破了心思,便红了脸道:“元首哥哥,我确实有一事不解——今日多好的机会,可以将辽国为首的将佐一网成擒,二十万人马群龙无首之下,以哥哥大才,还不是扫荡一空?如何客客气气跟他们说一番话后,就此全放了?若他们逃出生天,反悔起来,却不两处都失了?”
西门庆摇头道:“你是战将,有的仗打就比吃了蜜都甜,我却还得算打仗的成本,毕竟打仗是要花银子的——辽国人马可非腐宋的那些废材官兵可比,打死他十个,少说我要折损一个,我打死他十个赚不来一个,他打死我一个我就少下一个——老子辛苦练兵,好钢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岂能在这里垫了踹窝?”
张清摩拳擦掌地道:“那请问哥哥——什么时候好钢才能用在刀刃上?”
西门庆满眼银光,憧憬道:“等金国听到辽国二十万最后的抵抗力量在此‘全军覆没’后,那些鞑子的野心图谋就该发动了——那时的辽国,挡不得金国侵略如火,这时,我们正好组织‘中华联邦志愿军’,抗金援辽,不过两国虽然是兄弟,世界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兄弟之情,亲兄弟明算帐,先小人后君子,丑话是要说在前头的——志愿入辽支援的军队,是要辽国花银子雇的。初步定价一人一百两,这百年来故宋给了辽国多少岁币,这回他们辽国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喜刷刷喜刷刷,喜刷刷喜刷刷,哈哈哈哈——”
现在的西门庆,满脑子都是银子。
西门庆没有料到的是,耶律余睹打定了开门揖盗的主意,想以空间换时间,把金国人直放到燕云租界,争些儿断了西门庆的财路。
但耶律余睹也有没料到的地方——辽国那位天祚帝的胆子实在是太过于细小了,金国兵锋乍展的时候,他亡魂丧胆,落荒而逃,等西门庆的使者一手抱着算盘,一手拿着条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天祚帝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的倚仗,管你是木头还是鳄鱼,先抱紧了再说——于是乎,那些长了翅膀从西门庆银库里飞走的银子又施施然地飞了回来,西门庆只吃了一场虚惊,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天祚帝的不幸,已经拉开序幕了。
首先传来急报——逆贼耶律余睹和兀颜光父子,被梁山好汉劫走了!这消息虽然惊人,但比起后面的惊天噩耗来,实在算不得甚么。
公元一一一七年春二月,檀州金河馆一战,二十万辽军中了中华联邦元帅西门庆的埋伏,被杀得全军覆没,狼籍的死尸绵延数十里,端的没走了一个,大辽看家护院的最后精锐,就此被挥霍一空。
紧接着,关南租界传来准信儿——留守使耶律大石陷入中华联邦重重包围后,虽西门庆百般诱降,但耶律大石义不屈节,反而更加激励军心,鼓舞士气,负隅顽抗直到最后一刻,最终壮烈殉国。
至此,辽国最后的家底儿,输得盆干碗尽。这正是:
欲待行到水穷处,方为坐看云起时。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