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岳伦源源不断的魔素供给,投射于现世的深渊裂隙愈发稳定。因为太过明亮,已经无法用肉眼直视了,半面天空都被染成不详的血红。
格拉默曾无数次在噩梦中见到这样的景象:北方诸国之瑰宝,西奥博尔德王都,以白石为主料修造,整个城市同时呈现出纯净和圣洁之美。收获的季节将至,承蒙造物主保佑,城市周边的农场今年的收成不错,放眼望去皆是金黄。在双月的光芒下,像赤裸的美人侧卧于金色沙滩。
然而在这如画一般的光景中,突然出现了一抹不合时宜的血红。一开始人们没有在意,也许只是手持画笔的造物主不小心将红色颜料滴在上面了。但接下来,造物主提起红色的颜料桶,直接泼在了这幅巨大的画上。天空中的双月被染成了红色,颜料流下来,白石修造的城市仿佛在流血。
画中的格拉默看不到造物主,也不知道造物主为什么要将这美好的一切毁灭。他眼前只有恐怖的红,分辨不出是血液还是笼罩一切的红光。他的战友,亲人,都变成了难以名状的怪物,梦中的他毫无反抗之力,每一个蛰伏在红月之下的怪物都能要了他的命。
而此刻,噩梦中的血红与眼前所见的世界重合,但在噩梦之外,他是勇武不可一世的王族武技教官。格拉默修习一生的“气”在三两个呼吸间达到巅峰,他屈膝蹬地,右腿像长剑出鞘斩向结界。
斩击被赛琳挡住了。她的手掌化作冬去春来的原野,亿万银丝在这片原野上野蛮的生长,缠绕,转瞬之间辉月圣剑成型。
“让开!”格拉默退了两步,咆哮道,“现在让他停下还来得及!”
然而赛琳只是摇头。
格拉默怒极,想要绕过赛琳,但怎么也躲不过,“你究竟在想什么?”
“之后我会把我的想法一五一十对你说清楚,但不是现在。”赛琳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教官,我不觉得我只用嘴说就能让你停手。”
“别逼我,殿下,让开!”
“我意己决,万难更改。”
“好,好……”格拉默道,“那我就看看,你的实力究竟撑不撑得起你的倔脾气!”
他深吸一口气,拳脚化作无数虚影,带着破空声攻向赛琳。赛琳挥动手中圣剑,仿佛一面盾牌,将格拉默的攻击尽数格下——不,不是仿佛,圣剑就是变成了一面盾牌。月神用亿万银丝织造辉月圣剑,它形态不定,全由使用者随意变化。
格拉默见状,速度骤然加快,意图绕过赛琳的防御,一时之间仿佛有四五个人同时围攻赛琳。
两人短短几秒之间已经交手数十合,嘉兰诺德甚至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勉强可以分辨出是教官在攻,赛琳只顾得上防御。
圣骑士的处境最为尴尬,一个是教他武技的教官,一个是他宣誓效忠的公主,两边都不能帮,且这种程度的战斗他已经没法插手。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两人都是咬紧了一根干屎橛给十条火腿都不撒嘴的倔驴,干脆就往鸢尾身前一挡,以防两人伤到她,自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
又过了十几招,虽然依旧是格拉默压着赛琳在打,但格拉默心理明白,自己只是看上去气势如虹,对方根本没有出招,只是一味防御,明明是在拖时间。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由出力一成的试探提升到七成力,拳脚击打在圣剑所化盾牌上的感觉却没有任何分别,根本试探不出赛琳的实力。
这不由得使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本以为自己的“气”已经接近极致,就算比不上传说中的辉月剑圣,至少也能与拳神萨沃斯,石心巨人弗罗多之类稍逊一筹的传奇人物相当,眼下连赛琳的身子都摸不到,只能和她手中的圣剑对碰。
——圣剑!
格拉默突然意识到,和自己战斗的并不是赛琳,而是她手中的那柄辉月圣剑。这个想法一出,格拉默豁然开朗,他能感觉到,很多时候圣剑构成防御网的速度都先于赛琳的反应。
原来是这样。
格拉默突然往前踢出一脚,身上露出大片破绽,若是赛琳此刻欺身向前,便能轻易将他击倒,然而隔着面甲,格拉默都能看出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依靠圣剑防御。
那一脚转瞬由踢变踏,他踩在圣剑构成的盾牌上,向结界的方向弹了出去。
赛琳赶忙向前追,辉月圣剑终于变回长剑的形状,刺向格拉默,然而格拉默置之不理,任由长剑刺向自己。赛琳哪舍得真的伤害被她视为长辈的格拉默,见状只得将辉月圣剑化作亿万银丝钻回自己体内,伸手想要拿住格拉默的关节。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格拉默后发而先至,一掌按在赛琳胸前。钢板甲纹丝未动,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有。这是将气锻炼到极致才能打出的攻击,“气”的生命波动完全穿透防御,直接作用于肉体。
这一掌格拉默用了三成力。两年前,赛琳的“气”有所小成的时候,在做足准备的情况下,勉强能够抗住这一掌而不受伤。格拉默看出赛琳这两年于“气”的锻炼上并没什么进步,若无圣剑绝非自己一合之敌。此刻也是被逼急了,一定要停下深渊实验,才舍得对她下这么重的手。
气之力量穿过钢甲,生命波动没受到半点阻碍,直透入赛琳身体。她受了这一掌,感觉仿佛有无数气流在身体中乱窜,面甲中喷出血来,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像被抛弃的布娃娃。
“啊!?”见到此状,格拉默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深渊了,连忙追过去查看。
他哪舍得伤害如同己出的赛琳,只是想让她失去行动能力而已。“气”是生命的力量,能杀人也能救人。他将赛琳的身子翻过来,自己的“气”源源不断地灌注到赛琳体内。